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不是那么難以忍受，誤解也不是那么難以接受。時間一分一秒地逝去，螺釘猶如釘入泥土的木樁，與我冰冷的血rou擠在一起。年輕的騎士長一直倚在墻邊，揉著眉心，沉默思忖，再也沒有與我對視。

    過了鷹鉤鼻男人忍耐的時間，他慢慢起身，身軀瘦削清癯，卻仿若一堵陰森厚實的高墻。他站在我面前，抬起我的下頜，另一手拿著一個盛滿墨綠色粘稠液體的玻璃瓶。

    “我本不想用這個辦法?！彼谅暤?，“你倒是很倔強，亡靈?！?/br>
    說完，他硬生生掰開我的嘴，將那瓶腥臭的黏液，全數(shù)倒入我的口中。

    ****

    羅，我親愛的小寶貝兒，小乖乖，站在那里別動，我這就來疼你……

    記憶里的畫面如無邊火海將我煎熬。經(jīng)歷這一切時我已經(jīng)瞎掉，可這個藥劑卻替我重塑了我未見過的景象，真實得令人毛骨悚然。我的視野中出現(xiàn)一個笑容yin|邪的男人，稀疏的頭發(fā)一撮撮地涂滿亮油，鋪在那顆圓溜溜的腦袋上。

    他穿得雍容華貴，干癟的手指上戴滿了各種寶石戒指，掐住我的脖子。我眼前一片漆黑，在冰冷的床上痛哭流涕，眼洞里仿佛要淌出血來。我記得有一個孩子安靜地躺在我身邊，在被施虐的時候還安撫地握了握我的手腕。他們都好勇敢——那是我當(dāng)時唯一的念頭。

    在一切都結(jié)束時，我們會被仆人清洗干凈，換上干凈漂亮的衣服，然后被安置在一個擺滿美味佳肴的紅木圓桌旁。托曼尼老爺坐在圓桌的盡頭，笑瞇瞇地看著我們，溫和地下令讓我們吃喝，哪個孩子不吃，就會挨巴掌。

    我記得第一次我嘔出了嘴里的蛋糕，蹲在桌邊嗚嗚哭泣。一個仆人走過來，拎起我的衣領(lǐng)就要打，托曼尼老爺卻揮手制止了。

    他慈祥地笑道，“小乖乖，你不想回家了么？”

    他親自把我抱到膝蓋上，拿著一塊草莓奶油面包，耐心地喂我咽下去。我邊咽邊吐，穢物沾了托曼尼老爺滿身，他也不介意，繼續(xù)笑彎著一雙眼喂我，粗糙的手來回?fù)崦翌澏兜募贡澈筒鳖i。

    我至今無法用確切的語言形容那種恐懼和絕望，只知道我恨不得死去，恨不得一頭撞上大廳里那根鑲有黃金和瑪瑙的石柱。每次坐在回家的馬車?yán)?，其他孩子都會算托曼尼老爺給了多少禮物，唯有我哭得泣不成聲，抱著小包裹里的禮品和金幣，感到渾身覆滿了骯臟的污泥。

    現(xiàn)在，那副地獄般的景象又一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看清屬于托曼尼的幻影后，我抑制不住地打起干嘔。朦朧間我聽到紐金特的聲音，還有一個凄厲的哀泣聲，我模糊地分辨半晌，才意識到那是我自己的聲音。

    “亡靈……告訴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羅，小寶貝兒，過來讓我疼你……】

    那兩個聲音交錯重疊在我的腦海里，一樣地邪獰，一樣地令人作嘔?！安弧蔽覇柩实?，“我不……”

    體內(nèi)的螺釘動了一下，我慘叫一聲，不是為那份疼痛，而是那人略微蹭過我身體的手指。我感到每一寸皮膚都炸起了敏感而厚密的rou刺，任何肢體接觸都令我崩潰。對方似乎察覺到這一點，放棄撥弄深嵌體內(nèi)的螺釘，轉(zhuǎn)而用手指試探地碰觸我的皮膚。

