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斯一聽，干脆就坐在了地上，跟袁世道面對面：“袁護法，你看你什么條件也沒有，就直接說讓我加入你們這太平佛，是不是少了些誠意？”

    袁世道哈哈一笑：“盧大人，你能問出這句話，就已經(jīng)是很有誠意了?！?/br>
    盧斯翻了個白眼：“聽不明白人話？我說的是你們太沒誠意了，我怎么說也是朝廷四品官員，不能說是簡在帝心，卻也十分得陛下信任，而且家庭美滿?！北R斯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靠在墻上的馮錚，“你就讓我這么拋家舍業(yè)的，什么好處都沒有，跟你干這殺頭的差事，可能嗎？”

    袁世道臉上的喜悅一收，皺起了眉來：“成佛，難道比不過這人世間的繁華嗎？”

    “成佛？哈哈哈哈哈！你剛才還說你是佛呢，那你說，我要是剁下你一只腳來，你還能再長出來嗎？”

    “你若是剁下我一只腳來，那我就該是沒有腳的，這都是太平佛給我的試煉。”

    “那我要是把你的腦袋砍下來呢？”

    袁世道笑得竟然還真有些飄飄欲仙的灑脫：“那說明此身并非是我的佛身，還有另外一具身軀，一個身份等待著我，讓我繼續(xù)我的事業(yè)。”

    “……”完了，盧斯是徹底沒轍了，這是一個不怕死的狂人，麻煩的是他除了瘋狂之外，還是存在邏輯思維的能力的。這尼瑪要是太平佛的高層里都是這樣的家伙，怪不得他們做出了那許多喪心病狂的事情。

    “你真以為讓我殺了，還能重生嗎？”馮錚忽然道，但他說話的節(jié)奏很慢，且一邊說一邊走，還把樸刀抽了出來。他站的位置本來就是逆光的，拿刀的位置還有點特別，背后的光照在刀刃上，轉(zhuǎn)頭的馮錚都差點閃瞎眼。

    “你們這些凡人，能奈我何？”袁世道皺起了眉，明顯戒備起來。

    “你們太平妖鬧騰得太厲害了，真以為滿天神佛就在一邊看著不管嗎？”

    “你們！你們是什么人？！”

    “你都是佛了，你以為能這么輕而易舉將你抓住的我們，也是凡夫俗子嗎？”馮錚低頭，一張俊臉森然而威嚴。

    “你們！你們真是閻君派來的？！”

    馮錚“嗯”了一聲。

    “你的眼睛還算不瞎?！北R斯趕緊道，“若非閻君之命，我來怎么敢在人間豎起黑白無常的大旗。不怕冥府震怒嗎？我倆如今砍了你，你的魂魄便被收入引魂幡中，以陰火煉化，要不了一時三刻，便會化作一絲虛無?！?/br>
    “對！”馮錚點點頭，掂量了兩下手中刀，“要活，還是要死？”

    “你們……”

    “我們除了要滅你這太平妖，卻也要維持正常的輪回，百姓的性命比滅你一魂可是功勞更大，你若是實話實說，我們便將你交給凡人的劊子手料理，并不插手?！?/br>
    袁世道還是咬著牙不說，但他很明顯的已經(jīng)開始掙扎了：“空口無憑！”

    盧斯道：“我們以真靈發(fā)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妄言，就叫我們生生世世不得重歸冥府神位，只能雙雙在人世輪回。”

    馮錚看著盧斯，也抿緊了嘴唇重復(fù)道：“我們以真靈發(fā)誓，今日所言句句屬實，若有一句妄言，就叫我們生生世世不得重歸冥府神位，只能雙雙在人世輪回?！?/br>
    “那好，你們問，能答的我都會答?！痹赖肋@才放下了心來，點了點頭。

    接下來就開始了一圈你問我答，盧斯和馮錚自然也不會就這么相信了這位就真的滿口實話了。各種各樣的問題，掰開揉碎了，反復(fù)交叉詢問，突然襲擊的詢問，總之就是用出了渾身解數(shù)，到最后也才確定這人至少八成的回答，是真的。

    首先當(dāng)然就是這個天平佛的來歷，兩人也問過許多人，像是明真那兩道兩僧，年歲也都是經(jīng)歷過當(dāng)年那件事的，但他們所知道的，也只是某某地有人打著太平佛降世，引人入極樂的名頭造反了。

    那時候正好是現(xiàn)在這位宏正帝登基沒幾年，可先帝跟大將軍也是剛離世沒幾年。別說宏正帝根本不是昏君，就算是昏君，先帝的謚號可是武帝，強軍的底子可還在呢。好像就是多半年吧，太平佛亂就給滅了。只是各地有些散兵的余波，包括那位倒霉催的楊大人也是被波及的。

    這也就是大多數(shù)人，對于太平佛亂的印象。

    袁世道這里，兩人總算是知道了太平佛亂更詳細的起因經(jīng)過，當(dāng)然，還的在腦內(nèi)自行刪除了他的各種浮夸的夸贊。

    太平佛亂實際上要追溯到武帝的時候了，那時候曾經(jīng)有一起胡家村之亂，這場亂子被剿滅之后，當(dāng)時自立為帝的胡友鐵與其家族都被發(fā)配到了南崇州。他在南崇州自稱自己乃是太平佛的佛子，建立了太平佛教。

