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里米！”

    他的母親撕心裂肺地喚他，跌跌撞撞地在混亂的人群中前行，朝他驚恐而絕望地伸出手。他看到幾人跟在他母親身后，火把舞動得像一雙雙憤怒的眼睛。【你這該死的老婆子，就知道給我拖后腿，別叫我??！】杰里米在心中罵道，猶豫了比眨的時間，還是朝婦人跑去——

    “?。?！”婦人尖叫一聲，忽然絆倒在地。她瘦削如骨的身體當(dāng)即被擁擠的人潮踩踏在腳下，很快連一絲聲音也沒有了。

    “大家看好了，那小子叫杰里米，曾經(jīng)下城的小混混！他就是這群稅官的頭，就是他算計我們的！”

    眾人的吼聲如鐵網(wǎng)般鋪天蓋地籠罩下來，而自己就是網(wǎng)中央那條無處可逃的翻騰的活魚。杰里米僵滯的眼珠朝婦人毫無聲息的“軀體”看了一眼，又瞥了眼朝他狂奔而來的朦朧模糊的人群，兩廂比較后，終于扭轉(zhuǎn)了僵硬的上半身，將自己癱倒在地生死不明的母親拋在身后。

    就像他當(dāng)年眼睜睜看自己的哥哥被帶上通往王城的馬車，依舊選擇轉(zhuǎn)身離開那樣。

    我不過是個弱小的，想活得好一點(diǎn)的小螞蟻。杰里米想，我可救不了誰，我能顧好自己就萬幸哩。

    “該死的狗東西，別想跑！”

    沉重的棍棒朝他后脊砸下，杰里米痛叫一聲，身體隨即撞上冷硬的大地，被尖銳的石塊劃傷了皮rou。他蜷起身體，抱緊頭顱，雨點(diǎn)般的棍棒和拳腳落在他的脖頸和后腦上，砸得他鼻孔和嘴巴都溢出鮮血，耳膜幾乎破裂。

    我……不過是……

    意識暈眩的最后，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黯淡模糊的影子，站在他不遠(yuǎn)處，憐憫而悲傷地望著他。耳邊狂蜂般的喧囂逐漸散去，杰里米艱難地將雙眼撐開一條縫，額頭感受著硬底靴子的踢踩，濕滑的血液染透了牙齒和嘴唇。

    杰里米……

    他遲鈍地將瘀腫的頭顱抬起一個微弱的弧度，想去聆聽那個影子對自己說的話。眼淚從他刺痛的雙眼綿綿不絕地淌下，他嗚咽著，用盡所剩無幾的力氣朝那個身影呼喚出聲。

    “哥……”

    ——這個世界……

    ——恐怕……

    ——并沒我想象得那么好……

    ……

    隱約地，他聽見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你覺得呢？……

    ——杰里米……

    是的，哥哥。意識陷入一片五彩斑斕的混沌色團(tuán)，杰里米想，你說的沒錯。

    只不過，我是這個糟糕透頂?shù)氖澜缋?，更加糟糕無能的一只小螞蟻……

    隨即，他的頭便歪到一邊，意識徹底湮沒于人們兇狠的毆打之下。

    作者有話要說：“最不幸的善人和最幸運(yùn)的惡人都應(yīng)該了此一生?！?/br>
    忘記在哪里看到這句話了，但本砣深以為然（狗頭）

    至于羅為什么受到如此不公對待，還要深信經(jīng)文和神，選擇忍耐服從，當(dāng)然是——為了讓他日后更好地詰問上帝了~== （沒錯，本砣認(rèn)為唯有最虔誠的信徒，才有資格質(zhì)疑信條）

    第54章絞刑架

    我從抽屜里拿出那幾頁燒焦的紙，撫平上面的皺痕。這算是小耗子最后的手筆，和他的人生一樣低劣粗糙，就跟用腳寫出來似的，有些地方的墨跡還被浸染，辨認(rèn)起來有些麻煩。

    □□平息后，我讓乞乞柯夫隨士兵去下城區(qū)巡查。原本稅官聚集的兩排紅磚矮房已成了一片飛塵盈溢的垃圾場，充斥著被砸爛的屋具和亮瑩瑩的玻璃碎片，籬笆柵欄被踩得東倒西歪。在耗子杰里米的專屬房間內(nèi)，老頭子找到了被壓在鐵箱下的幾頁，他粗略掃了幾眼，認(rèn)為是有效訊息，便將這幾頁爛紙夾在一堆重要賬錄里交給了我。

    我對老頭子很不滿，咚咚敲著桌面，“乞乞柯夫，我讓你去巡查可不是讓你去撿垃圾的?！?/br>
    “別著急，萊蒙?！崩项^子悠然說道，“待我給你念念，里面寫了什么?！?/br>
    他裝模作樣地拍了拍上面的碎紙屑，甕聲甕氣地念，“有人說，我的哥哥來自魂燼之巔……”

    “……好了?！蔽掖驍嗨幊林樀?，“把這幾張廢紙給我，然后你就出去吧。”

    老頭子嘿嘿笑了幾聲，將耗子的臨終懺悔錄擱在我的桌上，搖頭晃腦踱出辦公室。我坐在座椅上，平復(fù)了一下被暴動攪亂的頭腦，將爛紙按在指下，草草瀏覽了一番。

    “陛下！”就在這時，法洛斯又站在門口大喝一聲，我差點(diǎn)噴出一口茶讓那幾片爛紙報廢。這個冒冒失失的傻蛋，真該讓人把他那些戳人的棱角削掉。他大步走到我桌前，一雙冰藍(lán)色的眼睛布滿血絲，“下城區(qū)的□□已經(jīng)查清楚了，包括損失的稅務(wù)。財務(wù)閣的稅官和軍團(tuán)的士兵正在完善報告，隨后一并交給您審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