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心中一跳，強(qiáng)打起精神的道：“敢問大人，可是其中有什么不妥？”

    王善海不知道這件事該如何作答，荷風(fēng)苑是陳大老爺休憩的居所，風(fēng)景秀麗，逐水而建。這場大火事發(fā)突然，在墻根底下還找到了未曾燃盡的柴薪和桐油，根本就是有人故意縱火。

    王善海是聽說過劉氏賢惠的名聲的，不全是因為她有一個權(quán)傾朝野的丈夫和有一個聞名江湖的兒子，單是她自己就已經(jīng)是備受人艷羨的女子。

    出生江陽知府，行事果斷聰慧，年紀(jì)小小就幫著劉大人處理好了家中瑣事。管教的一干妻妾都離不開她，待到嫁人了，其中的一個姨娘竟想跟著一路陪嫁過來。到了禹州，跟著還未發(fā)跡的陳大老爺任勞任怨的過了一段苦日子，好容易等到夫君發(fā)達(dá)了，卻又等了個獨(dú)守空房的下場。陳大老爺不大喜歡這個糟糠之妻，納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放在家里，常年做官的盛京也一樣擺著幾個顏色嬌俏的紅顏知己。

    夫君的花心和離心，還有身邊女兒兒子的遠(yuǎn)在他鄉(xiāng)，讓劉氏身上讓人嫉妒的幸福破裂成白璧微瑕的不圓滿。也讓禹州千萬個女人，也不至于緊盯著她的光鮮拈酸吃醋，倒有些可憐起她來。

    王善海憐憫的看了一眼眼巴巴的盯著他的劉氏，只覺得這個女人苦到盡頭，即便是高興的日子里也要不幸的生出痛苦的罹難來。

    “夫人節(jié)哀，您的丈夫……不幸的被大火燒死了?！?/br>
    雖早有感覺，劉氏還是被驚的厥了過去，被劉嬤嬤死力掐著人中才醒轉(zhuǎn)過來。迷迷茫茫的抓著陳陵的袖子往單獨(dú)拉出來的，燒的看不出人樣的尸首摩挲了好一會兒，才搖搖晃晃的直起身來，語氣堅定的道：“這不是我夫君，我夫君沒有死。”

    眾人只當(dāng)她是驚嚇過度，失了神智，并不肯信她，分分安慰道：“夫人，人死不能復(fù)生，你莫要傷心。你還有一個需要你照拂的孩兒，好生振作起來才最要緊?！?/br>
    可劉氏還是堅持的道：“這不是我夫君，我夫君沒有死！”

    陳陵悲傷的扶住母親，哽咽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母親，你一貫堅強(qiáng)果斷，你既然這么說，就必定有你的道理，我相信母親?！币妱⑹夏樕隙溉粺òl(fā)的光彩，陳陵心中更是難過，母親和父親風(fēng)雨同舟幾十年，雖說已經(jīng)沒有了夫妻濃情，但終歸還是有感情的。這樣傷情，只能先順著她來，等到日后再慢慢安撫。

    王善海搖搖頭，正要反駁，就見陳陵懇求的目光，想起曾經(jīng)他心悅的女子也是這樣的境況，若是當(dāng)時也有人能好好聽她說話，相信她，會不會，結(jié)局就會有所不同。腦海中那個陳舊暗淡的影子依舊巧笑倩兮，只是再也不會在他面前笑的鮮活明亮了。王善海抖了抖嘴唇，終于還是點(diǎn)頭應(yīng)允，“夫人說這不是您的丈夫，總該說出個一二三來，有理有據(jù)才能讓人信服?！?/br>
    “這是自然?！眲⑹险C精神，手指緊緊的抓了一下陳陵的手掌，上前指著那具焦黑的尸體道：“我夫君身長八尺，這個男人短了一截，且腳掌因為患了足疾，腳趾有兩根長在了一起。而這個人，完全沒有這樣的情形。所以我敢肯定，這根本不是我夫君?！?/br>
    原以為不過是劉氏一時悲傷，沖昏了腦子，緩不過來，所以才反復(fù)說這樣的話。沒想到，竟真的有理有據(jù)。

