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你了如指掌。你的一切，每一種變化，每一絲情緒，每一個選擇……都落在他的眼睛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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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dāng)晚，我們留宿在旅店。乞乞柯夫為我染完頭發(fā)后，整個房間都是那種藥草刺鼻熏人的味道。我打開窗戶透氣，凝視著天邊溫柔的夜色。月光猶如傾瀉的清泉，晶瑩的光芒涂滿屋頂和塔尖。

    我取出了藏在腰間的匕首，手指從那微澀的刀身上滑過，看刀刃迎著月色反射出冷冽的銀光。

    我暗暗嗤笑，這大概就是我用以刺殺狗皇帝的武器了。斫骨刀在兀鷲城被摧毀，那把跟了我許久的鈍刀成了一地碎片，疲憊的刀身散去滿溢的殺氣，仿佛在泣血，仿佛在預(yù)示我的結(jié)局。

    “萊蒙，明天還要趕路，不休息么？”

    羅在我身后輕喚。我應(yīng)了一聲，木然坐到床上，目光盯著墻壁一動不動。羅走到我身邊，輕撫我染成黑色的長發(fā)，指尖沿著我的面部輪廓，一點點地?fù)崦?、確認(rèn)。

    我將他抱緊，側(cè)臉貼在他溫暖的腹部上。

    “萊蒙……”

    “以后叫我‘萊尼’。萊尼·柯福爾，我的新名字?！蔽业?，“另外，別說話。讓我抱一會兒。”

    他順從地答應(yīng)了，用雙臂抱住我的肩膀，下頜輕輕靠在我的頭頂。我們就這樣在黑暗里擁抱了一會兒，羅替我解開衣帶，我們躺在了床上。我沒有興致做什么，便將他溫?zé)岬纳碜訐霊阎?，親吻他的嘴唇。

    染發(fā)劑濃重的氣味彌漫在我們周圍。我雙眼漲痛，卻怎么也無法入睡。我想到了那些白色的小藥片，跟羅在一起后很久，我都沒有憑借藥物入睡?？扇缃袷叩目鄲灳硗林貋?，再度將我困在靜謐的暗夜里，只能不住回憶那些可恥而可恨的往事。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淌，我聽見自己逐漸沉重的心跳聲，忽地發(fā)出一聲嗤笑。十五歲的萊蒙·骨刺都從未因復(fù)仇殺人睡不著覺，而現(xiàn)在這個二十五歲的大家伙反倒成了個膿包。

    “萊尼，其實，我曾夢到過你這個樣子。”

    羅忽地開口了，讓我吃了一驚，我以為他早就睡熟了。我的亡靈從我的懷中探出頭來，漆黑的雙眼溫和地看向我，“那時的你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br>
    索性睡不著，我撐起腦袋，閉目問道，“什么時候？”

    “你和阿姆他們，被關(guān)押在兀鷲城監(jiān)牢的時候?！绷_道，“我夢見了你很多次?！?/br>
    我起了幾分興致，“什么樣的夢？”

    “宛若地獄的夢境?！绷_輕聲說道，“大地由火熱的熔巖堆積而成，上面淌著鮮血似的巖漿……蒼穹是血色的，黑蒙蒙的霧氣籠罩在光禿禿的樹椏間……”

    我掀開一側(cè)眼皮，隨口道，“那我呢？是不是被綁在十字架上？”

    他神情一愣，我便知道我猜對了。挺不錯，能夠?qū)δ撤N狀況進(jìn)行意料之內(nèi)的估計，甚至令我安心幾分。

    “你和我，我們都在十字架上?！绷_道，“在……做|愛。”

    “……”我似笑非笑地咧開嘴角，打了個呵欠，“的確像我會做出來的事情。臨死之前痛痛快快地爽一回，死而無憾。然后呢？”

    “然后……”羅微微闔上了雙眼，道，“我們?nèi)砘癁殇h利的刀刃，緊貼著彼此的皮膚剝開，血與rou溶在一起……”

    “就在我們即將合而為一時，天邊灑下guntang的火球，將萬物焚燒殆盡……”

    “龍在天幕盡頭的山巔呼嘯?！?/br>
    我撫著他的脊背，干澀的雙眼望向頭頂?shù)募啂?，一時不知作何回答。在一片死寂中，羅繼續(xù)道，“這個噩夢糾纏了我許久。它真實得就像一個啟示，而我毫無頭緒，只得向法師求助?！?/br>
    耗子杰里米臨終懺悔錄里的內(nèi)容浮現(xiàn)在我腦海中。

    【有人說，我的哥哥來自魂燼之巔……】

    “我向法師訴說了夢境，她為我們進(jìn)行了阿爾卡納牌的占卜?！绷_抬頭看我，唇邊帶著稚氣而喜悅的笑意，“最后的兩張關(guān)鍵牌是‘戀人’和‘世界’。萊蒙，法師說，只要我們在一起，結(jié)局將迎來一切的完滿?！?/br>
    “是萊尼。”我揉了揉他的頭發(fā)，淡淡道，“而且，我不相信占卜?！?/br>
    羅的眉眼顯出幾分失望，他低聲道，“那你……現(xiàn)在感覺好些了么？在黑暗里行走，腳下是荊棘叢，不知前方是大路還是斷崖，可能眨眼一瞬就會粉身碎骨……”

    他仰起臉看我，“你現(xiàn)在能看到前路的‘光’么，萊尼？”

    “嗯，能看到?！?/br>
    盡管我不知道他在說什么，但看到他期待的眼神，還是靜靜地說，“看到了，螢火蟲般大小的光芒，在深淵之上旋轉(zhuǎn)跳躍，唱著優(yōu)美動聽的歌，只為我一人而唱的歌……”

    羅道，“你現(xiàn)在還想聽么？”

    我注視著他，“想。想聽你唱‘我說我喜歡白云，但在它烏黑陰沉之際，依舊會憐惜它垂落的眼淚；我說我喜歡鮮花，但在它枯萎凋零之際，依舊會親吻它破敗的殘骸……’”

    “這就是為什么……不管你變成了何種模樣，我還是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