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陰陽氏族，長生不老藥……”烏靈宇喃喃道：“這個世界，有超然的存在?！?/br>
    他的眼神迷離而又明亮，閃發(fā)著希翼之光，仿佛看到了神跡。

    她淡淡看了眼軒轅灝，只見他目光沉靜如海，深不可測，心事重重，但他想的，和烏靈宇所想的截然不同。

    她去過北境，見過北境的大祭祀，那也是個神族主義之人，就連她自己的存在，也是不可思議的，但她所想的，是眼下，是當(dāng)前。

    只有像的烏靈宇這樣的瘋子，才會對超然的存在這么著迷。

    馬車穿過重重宮門，不時(shí)遇到夜晚巡邏的部隊(duì)，均上前來行禮問候，態(tài)度熱情。

    她微微瞇了下眼睛，就算離開了這么多年，他在宮中的存在感，還是這么強(qiáng)。

    “四殿下了解靈瀛嗎？”

    軒轅灝看著她，海一般深沉的目光微漾，“你對國師很感興趣？”

    “四殿下不感興趣？”她眸光微轉(zhuǎn)，意味深長。

    他看了一旁的烏靈宇，語氣鄭重，“國師之事，不是一般人可以議論的?！?/br>
    她眉頭輕皺，隨即低眉順目，“是臣女逾越了，請殿下恕罪?！?/br>
    馬車進(jìn)了交泰殿，在大殿外停了下來。

    云錦繡下了馬車，抬頭看去，巍峨宮殿重重疊疊，黃琉璃瓦，四角攢尖鎏金寶頂，燈火通明，富麗堂皇。

    四皇子出生便住在這里，他離開京城之后，宮殿便空置下來了，一直有宮人負(fù)責(zé)打理，他回來后，就一直住在這里。

    她跟著四皇子進(jìn)了大殿，金磚地面映著殿頂上的盤龍銜珠藻井，奢華耀眼。

    立刻有宮人上前來迎接，軒轅灝向負(fù)責(zé)管事的女官，“錦繡小姐今夜在這里過夜，請王女官好好照顧她?！?/br>
    “是，殿下。”王女官抬起頭來，謹(jǐn)慎地看了她一眼，“錦繡小姐，請跟我來。”

    云錦繡向軒轅灝福了福身，又向?yàn)蹯`宇行了禮，這才退了下去。

    她跟著王女官來到女住的臥室，龍鳳裙板隔扇門，雕花穹頂，藕紗輕帳，地面明亮如鏡，每方寸之物，都透著皇家的奢華與尊貴，蘊(yùn)藏著皇家的光榮歲月。

    王女官跟在她身后三步之地，不近不遠(yuǎn)，少女一身寶綠衣裙，從上至下顏色漸深，襯裙將她纖美的身姿襯托得更加輕盈。

    她輕輕開口，“四殿下從未帶女眷入宮，想必小姐跟四殿下關(guān)系匪淺吧？”

    云錦繡在桌邊坐下，抬頭看了她一眼，她四十出頭，穿著藍(lán)色的女官朝服，眉眼嚴(yán)肅端莊，一看就是謹(jǐn)慎的人。

    “我與四殿下只有數(shù)面之緣，并不熟，我今日進(jìn)宮，是陛下召見，四殿下說，陛下已經(jīng)歇下了，讓我在此等候，明天去面見陛下?！?/br>
    王女官眼中閃過一道思慮，“原來是這樣，不早了，錦繡小姐早些歇息，外面有宮女守夜，有什么需要，小姐盡管開口，我就告辭了?！?/br>
    她退出房間，將門輕輕關(guān)上。

    她的腳步聲遠(yuǎn)去，夜歸于平靜，守在門外的四名宮女靜靜地站立著，輕微的呼吸融在夜風(fēng)里，恍無聲息，有微風(fēng)從四面的明窗里透進(jìn)來，燈火搖曳。

    云錦繡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軒轅灝將自己帶到這里，到底是為了什么？

    她吹滅了床頭的燈，躺在床上，不管接下來發(fā)生什么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睡好覺，養(yǎng)精蓄銳。

    星月出沒，長夜漫漫。

    午夜時(shí)分，鳳后領(lǐng)著兩名女官，匆匆忙忙進(jìn)了交泰殿，黃底黑紋朝服映在地面金色的鏡面上，威風(fēng)凜凜，一頭如瀑的青絲只挽了簡單的發(fā)髻，未著任何首飾。

    在聽到云錦繡在交泰殿的時(shí)候，她已經(jīng)梳好了頭，剛剛準(zhǔn)備睡下，聽到此事后，連頭飾都來不及戴上，趕了過來。

    大殿上燈火明亮，照如白晝。

    軒轅灝坐在黃錦榻上，手里拿著一本《航海志》，聽到她進(jìn)來，抬目看來。

    他知道母后會來，所以特地在這里等她。

    鳳后看了他一眼，向四周的下人，聲音凌厲，“都下去。”

    眾人退下，殿門緊閉。

    她大步向軒轅灝走去，衣袍在大殿上帶起一陣風(fēng)。

    他站起來行禮，“兒臣給母后請……”

    “閉嘴?！?/br>
    鳳后一拉袍擺，在他面前的高座上坐下，她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眼神凌厲，“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身子僵直，臉色發(fā)白，目光仍然堅(jiān)定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那個云錦繡，殺了鳳爵，殺了鳳行烈，滅了鳳家三萬戰(zhàn)無不勝的大軍，下一個鳳家人，也將因?yàn)樗?，你到底想干什么？?/br>
    軒轅灝嘴角慢慢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這么說，母后是遇到對手了？”

