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前頭說的，胡大人把咱們惠峻治理的好，這是沒錯的。胡大人是這個！”羊湯老頭比了個大拇指，“老頭子活了快六十年了，這地方來來去去不少官，就這幾年過了真正的太平日子。老頭子與鄉(xiāng)鄰們有空都給菩薩上柱香，求胡大人長命百歲，永不升官！”

    “噗！”邊上一個正喝羊湯的客商常隨把羊湯嗆了出去。

    “雖然這么求菩薩不厚道，可是好官真的難找啊。別的不說，您既然是商人，南來北往的，您見過多少地界，家里出了事立刻就找捕快幫忙的？！”

    “哎？這我還真是不知道?！?/br>
    第80章

    一直支棱著耳朵的趙二突然插話：“對！就說我鄰居趙嫂子，她去鄉(xiāng)下看女兒, 回來路滑, 不小心摔了一跤, 誰知道就摔斷了腿。正好遇見路過的捕快，那是一伙捕快借了門板, 把她一路抬回來的。”

    羊湯老頭笑笑，顯然是對趙二的這次插嘴還算滿意：“這事可不是一回兩回了，老頭子我也受過他們的恩惠。前年下大雪……我那老房子的房頂讓雪給壓塌了，要不是剛才那位盧捕頭和他師兄馮捕頭去把我挖出來，現(xiàn)在老頭子我可就不在這了。話說, 當(dāng)日剛給我救出來，我那破房子的一面墻，就倒下來了。那之后我每次叫他們吃羊湯, 兩人都非得留下錢來, 如今老頭子我也不好意思拉人來吃了。”

    羊湯老頭以袖遮面, 還有點(diǎn)臉紅。

    他說完了，周圍的食客，還有剛才看熱鬧沒散開的閑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有人說是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 有人說是親戚家出過的事情, 還有人說的就是道聽途說了。

    客商一直樂呵呵的，不時露出驚訝和愉快的表情，引得眾人談興更濃。不多時，連鬼狐仙怪的段子都出來了。且一旦有人表現(xiàn)出質(zhì)疑和反對, 立刻就會被眾人群起而攻之。

    待客商帶著下屬離開的時候，那老百姓還在那議論得熱鬧。

    “老爺，惠峻的百姓也是真能侃，都什么亂七八糟的。”剛才那笑噴了的常隨笑著在客商身邊說。

    “不能這么說，這里頭可說明了許多事情。”

    “難不成說明了那位胡大人為了自己的官聲，傳出許多謠言？”

    “……”客商無奈的看著常隨搖了搖頭，“首先一個，你們看到剛才百姓談?wù)摃r的神態(tài)表情沒有？不算幾個單純?yōu)榱藝W眾取寵的，大多數(shù)百姓，都是尊敬與親近。無論他們說的是多么詭異的奇談怪事，也都是將當(dāng)?shù)氐墓俑筒犊靷兎旁谏婆c正的一面，稍有人質(zhì)疑，就會立刻憤怒的反駁，這說明這些事即便是胡大人在后頭指使傳揚(yáng)出來的，但老百姓也是真的愛戴當(dāng)?shù)毓俑！?/br>
    常隨思索片刻：“……這倒是，不過，既然如此，那怎么管最有名的捕快頭叫黑白無常呢？多晦氣啊?！?/br>
    “晦氣什么？你道這世間誰才是真正抓捕惡鬼的一把好手，閻王高坐殿上，判官隨侍一旁，只有黑白無常行走世間?！?/br>
    “老爺，那咱們……”

    “且再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吧，正好到了秋收的時候，能看的很多，不著急?！?/br>
    “是?！?/br>
    客商正走著，突然就看前邊有個三十許歲的婦人，哭哭啼啼抹著眼淚，一路跑叫嚷著跑了過去：“盧捕頭！盧捕頭！”

    “喲？這還真是有事就找捕頭?！背ｋS看著這情景，只覺得十分稀奇，繼而卻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看來這地方的吏治是真的不錯，老爺……”

    “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是讓一個婦人如此招搖過市?！?/br>
    幾人趕到的時候，那邊已經(jīng)里三層外三層了。見擠不進(jìn)去，常隨本來是要招呼侍衛(wèi)們給客商開路，客商擺擺手。常隨只能撇撇嘴，還沒等他們再想辦法，人群分開，盧捕頭帶著那婦人去了，看方向該是回知府衙門了。

