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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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話音落下,衍書看到季長瀾緩緩靠回了椅子上。 玄墨氅衣垂落,季長瀾搭在扶手上的手緩緩松開,濃密的羽睫微顫,過了半晌,才很輕很輕的吐出三個字:“那就好?!?/br> 衍書松了一口氣。 這是他在季長瀾身邊的十余年來,第一次對他撒謊。 雖然他不知道侯爺當年在嶺南遭遇了什么,但他覺得侯爺是希望這個姑娘去過的。 侯爺這半年來的狀況一直很差,他不敢在這種時候刺激到他,只能暫且將此事隱瞞下來,先賭一把。 還好自己賭對了。 衍書低聲匯報道:“不過屬下去查這姑娘身世時,發(fā)現(xiàn)靖王的人也在查她,有些東西屬下一時半會兒還查不清楚?!?/br> 季長瀾應了一聲,淡淡道:“知道了,你接著去查,一有消息即刻匯報我。 “是?!?/br> 房門應聲關上,窗前那抹嬌俏的影子又晃了晃。 像是在猶豫要不要進來,少女耳后的兩個雙環(huán)微蕩,隔著薄薄的窗紙,他似乎能看到她亮著一雙杏眼兒,踮起腳尖朝里面張望的模樣。 季長瀾斂眸,修長蒼白的指尖撫過杯沿,看著那小半杯盛滿琥珀色的蜜水,忽然屈指在杯沿上輕輕彈了一下。 ?!?/br> 少女的腳尖踮的更高了,窗前的影子被長成了與她身形不相符的修長。 他聽見她問:“侯爺,您在喝蜜水嗎?” “嗯。” 窗外的少女笑了笑,溫軟語聲像是糅雜了蜜似的清甜:“蜜水好喝嗎,甜不甜呀?” 季長瀾低聲應:“甜。” 喬玥又問:“那您好些了嗎?有沒有什么想吃的東西?奴婢待會兒端給您。” “好多了。”季長瀾閉眼,蒼白的唇動了動,過了半晌,才輕聲道,“你回房間休息吧,我不餓?!?/br> 門外的喬玥輕輕“噢”了一聲,似乎有些失落。她又朝著里屋看了看,黑漆漆的,什么也瞧不見,安安靜靜的半點聲響也無。 他應該是很累了吧。 少女踮起的腳緩緩收了下去,窗前那抹修長的影子又變成了和以前一樣嬌小的模樣。 季長瀾看見她站在窗前糾結了好一會兒。 過了許久,他才聽到她說:“侯爺,那您好好休息,有事記得叫奴婢?!?/br> 他嗓音微?。骸班?。” 窗前樹影搖曳,月亮悄悄爬上枝頭,少女嬌俏的身影踏著月色漸行漸遠。 季長瀾睜開眼,靜靜看著桌上涼透的蜜水。 即使衍書回過話,他也不能確定是她。 她肩膀上的痕跡他第一天就確認過,什么也沒有,干干凈凈。 而她也不姓喬。 倘若沒有謝景那句話,他根本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控制不住。 從他派裴嬰去查開始,前后不過短短五天的時間,心頭那些長久以來壓抑的、從未被遺忘過的感情,僅憑她三兩句話就潰不成軍。 他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他還要再等一等,他還要繼續(xù)查。 喬喬。 倘若她知道自己這般放縱過,她會怪他么? 可如果真的是她,又為什么忘了他? 窗外風聲簌簌,沒有人能回答他。 * 之后的幾天里,喬玥都沒怎么見過季長瀾,雖說他之前也一直很忙,可像這種幾天都見不到一次的情況著實少見,加上先前退婚的事也沒了動靜,這讓喬玥又忍不住擔心起來,深怕這位反派剛剛升起的逆反情緒被靖王一句話澆滅了。 雖然她不明白靖王讓鐘銳帶的那句話什么意思,但她知道的是,如果季長瀾按照原書劇情娶了蔣夕云,那他就一定會瘋。 喬玥如今還有季長瀾下過的毒,這么一想,她就更不想讓他瘋了。 窗外天色漸晚,天空中布滿了濃云,似乎馬上就要下雨。喬玥見天氣不好,忙將之前送好的繡樣給陳婆子送了過去,回房間時,恰好就看見了剛剛推開房門的季長瀾。 “侯爺?!?/br> 少女的聲音軟的像風,輕飄飄融入夜色里,季長瀾腳步一頓,搭在門把上的手緩緩收緊。 長廊旁的古榕樹葉打著旋落下。 似是看見他停下了,身后響起了“噠噠噠”的腳步聲。 他又聞到了那股極其淺淡的花香。 越來越近…… 季長瀾瞳孔微縮,忽然打開房門走了進去。 房門“砰”的一聲合上了。 剛剛踏上長廊的喬玥不由得愣了愣。 侯爺沒聽見自己喊他嗎? 