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那時(shí)我的心會裂開。我可以容忍任何一個(gè)人砍下我的腦袋，唯獨(dú)容忍不了那個(gè)人是羅。

    只要變得和我一樣骯臟，你就不會離開我了，就會永遠(yuǎn)將我存放在心臟的正中央，對么。

    “哈哈哈哈！殺了你們！！”

    羅在天空咆哮，一陣陣尖叫摧殘著我的大腦。我艱難地從碎石的裂縫里爬起來，面頰上都是凝固的血塊。我踩上一塊還算高大的危巖，極目遠(yuǎn)眺，于血海中看到了一座座怵目驚心的尸山。

    巨鐮的光焰將石砌的建筑劈得傷痕累累，本就搖搖欲墜的屋宇分崩離析，壓倒了許多在下面驚惶逃竄的人。我看到男人背著老人，女人拉著小孩，在亡靈的威懾下凄慘奔命，不是被氣浪橫斬，就是被當(dāng)空墜落的巖石砸死。尖叫聲和哭嚎聲籠罩著這寸草不生的荒涼之地，夜色漸褪，雪色的蒼穹依舊透著干油漆般的冷寂。

    我看到我的亡靈如鷹隼般在半空飛舞，巨鐮隨心所欲地伸縮，一遍遍將大地鑿出傷疤，聽它發(fā)出不堪重負(fù)的哀鳴也不曾止息。藍(lán)色的光焰閃爍在草垛上，就像幽靈鬼魅的饕餮盛宴，美味珍饈則是一具具橫陳在血泊里的尸身。

    人類如此弱小。

    包括我，我是最無恥而弱小之人。

    “哈哈哈！死了嗎？死了嗎？真是不堪一擊啊。真無聊，真——無——聊——”

    看到羅在空中狂笑的模樣，我手心發(fā)冷，不由揪住了干草般的發(fā)絲。這就是我想要的結(jié)果么？我要緊攥在手心里的，真的是一把冷厲鋒銳，隨時(shí)見血的匕首么？

    混亂傾頹，令人窒息的喧聲幾乎淹到了我的喉頭，打算進(jìn)一步將我吞沒。我凝視著接連轟然倒塌的建筑，強(qiáng)撐著站起，想要趕快離開兀鷲城。若是再遲疑下去，像螞蟻一樣被壓死的就是我了。

    “真無聊……”羅在半空，頹喪地握著巨鐮，忽然想起什么般，殘破的唇角血腥笑道，“咦……主人呢？我的主人在哪里……”

    他像突然找到了新的目標(biāo)。飄蕩的身體貼近地面，一邊哼著小調(diào)一邊笑吟吟地在廢墟間尋找某個(gè)身影。他身形輕敏地滑過簌簌垂落碎屑的殘墟，在陰翳狹仄的縫隙里鉆入鉆出，終于，在某處層疊壓滿的房梁的陡峭“石山”后，抓到了我。

    “主——人——”

    砰地一聲，我耳邊聽到了什么爆裂開的聲響，同時(shí)胸腔一疼，像被一頭水牛擊中。我吐出一口血，感到微弱的生命力如嫩芽般在體內(nèi)涌動，而我的雙手幾乎是下意識地，攥住了那柄頂在我胸膛的寬刃鐮刀。

    “嘻嘻……”羅笑吟吟地持著刀柄，瞇眼道，“刀刃再細(xì)一點(diǎn)，你就沒命了?！?/br>
    我呼出一口氣，疼痛充塞的胸腔幾欲炸裂，“羅……”

    “主人……”

    他笑著，忽然面色一變，嘴角猙獰又厭惡地扭曲上揚(yáng)，“主人……算個(gè)什么東西嘛。”

    他的一舉一動快得令人暈眩，亡靈逼近我的面頰，修長勻稱的手指用力地掐住了我的脖頸。我嘶吼一聲，被他鉗制在原地，條件反射地朝他面頰打去——

    “哎……”羅似是遺憾地接住我的拳頭，彎起一對黑洞洞的眼睛，笑瞇瞇地將下頜擱在我的拳頭上，一點(diǎn)一點(diǎn)，朝我壓了下來。

    “疼嗎……”

    他溫柔的語調(diào)令我不禁打了個(gè)寒顫。察覺到我的抵觸，他陶醉般笑了笑，冰涼的手撫上我的面頰，“疼嗎……害怕嗎……”

    我齜牙道，“你……走開……”

    他笑著歪了歪頭，“什么？”

    “滾……”

    在我咬完最后一個(gè)音，羅的拳頭重重砸在了我的鼻梁上，甚至能聽到呼嘯的拳風(fēng)。我悶哼一聲，感到兩道鼻血淌了下來，被亡靈涂得滿臉都是鮮紅的血污。

    “讓我想想。”

    我被摜倒在地，被羅一腳踩在胸脯上，像只待宰的鴨子。他咧開那兩片丑陋的嘴唇，道，“你打過我，罵過我，欺騙過我，耍弄過我，嘲笑過我，還有……”

    他幽幽轉(zhuǎn)過頭，朝我曖昧地說，“強(qiáng)、jian、過、我。”

    我冷笑一聲。他則開懷大笑，揪起我的前襟，像揪起了一只彈力玩偶，雨點(diǎn)般的拳頭朝我落了下來。

    “我向來睚眥必報(bào)！”

    亡靈哈哈大笑，笑聲咬牙切齒，充滿憎恨。我被打得鼻青臉腫，狼狽地倒在地上，又不死心地攀著旁邊的石堆，跌跌撞撞地往前奔跑。

    “哈哈哈，跑啊，你跑??！跑得越遠(yuǎn)越好，我最喜歡抓奔跑的獵物，看他們崩潰絕望的表情！”

    亡靈在我背后怪笑道，就像一個(gè)擺脫不掉的暗影。我瘋狂地在斷壁殘?jiān)锛脖迹Ｑ坶g就跑到了我的面前，朝我猙獰一笑，一拳打中我的腹部。我跌飛出去好幾尺，撞到了好幾塊石頭，被尖銳的巖塊撞得頭破血流。

    “咳咳……咳……”

    我疲憊地倒在地上，聽亡靈悠閑自得的腳步聲漸近，即使沒刀也沒力氣，也想做最后的抵抗。我暗暗抓起一把碎屑，聽羅緩慢蹲在身旁的動靜，側(cè)身一揮，想扔進(jìn)他的眼洞里——

    “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