    “這位老哥，剛才那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戴老秀才的娘子，說是她家里農(nóng)忙回鄉(xiāng)幫忙種地，可不知道怎么著，她娘家哥哥招惹了人命，這就把一家子老少爺們，都折騰進(jìn)大牢里去了?！?/br>
    “喲！那這事情可是夠大的。那這是要找知府大人給他們伸冤做主了？”

    “鬧出人命了，是夠大的。但到底是不是伸冤，那咱可就不好說了?！?/br>
    “哦？老哥為何這么說？”客商這時候也湊過來了。

    “因?yàn)樵垡膊恢狼耙蚝蠊?，也不認(rèn)識鄉(xiāng)紳，不知道那戴秀才家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不能貿(mào)貿(mào)然的說誰對誰說，您看是不是這個理？”

    “老哥這話高明。”客商眼睛一亮，對著老人比了個大拇指，“要是尋常人，看著那婦人哭泣可憐，又聽她說什么孤兒寡婦之類的，怕是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定了誰對誰錯?！?/br>
    “那可不能，這人那，別管是富貴貧賤，讀過，都是有好有壞，有善有惡，面上看過來的都做不得數(shù)的。還是等著黑白無常把案子查清楚吧。那頭有人叫，您請了?！崩项^拱拱手，走了。

    “大……老爺，還真沒想到這種地方有人有這種見識。”

    “不是他有這種見識，是老百姓信任官府。”客商感嘆，“多少年啦，沒想到咱們大昱不聲不響的就又出了這么幾位奇人?！?/br>
    “老爺說的是胡大人？”

    “胡庭芳治理地方有些能耐，不過，偵捕緝盜，卻并非是大多數(shù)文人所擅，我說的奇人，乃是黑白無常。剛才那些人是不是稱呼那個少年為盧捕頭？難不成他就是傳聞中的白無常？這么年輕……”

    “莫不是他頂替了旁人的功勞？”

    “你這話卻就有些過了，有些人，倒是生來就是吃這碗飯的。我們先找家客棧歇下，你讓人去打聽打聽剛才那婦人的案子?！?/br>
    盧斯并不知道這頭有人在打聽他的消息，他帶著那位戴家娘子正朝知府衙門趕。

    說起來，這位戴家娘子跟盧斯和馮錚也算是沒見過面的熟人，她夫君戴秀才，就是老秀才戴荃。年初的時候，盧斯他們那一家子人的喜帖都是戴荃給寫的。

    這位戴家娘子著急得眼淚就含在眼眶里，可還是努力把事情的具體經(jīng)過說給了盧斯聽：“我娘家姓周，家住在桃林村。有一位哥哥周安，兩個雙胞弟弟。爹爹和兄長也都是秀才，弟弟都已經(jīng)是童生，也能算得上是耕讀之家了?！?/br>
    周氏說到這里，面上露出幾分自豪。盧斯拱拱手，對她的家人表示敬佩。

    周氏又道：“我們村里還有個大戶，姓孫，孫家的大公子一個月多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失蹤了，后來就有人傳說這孫大公子不是失蹤，是已經(jīng)讓人給害了?？墒菦]想到，幾天前，差役就來了我家，說我大哥……大哥求愛不成，害死了那孫瑜。天地良心，我大哥這些年深居簡出，根本都沒離開家二里地去，怎么會做害人性命的事情？我老父親與夫君與他們理論，誰知差役非但不講理，還將他們?nèi)甲チ似饋?。?/br>
    周氏又羞又氣又悲，臉紅不說，眼淚終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求愛？”尼瑪這原因也太奇葩了。

    周氏面色更紅，天地連心，盧斯真不是故意單提這一點(diǎn)的。

    “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孫大戶……家資頗豐，可家中子弟就不是不開竅，頂多考上個童生，于是就在孩子小的時候，求到了我家，想讓我大哥給孫瑜做個學(xué)伴，且一起送到王家的族學(xué)離去?！?/br>
    ——王家就是出了兩位御史的那一家，他家的族學(xué)可是鼎鼎有名的。

    “我家當(dāng)時覺得這事有點(diǎn)不好聽，說是學(xué)伴，其實(shí)跟書童差不多?？墒且幌肽峭跫易鍖W(xué)確實(shí)是好，爹爹最后還是應(yīng)了。我大哥與孫瑜，都早早的十一歲時中了童生，一時間被譽(yù)為兩個小神童?？纱蟾缡迥悄辏髞聿恢罏榱耸裁?，我哥突然被從王家族學(xué)送了回來……”

    周氏瞇著嘴唇，最后還是說了：“后來就有些人傳些怪話，大哥也重病了一場，但那都是二十多年前那的事情了！我大哥這些年都是深居簡出，足不出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