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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耽]斷雁歌_第49章

    慕蘇看著賀樓月姬近乎幸福和悲戚的表情,對于賀樓乘夜方才的舉動消氣了三分。

    畢竟手足,何況月姬郡主生性善良,賀樓乘夜不是不知道。

    但畢竟留在閬玥不妥,這個選擇對于賀樓月姬和米亞來說,可能是最好的一條出路了。

    慕蘇連忙伸手去扶賀樓月姬道:“郡主!快些走吧,趕著天亮!”

    賀樓月姬擦了擦眼淚,低下頭去親吻了一下賀樓輝姬的額頭,然后伸手將賀樓乘越抱在了懷里,吻了吻他的額頭笑道:“阿盧,奴走了。你務(wù)必照顧好自己和你哥哥,知道嗎?”

    賀樓乘越始終低著頭,像是沒有生命的偶人,輕輕地點了點頭。

    賀樓月姬在慕蘇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來,她踉蹌的撲在米亞面前,兩人擁抱在一起,賀樓月姬嚎啕大哭。

    慕蘇和步層云對視一眼,誰也不愿去打擾兩人。

    賀樓月姬撫摸著米亞的臉頰,查看了一下他的傷口,兩人低低地說了一些話,米亞便緩緩站起來,看了步層云一眼,抱拳道:“多謝!”

    步層云搖搖頭,遞給他一個玉瓶道:“你先敷著,等出了閬玥再趕緊找個地方療傷取箭?!?/br>
    米亞道謝接過,兩人一前一后扶持著出了門。

    走到門口的時候,賀樓月姬看著送到門口的慕蘇,淚水瑩瑩的眼里充斥著感動:“先生!月姬無以為報,來生愿與先生為奴。還請先生能夠勸說阿蠻,將阿珂葬在王墓里……那月姬便毫無遺憾了?!?/br>
    慕蘇抱拳躬身,道:“郡主保重,我自然盡力?!?/br>
    賀樓月姬沖他微笑點頭,蒼白的面容在黑夜與月光下宛如模糊而圣潔的天神,仿佛轉(zhuǎn)身的一剎那就要消失在黑暗的夜空里。

    慕蘇抬頭看著天上越來越黯淡的月,望著遙遠(yuǎn)的宮門外似有似無的戰(zhàn)斗和兵戈聲,心中百感交集,一時竟不知過了多久。

    他回過神的時候,大殿的燈已經(jīng)全熄了。黑洞洞的空間里,此起彼伏的是他與賀樓乘越的呼吸聲。

    他轉(zhuǎn)頭看著仍舊坐在地上的賀樓乘越,走到他面前道:“殿下起來吧,休息一會兒,說不定等會兒單于還需要殿下?!?/br>
    賀樓乘越突然抬起頭,轉(zhuǎn)頭看向慕蘇,一雙大眼睛竟然紅了,他顫聲道:“你是夏人?”

    慕蘇道:“我是夏人?!?/br>
    賀樓乘越的眼模糊了一下道:“你身上的味道很像我母親?!?/br>
    慕蘇道:“先王后畢竟是夏人?!?/br>
    賀樓乘越驀地將頭埋在了慕蘇的手臂上,片刻他便感覺衣袖濕了。他驚詫于傳說中威風(fēng)凜凜的骨通王居然在自己身邊哭泣了,一面反應(yīng)過來,不論從什么角度看,賀樓乘越都只是個孩子。他眼里只有哥哥的決定,見過也創(chuàng)造過太多生死,自己卻不知道生死;見過也創(chuàng)造過太多的骨rou分離,卻自己也不曾體驗過。他遵循著賀樓乘夜的方向與安排,自己卻不知道這些事的對錯與意義。

    慕蘇伸手放在他的頭頂,撫摸著他柔軟的發(fā)絲,像是小獅子的絨毛一般,低聲道:“至少,單于是舍不得郡主的,給了郡主生路。郡主若是留在閬玥,反而會更加痛苦?!?/br>
    賀樓乘越不語,肩膀微微顫抖。

    慕蘇繼續(xù)道:“今夜過后。整個閬玥便可以真正的統(tǒng)一團(tuán)結(jié),對于閬玥的子民們來說,都是好事。對于你哥哥來說,也是好事。如今他在外戰(zhàn)斗,他需要你,他自己是個偉大賢明的君主,但他同樣需要你?!?/br>
    賀樓乘越緩緩抬起頭來,額前的碎發(fā)擋在眼前,抬眼看向慕蘇道:“你便是這么說服自己,原諒了夏帝嗎?”

    一語宛如利刃破開了慕蘇隱藏地極好的傷口,他的臉色驀地灰暗,心口宛如被撕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一般,肝腸寸斷的痛。

    他知道賀樓乘越言者無心,但是卻一語中的。

    他驀地覺得自己好可笑。

    作為一個旁觀者,你大可用全世界所有的仁義道德,用一切天花亂墜的借口去安慰、去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卣f服受傷的人。但是當(dāng)你真的身處事中,你便會發(fā)現(xiàn),無論道理如何明白,無論這世間的仁義如何要求。

    你不可能釋懷。

    你不可能不去想,為什么?

    為什么要發(fā)生這種事?

    他又何嘗不是一直在問自己,問謝言,為什么?憑什么?

    而如今他又有什么資格讓賀樓乘越和賀樓月姬看開,跟他們將仁義道德,滿口事不關(guān)己的空話大話,揭開盡是冷漠與殘忍。

    他突然覺得可笑的不止是現(xiàn)在的自己,過去的自己也多么可笑。

    自己在史籍典冊中,自以為學(xué)得了世間真理,但卻是個隔岸觀火的小人罷了。

    他猛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向來覺得慕榮紈绔愛玩,沖動而不讀書理?,F(xiàn)在想來,縱你有千種萬種的道理,能挽回慕家人的性命嗎?能恢復(fù)閬玥的局勢嗎?

    什么也做不得。

    慕蘇自嘲地笑了笑,垂眼道:“不,我錯了。我們誰都不能釋懷,歲月也不能釋懷?!?/br>
    賀樓乘越睜大眼看著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然后緩緩站起身,走到門口,靜了片刻道:“宇文文的軍隊來了?!?/br>
    宇文文,閬玥貴族宇文家族的長子,閬玥又一大驃騎,他與賀樓兄弟關(guān)系極好,為人穩(wěn)重多謀,帳下數(shù)萬精兵皆是閬玥精銳。

    既然宇文文趕到了,而須卜拿勒還沒能殺到此處,那這一夜的戰(zhàn)斗,便有了結(jié)果。

    夜將盡了。

    慕蘇站起身,將散落在一邊的玉鐲緩緩套在了賀樓輝姬的僵硬的手腕上,問道:“殿下可要去看看太妃嗎?”

    賀樓乘越沉默了許久道:“我不去。”

    他頓了頓,聲音像是一頭受傷的小獸,與沙場上的血腥殺神判若兩人。

    “母親死的時候,我便不在。我騙自己母親只是去天下游歷了。如今呼延氏要死,我也不想去,若是看見了她是如何死去的,我便再騙不了自己了?!?/br>
    慕蘇走到他身邊,沉默地看向城門口,恍惚間聽見了號角聲,又看見了廝殺的賀樓乘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