    “對手？”鳳后冷“哼”了一聲，情緒平復(fù)了很多，她站起來，伸手捧著兒子的面龐，面容里帶著蔑視眾生的笑意，“她不配做母后的對手，也不是你們的對手，但你們會因?yàn)樗稿e，你們一犯錯，面臨的就是死亡。”

    軒轅灝看著自己的母后，自己比她高出一個頭，卻仍覺得在這個女人面前，自己完全被掌控支配，就像一具傀儡。

    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母后，我們犯錯，真的是因?yàn)樗龁?？還是，我們所做的才是錯誤的？又或者，我們的存在，就是一種錯誤？”

    “啪！”

    鳳后甩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她慢慢收回手，指尖一陣麻疼。

    他看著面無表情的母親，左邊臉上漸漸浮現(xiàn)出五指血痕，嘴里一陣腥甜，他的神色漸漸嚴(yán)肅起來，不再畏懼，“母后，這次回到云州，我就要出海了，真的有瀛洲嗎？真的有長生不老藥嗎？”

    質(zhì)問的聲音如鋒利的刀子，一寸一寸插出她的心臟，她臉色蒼白，渾身發(fā)抖，空曠的大殿上一片死寂。

    半晌，她無力地坐在椅子里，扶著扶首，抬起頭來看著高大的兒子，他的身影籠罩在她的身上，一雙眼睛卻格外的明亮，如火炬一般，這個站在面前的，仿佛不是她的兒子。

    “軒轅灝，你有什么資格和權(quán)力問出這樣的問題？”

    他看著面前美麗而陌生的女人，聽著她強(qiáng)硬的質(zhì)問，心再一次磨滅成灰，他渾身凝聚著冰冷的力量，“母后，從小到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你的陰謀，我想要知道，我即將耗盡一生的事業(yè)，究竟是不是一個謊言，世間真有長生不老，為什么只有我去追尋？”

    “不是只有你，人類世世代代都在試圖打破死亡的枷鎖，前仆后繼，綿延不絕，世界上有資格追求永生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你的父皇，至于你，你不過是靠著出生，才有資格參與其中的人而已?！?/br>
    她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不容置疑。

    軒轅灝被她強(qiáng)硬而明確的態(tài)度嚇到，她從不迷茫，從不懷疑。

    他一直都不知道，母后為什么會這么堅(jiān)定，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她之所以不懷疑，是因?yàn)樗辉诤?，她的人生從未迷茫，因?yàn)樗恢敝雷约合胍裁础?/br>
    她的聲音緩和下來，所說的內(nèi)容，依舊叩人心扉。

    “我的陰謀，讓你還能好好活著?！?/br>
    在這樣寧靜祥和的夜里，宮墻內(nèi)的風(fēng)依然盤旋不絕，吹滅了檐下的燈，很快就有宮人去將燈重新點(diǎn)燃，一夜通明。

    鳳后坐著轎輦，往坤寧宮去，夜風(fēng)卷起她的衣袍，獵獵翻飛，衣袍上的鳳凰，仿佛活了一般。

    鳳嬤嬤低聲道：“娘娘不必置氣，四殿下快十年了才回來一次，他在京城也呆不了多久?！?/br>
    她的語氣充滿了擔(dān)憂，“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鳳晏的影子啊，他們，太像了。”

    鳳嬤嬤瞳孔一縮，“四殿下怎么會像四公子？”

    “他們是同類人啊?！?/br>
    濃厚的憂思如夜，籠罩著帝國最強(qiáng)悍的女人。

    第二天一早，養(yǎng)心殿上。

    云錦繡跪在大殿上，左邊是烏靈宇，右邊是軒轅灝。

    天元帝看著地上的少女，目光如炬，他緩緩開口，“你還去過大秦？”

    她抬起頭來，恭順地回答道：“兩年前，臣女和母親去揚(yáng)州探親，便去外地出游，得知外祖父和舅舅在大秦王城，就去了王城，正碰上王城瘟疫暴發(fā)，感染了瘟疫，多虧烏先生出手相救，才得以康復(fù)，當(dāng)時(shí)，薛太醫(yī)受傷失憶，也跟著臣女一起去了大秦。”

    天元帝向身邊的高遠(yuǎn)，“去把薛太醫(yī)傳來?！?/br>
    不一會兒，薛太醫(yī)被帶大殿上。

    他看到跪在云錦繡身邊的烏靈宇，心頭大震，立刻跪下上去，“老臣參見陛下。”

    云錦繡微微側(cè)頭，淡淡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穿著青衫，頭發(fā)灰白，身形佝僂，自天元帝閉關(guān)一事之后，他看起來又蒼老了許多。

    天元帝淡淡問道：“薛太醫(yī)，聽說你也去過大秦？”

    “是。”他思索了下，“臣當(dāng)年被錦繡小姐所救，失去了記憶，便跟著她游歷大秦，老臣生來癡迷醫(yī)術(shù)，大秦的醫(yī)術(shù)，與天元有所不同，便跟著烏先生學(xué)習(xí)了些?！?/br>
    看到云錦繡被請上大殿，他知道此事事關(guān)重大，就將話題往醫(yī)術(shù)上引，不露出破綻，給她添麻煩。

    烏靈宇開口道：“世界再好的醫(yī)術(shù)，比起長生不老之術(shù)，都微不足道，我游歷四方，到了云州，無意聽說瀛洲一事，欣喜若狂，深知這是天意，多謝陛下讓我參與其中?！?/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