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劍千錘百煉，寒氣逼人，

    混著魂之血，人之淚。

    還有數(shù)以萬計(jì)，礦產(chǎn)和金錢。

    等那旗幟高高飄，

    國王問，是誰趕走弒君者？

    騎士高舉寶劍，

    明晃晃，怒洶洶，

    一劍剁商戶之頭，兩劍裂勞工之胸，

    三劍削農(nóng)夫之rou，四劍剔匠師之骨。

    國王依舊哈哈笑，

    拍手道，干得好?！?/br>
    ****

    我跪在下城區(qū)一座廢棄的小教堂里，對著殘破的神像低聲祈禱。教堂外孩童們的唱聲愈發(fā)響亮，他們赤腳在剛剛化凍的大地上奔跑，從一條街道跑到另一條街道，那稚嫩的童謠便如布谷鳥的喚聲一般傳遍大街小巷。

    教堂四面的石灰柱已經(jīng)剝落，細(xì)碎的粉塵鋪滿裂隙的地磚。下城區(qū)的人們很少會花時間祈禱，他們?nèi)康木Χ己脑诿咳盏谋疾ㄉ希环忠幻氲倪z漏都可能損失一塊面包。神像腳下結(jié)滿了厚厚的蜘蛛網(wǎng)，我將它擦拭干凈，望著那干裂的乳白色面龐，雙膝跪地，雙手合十，恭敬地將下頜貼在交扣的十指上。

    “神啊。”我闔上眼眸，低聲道，“請您憐惜那些死于戰(zhàn)爭的亡魂，指引它們升入天堂。我是亡靈，我不否認(rèn)我手上沾染的鮮血，我遲早會遭到審判，但我不后悔。我唯一的心愿，就是看到死去之人的罪愆被凈化，流浪孤苦的亡魂們能夠安息。您高尚而仁慈，您創(chuàng)造的世界光明而美好。請您播下福音，允許更多人能享受您的這份仁慈吧……”

    在我低聲祈禱時，神像后突然傳來哇地一聲大叫。我吃了一驚，見兩個衣衫破爛、掛著鼻涕的孩子爬在雕像背后，牙齒里咬著一根不知從哪里掰下來的金屬棍，顯然是爬不下來了。

    “你們等一下?！蔽颐Φ?，“別怕，不要亂動，我這就救你們下來?！?/br>
    其中一個孩子叫道，“你是個瞎子，你怎么救我們??！”

    我道，“我會伸出雙臂，你們就借此跌到我身上吧。我能接住你們?！?/br>
    那兩個孩子狐疑地盯著我。我作出看不見的模樣，假裝無意地站到他們之下，小心地將手臂伸到他們能碰到的位置。

    “跳下來吧?！蔽艺f。

    撲通撲通兩聲，那兩個孩子還是選擇跳進(jìn)我懷里。這是兩個男孩子，個頭不高，身形枯瘦，但骨架卻很重，像兩只鐵砣砸在我胸膛上。他們滾倒在地，手忙腳亂地互相攙扶著起身，一言未發(fā)，攥著手里的金屬棍就跑走了。

    我轉(zhuǎn)到神像身后，看到才出現(xiàn)在神像脊背上的兩只窟窿，苦笑著搖了搖頭。

    這類金屬棍能賣到錢，幸運(yùn)的話一根能賣到半塊索爾幣，能買四塊面包或一塊臘rou。過去我也是那些孩子中的一員，盡管不曾染指神像上的飾品，但我清楚那種為生存計(jì)的艱辛。

    對亡靈來說，生存是長久的恩賜。對人類來說，生存卻是永遠(yuǎn)的難題。

    ****

    每次離開王城到下城區(qū)閑逛，我都會去救濟(jì)院看望芭芭拉和孩子們，偶爾依照萊蒙的指示，跟她們帶些食物和布料。跟小教堂一樣，我同樣熟悉救濟(jì)院，它便是我記憶的起點(diǎn)。我不知道我的親生父母是誰，也從沒有人跟我說過，我只知道我一降生在這世界上，就孑然一身。

    “羅”也不是屬于我的唯一的名字，曾有很多待在救濟(jì)院的孩子都叫“羅”。在我來到救濟(jì)院時，一個叫“羅”的孩子剛走，所以我就繼承了這個名字。不管誰叫了“羅”，他只是在叫一個名字，一個稱號，僅此而已。

    但萊蒙不同，唯獨(dú)他用它——這樣一個普通的名字，喚醒了我。沒有人和他一樣，僅僅呼喚我的名字，就能讓我心頭涌起無盡的喜悅與感動。

    我一推開小院的木門，幾個小女孩就放下手里的針線，歡天喜地地朝我飛撲過來。

    “羅哥哥！”

    “噢，哥哥來啦！”

    我笑著撫摸她們的頭，這次抱起了一個棕頭發(fā)的小女孩，聽到其他女孩失望的嘆氣聲。我將口袋里的糖果分給她們，女孩們又開心地歡呼起來，圍在我身旁七嘴八舌地道謝。我有些心酸。那些糖果在宮殿里連女仆都嫌硬，但貧民區(qū)的女孩總是很容易滿足。

    “羅哥哥，我能親親你嗎？”懷里的棕發(fā)小姑娘在我彎腰時，臉蛋紅撲撲地問道。我一愣，小姑娘當(dāng)即抱著我的臉，響亮地親了一下。其他女孩不滿地叫嚷起來，異口同聲地說也要親我的臉。她們的面容純潔無暇，就像一個個可愛的天使。雖然她們都是孩子，但此時此刻我還是感到面頰有些發(fā)燙。

    “好啦，女孩們。你們漂亮的羅哥哥被你們堵在門口進(jìn)不來了。他可不忍心推開你們哩，給他讓條路吧！”

    芭芭拉倚在門邊咯咯笑個不停。她穿著一條碎布花裙，纏著頭巾，粗大的麻花辮垂在腰際。她牽著一個吸鼻涕的小男孩，身后一些男孩則探頭探腦地看著我。多日不見她的腰身變粗了，面色也有些發(fā)黃，但我覺得她比以前還要美麗。

    救濟(jì)院的一些男孩總對我充滿了敵意，令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一走進(jìn)屋子，把糖盒子擱在他們面前，這些男孩就跑開了，扒著門框繼續(xù)警惕地盯著我。

    “芭芭拉，這是萊蒙讓我?guī)淼臇|西?！蔽医忾_包裹。在看到那些新鮮的土豆、胡蘿卜、洋蔥和牛rou時，芭芭拉驚喜地歡呼一聲，道，“哦，這可太好了，都是難得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