剛才自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是也不算小呀,他應該能聽見的吧? 喬玥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想起季長瀾先前疏離的態(tài)度,她忽然覺得他在避著她。 哪有主子避著丫鬟的? 喬玥覺得自己的思想有問題,但她偏偏就有這種怪異的感覺。 喬玥愣在長廊上站了好一會兒,才轉身回了偏房。 天上不一會兒就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雨,門前的古榕樹葉被風吹得嘩嘩作響,喬玥坐在床前睡不著,干脆生了爐子溫了壺熱茶,捧著茶壺剛走到季長瀾房門前,就聽到屋內傳來“砰”的一聲巨響。 像是木椅摔在地上的聲音。 想起他之前低血糖暈倒的樣子,喬玥心中一驚,忙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燭臺落在地上,房間內漆黑一片,冷風裹挾著雨絲灌進屋里,屋外閃電亮起的一瞬,她隱約看到屏風后的人影。 季長瀾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倒在地上,站在屏風后的他一如往常那般優(yōu)雅從容。衣擺帶起的風卷起地上的檀木香灰,映著玄黑長袍上冷冽的金絲繡紋,那雙蒼白漂亮的手正扼著玉珍的喉嚨,緩緩收緊。 幾聲悶雷乍然而起,喬玥仿佛又回到了第一次見季長瀾時的雨夜,他也是這樣滿身戾氣。 只不過那時她只聽到了屋里的響動,并沒親眼見過瀕死之人的模樣,也不知道一個人被扼住喉嚨時,原來可以將眼珠子瞪得那么大。 這是喬玥之前在恐怖片中都沒見過的景象。 她的手控制不住的顫了一下,手中的茶壺磕在身旁的楠木桌案上,“啪”的一聲碎成千片,在沉悶的雷雨聲中尖銳刺耳。 季長瀾聽到響動回頭看去。 門外長廊光影落下,小姑娘手中的茶壺和四年前那樣碎了一地。 長廊外雷雨隆隆,古榕樹葉被風扯落,她站在一片蒼綠之中,黑亮的杏眸里滿是怯意。 季長瀾扼住玉珍咽喉的手下意識一松,眸底洶涌的戾氣消失殆盡。 擺脫鉗制的玉珍翻身躍起,揚著手中的匕首向他后心刺去—— “侯爺小心!” 屋外電光閃過,他看到小姑娘握著手中的碎瓷片驚慌失措的向他跑來…… 與四年前一模一樣的畫面,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那個陰冷潮濕的雨夜里。 同樣昏暗無光的房間里,女孩兒用瓷片割破了暗衛(wèi)的喉嚨,那雙纖細柔軟的手上染滿了血,身旁茶水的碎瓷灑落一地,她蹲在重傷的他面前,抬起驚慌失措的小臉一遍又一遍的對他說:“阿凌,我不怕的。” “我真的不怕。” “我不要他們傷害你。” 季長瀾看到那雙霧蒙蒙的杏眸里亮起幾絲和他一模一樣陰郁的戾氣。 ……就好像被他沾染了一樣。 當時的他說不上是什么心情,甚至還有些許將她同化的慶幸。 看,她并沒有嫌棄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他,甚至……還為他殺了人。 這個像湖泊一樣澄澈干凈的姑娘,他想碰又不敢碰的皎皎明月,最終還是被他帶到了陰暗腐臭的溝渠里。 而且她并不排斥。 所以,當聽見她說“不怕”時,他便信了。 院外風雨肆虐,折彎了小樹新生的枝椏。小姑娘在他身邊蹲下,細軟的小手輕輕搭在他手臂上,仿佛雨血中綻放的花。 “阿凌,我扶你起來。” 他靜靜看著地上暗衛(wèi)的尸體,沒有回話。 他知道謝熔派來的人馬上就要到了,他現(xiàn)在還不能讓謝熔知道自己殺了他的暗衛(wèi)。 他低聲問她:“我現(xiàn)在動不了,喬喬會處理尸體嗎?” 搭在他手臂上的手抖了抖,而后,他聽見她很輕很輕的問:“不把他處理掉你會有危險嗎?” “嗯?!?/br> 她仰起小臉看著他,聲音稚嫩而柔軟:“我不會,但是……阿凌可以教我怎么做?!?/br> 屋外大雨滂沱,電閃雷鳴中,他并沒有聽出女孩兒語聲中的顫抖。 他說:“好?!?/br> 少女小小的身子拖著比她還高了一半的死尸,步步艱難的往院外走,藕粉色的裙擺在泥濘中綻開,她身后的腳印逐漸匯聚成了一條蜿蜒鮮紅的河…… 那時的她才剛剛十三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