第7章八門坊笑面佛

    三途道長把碗里的米粒吃得一顆不剩，把碗放回食盒中。

    龍池收拾好食盒，見這么多人聚集在山上看八門寨劫鬼葬船，很是好奇。她問三途道長：“師傅，大家聚在這里，是不是想趁此機會鏟除掉八門寨這個禍害？”至少黎唐先生有這想法。

    三途道長深深地看了眼龍池，說：“經(jīng)常教你為人要磊落坦蕩，事有可為不可為。雖然八門寨為害一方，但鬼葬船也不是善類。趁著七重樓與八門寨相斗鏟除八門寨，無論理由是什么，說起來，那就是幫鬼殺人?！?/br>
    黎唐先生的聲音傳來：“這是小節(jié)，為大義做大事者，當(dāng)不拘小節(jié)?！?/br>
    龍池扭頭看去，就見黎唐先生施展輕功，腳尖點在巖石上，幾個躍步便落到山峰上，小山峰頓時更擠了。

    黎唐先生手執(zhí)羽毛扇，拱手和大家打招呼。他笑瞇瞇地對龍池說：“看來早上我說的話你是聽進(jìn)去了的嘛?！?/br>
    三途道人掃了眼黎唐先生，喊了聲：“龍池?！眴枺骸凹词刮覀兡艹脵C滅了八門寨，又能拿什么保證七重樓不會滯留在這里生出禍端？七重樓追著青銅船來，如今青銅船已經(jīng)聞風(fēng)而逃，七重樓的怒火又豈是好平的？”

    龍池蹲在地上，托著下巴嘀咕道：“那還得多死多少人。”

    玉璇道長輕輕笑了笑，溫柔地摸摸龍池那頭隨意披著的頭發(fā)，說：“莫急，再看看。”她說著，視線從龍池的身上掃過，嘴角不動聲色地略微抽了抽。再好的衣服料子落到龍池這，穿不過兩天都會臟得沒眼看。小姑娘倒是勤快，他們師徒那小破家，里里外外都是她在張羅，屋子擦得一塵不染，她的衣服也是天天換洗，可架不住她成天撲通進(jìn)河里徒手撈浮尸。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可能像那些粗魯漢子赤膊下水。江水深，普通的小舟一個浪花過來就得沉，能在江里行駛的船開起來費事費力，還真不如小姑娘撲通幾下揪住尸體撈上岸輕便。

    沿江兩岸，即使沒有水匪，也會有各種各樣的原因淹死不少人，許多臨近水灣江邊都會有撈尸人。撈尸人常年和尸體打交道，橫死者煞氣重、怨氣深，即使能成為撈尸人的都是命硬者，沾得多了，也都是滿身尸臭晦氣，比盜墓人更顯眼，隔好幾里地都能讓人一眼看出。

    龍池雖然看起來臟兮兮的，衣服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臉花得讓人看不清長相，但她身上沾的只有土和灰，最是干凈不過。心里干凈，眼里干凈，身上沒有沾染那些亂七八糟的污穢，相處起來很舒服。

    龍池蹲在地上，玉璇道長喜歡摸她的頭，她就讓玉璇道長摸。她一直懷疑玉璇道長在她小時候肯定養(yǎng)過她，不是讓人送靈米和衣服的那種養(yǎng)，而是帶在身邊的那種。她記得在她很小很小以前，就有一個像玉璇道長這么輕柔的聲音輕輕地摸著她的頭，讓她快快長大。

    三途道長和二狗子一起側(cè)目朝玉璇道長和龍池看去，那表情都很有些微妙。

    二狗子以前養(yǎng)了條叫大黃的狗，也經(jīng)常這么蹲著讓他摸頭。雖然小池子喜歡蹲在土坑里純屬不知道什么時候養(yǎng)成的壞習(xí)慣，可這會兒她倆這樣子看起來確實像。

    三途道長看到自家徒弟一臉愜意的模樣，再看玉璇道長眉眼飛揚的好心情，只覺慘不忍睹。

    那些小道士們的視線若有若無地從玉璇道長和龍池身上瞟過。他們都知道玉璇道長每季都給龍池送吃送穿，龍池的待遇比觀主都要好。不過玉璇道長的來頭大，他們也只能干眼饞和羨慕。

    太平觀的觀主玉璣道長則神情凝重地打量著下方的戰(zhàn)斗。以他的功力，這點陰霧不足以遮住他的視線，下方的情形盡收入眼底。他注意到山峰上的這些人，除了氣定神閑的玉璇，以及這些實力不足的小輩一個個無所是事的模樣外，所有人都是神情凝重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八門寨方向，至于其中，有沒有人是裝出來的就不得而知了。