    “不……不……你這個魔鬼……”我嗚咽道，不知是對托曼尼說，還是對幻影身后的那人說?，F(xiàn)實與幻覺已重疊在一起，在我瀕臨昏迷時，我聽到一個陌生而憤怒的聲音道，“停下吧！”

    那個聲音破開幻覺，清晰地在我腦中回蕩，“如果不想再受罪的話，我可以給你一個選擇?！?/br>
    “……”我被吊在鐐銬下，渾身抽搐，感到那無法言喻的恐懼正逐漸散去。對方繼續(xù)道，“你是一個亡靈，你的存在終究是個不可控的威脅。況且如今舊國的民眾憎恨亡靈，若是事情暴露，你也逃不掉……只要你離開我們的陛下，離開兀鷲城，我們就可以放過你?！?/br>
    “騎士長?！毕惹澳莻€邪獰的聲音道，“我們先前的目的是得到更多的情報，然后根據(jù)古籍記載的手段嘗試殺死這個亡靈?！?/br>
    “還是算了吧，閣下。無論如何，它目前的確沒有禍害無辜的人。更別提他是陛下的亡靈，如果我們真把他殺掉，陛下恐怕會大發(fā)雷霆?！?/br>
    另一個聲音提高了音量，“難道只因為懼怕君王之怒，就讓萬疆帝國的毒瘤逍遙法外嗎？！”

    “不是懼怕君王之怒，是賞罰須分明！紐金特閣下，身為司法大臣的您應(yīng)該最清楚這一點！現(xiàn)在這個亡靈沒有罪過，我們不能根據(jù)它同類的罪行給它戴上罪名！”

    那兩個聲音一直在爭吵不休，而我沉浸在幻覺中，沒了外界的刺激，視野逐漸變?yōu)橐黄煦纭?/br>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聲音如一只手，拽繩子般將我的思緒從混沌中拽了出來。我聽到那嚴(yán)肅冷厲的音調(diào)，就如房檐上尖銳寒冷的冰棱。

    “亡靈，最后的機會……只要你離開萊蒙國王，我們就放……”

    “不?！?/br>
    我氣若游絲地吐出這個字，“我不……”

    那個聲音似乎惱羞成怒，“你不離開陛下，我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不?！蔽以僖淮握f道，感覺螺釘又像蠕蟲那般啃咬我的神經(jīng)，蒼白的嘴唇哆嗦不止，連聲音也支離破碎，“我不離開……離開萊蒙……”

    “我和他在一起……與你們誰……都無關(guān)……”

    “如果……你們只憑臆測，認(rèn)準(zhǔn)我會傷害他，將罪名加諸于我，從而對我用刑……”

    “那我無話可說……只要你們……覺得這便算是‘保護’了你們的國王，這便是守住了你們所謂的‘正義’！”

    我咬牙切齒地吐出了最后的字句，幾乎是在竭力嘶喊。過了很久我都沒聽到他們二人的回答，終于支撐不住，徹底昏迷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啊。。抱歉推遲了一天。。因為過年忙碌，以后大概是日更或雙日更了，偶爾可能要三四天才有一更，跟還在追文的小可愛說聲抱歉，等這段時間忙完再徹底恢復(fù)日更！QAQ（若是等不及的話大家也可以養(yǎng)肥?。?/br>
    多說一句?；蛟S會有小可愛覺得這里，羅被逮住審訊是失智之舉，但我覺得吧，在這種情況下其實挺難脫身的，因為對方都是萊蒙的臣子，一旦使用亡靈之力對抗很可能就這么恁死了對方。羅是不會輕易殺死一個人的，他不是打不過，而是“殺光”并非他解決問題的本能反應(yīng)==（這里吐槽羅是圣父的話本砣也無話可說）。而且紐金特的這一招，說實話挺陰的，羅頂多說是經(jīng)驗不足，閱歷尚淺，說沒智商我是不認(rèn)同的。后面他在審訊中其實可以編造假話蒙混過關(guān)，但這樣寫起來我都覺得人設(shè)ooc了，相信各位也覺得油滑機敏并非羅的性格吧（狂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