    南崇州是個大而人煙稀少的州郡，五分之一的邊界貼著如今還是無數(shù)散亂邦國的印度，一邊挨著吐蕃。盧斯想想在現(xiàn)代偶爾看到的那些印度的神佛，還是一時好奇看到的藏穿佛教探秘那些什么人皮鼓、人皮唐卡之類的，覺得這位胡三木大概是受到了這兩邊不同宗教的影響，只取了其中最殘忍血腥的部分充作這什么太平佛的外衣。

    大昱國勢強盛，可戰(zhàn)爭依然是少不了的，戰(zhàn)場上，是唯一一個以殺戮為榮譽的所在，但有些人是以殺止殺那乃是正殺，有些人是以殺戮為糊口的手段，乃是無奈之殺。太平佛的教義，則是給殺戮披上了一種華麗的外衣，真信了他們的話，那就是再也沒有人性的殺人狂魔了，比如追著楊大人十幾年那幾個。

    但武帝對軍隊的掌控力度很強，太平佛只敢默默發(fā)展，直到宏正年間，新帝上任，還有些天災(zāi)，太平佛亂才真正鬧騰了起來。然后，現(xiàn)實就給了他們一個大耳瓜子，佛子胡三木在戰(zhàn)亂中被殺。

    現(xiàn)在的佛子是胡三木的兒子胡從儀，不過按照他們太平佛教內(nèi)部的說法，胡從儀并非胡三木之子，也并非胡友鐵之孫，他是太平佛在人世間的化身，胡三木和胡友鐵的同樣在他的身體里活著。

    太平佛教也吸取了上次軍隊起事的經(jīng)驗，改為直接撬大昱上層的墻角。袁世道表示，他們已經(jīng)將許多達官貴人吸收加入了太平佛的陣營。

    盧斯和馮錚覺得這話不太可信，太平佛這就是一群瘋子的宗教，達官貴人現(xiàn)在好好的享受著自己的權(quán)力、地位，施展著自己的抱負，即便另尋一主，那他們能確定，自己能一直保住全家老小的性命，直到改朝換代了嗎？就算是保住了，可他們又能保證改朝換代之后，能得到更高的位置嗎？

    但是，大昱的上層也一定是真有人參與了，只是這少部分人，怕是把太平佛教也當(dāng)了槍使了。

    袁世道也親口承認了，去年的瘟疫，確實是太平佛教養(yǎng)的瘟疫老鼠造成的，他表示是要試驗一下瘟疫的威力。而且那場瘟疫，他們太平佛的信徒并沒有一個受到感染，這足以說明太平佛的威力。

    在盧斯和馮錚沒提問的情況下，這位袁世道袁護法著重表示太平佛的弟子沒有任何人染病，死亡。盧斯和馮錚才確認，這件事怕是也出乎他們的意料，應(yīng)該并非是什么試驗，甚至到底對他們養(yǎng)老鼠才有瘟疫，還是先有瘟疫他們才開始養(yǎng)瘟疫老鼠，這兩件事情的先后順序，產(chǎn)生了懷疑。

    ——要真是他們引起了，這么當(dāng)時那么“好”的機會，太平佛不趁亂而起，法人找了現(xiàn)在這么一個當(dāng)不當(dāng)，正不正的時間呢？

    最后，就是那位廖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淳安道長在此處煉丹，陰女丹。其中有一位藥材，用的乃是女子破瓜時的鮮血，且這女子越是精養(yǎng)著的，姿容越是秀麗，藥效越佳。正好當(dāng)時許多官家太太帶著女兒，來這里“巧遇”太子，若有過夜的，就會被他們從迷倒，偷偷拖進密室里去，用藥杵破了身，再送回來。

    但再細致些的，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除了廖小姐之外，其她受害的女子是誰，袁世道就表示他不知道了。

    至于除了淳安道長之外，開陽還有什么人。除了三清觀外，太平佛還沒有其他窩點，袁世道也是閉口不言。

    再問他知道不知道罌粟，他就道那是太平佛降下人間，讓凡夫俗子得見極樂世界的仙藥。至于上癮的癥狀，他道只要衷心太平佛，日日得仙藥，日日享極樂，那就再也沒有苦楚了。

    不過問他既然是仙藥，他自己可享受過？袁世道就一臉不忿的閉口不言了。

    等到確定再也問不出什么了，兩人離開時，天已經(jīng)黑了，看了漫天的星星，兩人心情都沒些沉悶。

    他們出來，外頭看守的無常進去——因為不知道這些地方還有什么地道，因此這些犯人都得讓人不錯眼珠的盯著。

    “淳安的身份，怕是不比袁世道低，當(dāng)時應(yīng)該留下審審就好了?！钡茸哌h了一些，盧斯道，“現(xiàn)在他該是在大理寺的牢里，要是讓他跑了可就麻煩了?！?/br>
    “別擔(dān)心，他們又不是真的神佛，進去容易，出來可就難了?！?/br>
    “也是，我有些風(fēng)聲鶴唳了，若真是讓他們已經(jīng)鉆營得四處都是漏洞，那也不至于這次讓咱們把整個三清觀都掏了。”

    “也是?！北R斯點頭，真到了開陽這個首府都四處間諜密布的時候，大昱不可能還正常運作的，被他們控制的，更多的應(yīng)該都是王太醫(yī)那樣的小人物，略微放下心來，盧斯忍不住抓住了馮錚的手，“剛才你那急智，實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