    龍池蹲在那，舒服得直打呵欠，雙手就又開始往地上刨。

    玉璇道長見小姑娘又要當(dāng)眾冒充蘿卜精，忍不住想笑，她抿嘴憋住笑，趕緊叫住她，說：“小池子，我渴了?！彼f完，遞出一角碎銀遞給龍池，說：“我這有茶葉，你去鎮(zhèn)上的茶樓買些糕點，再去葫蘆井打煮茶的水，剩下的銀子留著零花?！?/br>
    龍池沒敢接，扭頭看向師父，問：“師父，我去了？”

    三途道長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吩咐道：“順便去八門坊逛逛?！?/br>
    龍池應(yīng)了聲，接過銀子便縱身跳下山峰，腳尖點地，一陣風(fēng)似的跑遠(yuǎn)了。

    龍池因為腳程快，趕路的時候通常都是避開村民從莊稼地里的羊腸小道或者是樹林里過去。她下山后，穿過一人高的玉米地，剛來到往鎮(zhèn)子上去的主干道上，就見到好幾十個人飛奔著從面前跑過，朝著八門寨方向去了。

    這些人身后背著大砍刀，穿著黑色的短打服，雖然跑得極快，但步距和速度都非常均勻，前后距離保持一致，看起來非常整齊。

    鎮(zhèn)上是三天一集會，只要她沒有活，她都去鎮(zhèn)上逛。黎唐先生如果沒有生意，就會搖著他的羽毛扇對著往來行人點評。能讓黎唐先生點評的，都是走南闖北有些名頭的人。她托黎唐先生的福，長了不少見識，但這么一伙人，她還是第一次見。

    龍池去到鎮(zhèn)上，先到茶樓買了糕點，用油紙包好，再提著糕點去八門坊逛。

    八門坊是八門寨的地盤，坊間開有當(dāng)鋪、賭館、妓院、酒樓、客棧、兵器鋪、雜貨鋪等等，基本上除了村民們?nèi)粘３杂玫臇|西外，這里都能找到，往來的行商也多在這里進(jìn)出貨買東西。偶爾還有些被劫了船的人家打進(jìn)八門坊。

    管理八門坊的是八面龍王手下的一個總管，人稱笑面佛。他胖胖圓圓的滿身肥rou，嘻嘻哈哈的，特別像廟里供奉的大肚羅漢。他與羅漢不一樣的是，羅漢手上拿的是佛珠，他手上的拿的是骷髏珠。嬰兒拳頭大的骷髏珠，足有八十一顆。

    她聽黎唐先生說，笑面佛手上的骷髏珠就是嬰兒頭骨煉成的。取陰年陰月陰時出生的嬰兒，嬰兒的魂魄鎖在骷髏里，成為鬼嬰。那骷髏，則是它們的頭骨，在秘法煉制的過程中，頭骨不斷縮小，直至縮成拳頭大。

    她以為八門寨發(fā)生這么大的事，笑面佛肯定回了八門寨，卻沒想到剛進(jìn)入八門坊就遇到笑面佛。

    笑面佛被人簇?fù)碇鴱木茦抢镒叱鰜?，見到她，笑呵呵地喊：“小池子，又來閑逛？”

    龍池與笑面佛也是老交道了。八門寨的水匪在劫船時遇到反抗，也時常有傷亡，尸體順流飄到尸灘子，被她撈起來。八門寨的人經(jīng)常到她這來認(rèn)領(lǐng)尸體。即使是作惡的水匪，已經(jīng)付出生命的代價，她留著尸體還得找地方挖坑埋，索性讓八門寨的人或者是他們的親友領(lǐng)回去好生安葬。八門寨承她的情，與他們師徒定下約定，以八門寨下游處的界碑石為界，往上是八門寨的地界，往下是他們師徒的地界，八門寨不能來他們師徒的地界劫船，往來行船只要過了界碑石就安全了。

    龍池應(yīng)了聲，“是呀?！彼龓撞絹淼叫γ娣鸬母?，說：“八門寨死了好多人，還有好多破船順流飄下來，我又進(jìn)不了八門寨，只好來這里看看?！?/br>
    笑面佛笑呵呵地說：“你倒是直白?！?/br>
    龍池說：“佛爺，向你打聽……”她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滿臉好奇兼欲言又止的模樣。

    笑面佛依然笑呵呵，他抬指點了點龍池，說：“有什么好打聽的。”他笑得更加和氣，說：“這次少不得又得麻煩你了。這樣，干成這筆買賣，我們歇一歇，也讓你得得閑，怎么樣？”

    龍池笑得和笑面佛一樣和善，心里卻在想：“你們死了那么多人，總得休養(yǎng)和招兵買馬補充人丁吧！”她說：“鎮(zhèn)上來往的這些人，大部分我都認(rèn)識，可我今天見著一伙人，好幾十個，還是頭一回見?！彼€補充句：“往八門寨去的?！彼銎痤^，睨著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笑面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