    王善海目光一凝，反應(yīng)過來馬上讓仵作重新檢驗，寧澤早已經(jīng)蹲在面前，凝神檢查起來。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才慎重的點(diǎn)了點(diǎn)頭，“確如夫人所說，這人不是陳大老爺。”

    聽聞寧澤這樣說，劉氏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身上的精氣神一松，強(qiáng)自挺直的脊背便松下來，軟綿綿的倒在陳陵的身上。

    陳陵把劉氏交代給劉嬤嬤，囑咐她好生照顧劉氏，又把靠在身邊不肯走的陳懾一樣攆了回去，才松了臉上強(qiáng)裝的溫和。罩著一層寒霜一樣的冷冷的瞧著地上面目模糊的尸首。

    “究竟是什么人做成的這件事，荷風(fēng)苑是府中重地，看守伺候的人眾多。什么人有這樣大的本事，繞過這么多人的眼睛，悄無聲息的放了這樣大的一場火，還把父親給擄走了?！标惲曷冻鲆荒ㄖS刺的冷笑，手指蜷起緊緊捏住發(fā)出細(xì)微的咔嚓聲。

    “那這人必定是一個熟悉陳府布置，還讓人起不了防備心的人。”元清章笑的風(fēng)流雋雅，只是一雙眼睛里閃爍著不容錯辨的惡意，“最好這個人還有不大不小的權(quán)利，剛好能自由的出入荷風(fēng)苑，調(diào)動出入的馬車人手。府外還有一個得力的兄弟姐妹，能幫助他，把一個大活人運(yùn)出去?！?/br>
    “哼––這樣的人，滿府里也找不出幾個來?！标惲昱暫鹊溃骸敖袢瞻资喜皇桥惆楦赣H身邊，殷勤解憂嗎？人呢？活要見人死要見尸，這么多具尸首里，還沒有女尸呢?！?/br>
    “給我找！就算是把禹州城翻個底掉兒，也要把她給我找出來！”話音像是從齒縫中擠出來，還未出口就已經(jīng)裹挾著雷霆萬鈞的怒氣，嚇得滿院子的人都有些惶然。

    剛才還熱鬧的院子現(xiàn)在呼啦啦的涌出去了不少人，只剩下陳陵、元清章，還有一個慢吞吞收拾東西的寧澤。

    “叨擾半日，見諒?！睂帩刹粠裁锤星榈膶﹃惲暾f了一句，那面無表情的臉卻像是再背書里干巴巴的話，半點(diǎn)兒聽不出什么歉意。只是在經(jīng)過陳陵的時候，微不可查的送了一個眼風(fēng)給仍舊在生氣的陳陵。

    第二十一章：審問

    府衙的人全城戒嚴(yán)搜捕，緋紅的官袍在大街小巷中游竄，搞得人心惶惶，這幾天街上的生意也慘淡了許多。只是就是這么大的陣仗，卻一連三天也未曾找到白氏的蛛絲馬跡。

    王善海在這邊喪著臉的加班加點(diǎn)的搜查，那邊的王琦卻早就已經(jīng)把人秘密的給抓起來，扔到沈流意的宅院中。

    冬日里頭難得下一場雨，蕭蕭肅肅的雨珠，把整個宅院都蒙在一片朦朧的雨霧之中。林思給陳陵撐著傘，潔白的傘面上繪著暗香幽馥的桃花，雨水落在上頭，平添了幾分雨打桃花的唯美之感。

    沈流意早早地就站在門口等他，見他來了，唇邊漾開一抹欣喜的柔軟笑意，“這樣大的雨，你怎的不坐車，這樣過來，身上都打的濕透。一會兒進(jìn)去，先熱熱的喝碗姜湯，祛祛寒氣?！?/br>
    沈流意手指一牽，把拖在地上的衣擺拉起來，把手上的傘偏移過去大半，自己身上倒是濕淋淋的一片雨水。

    關(guān)押白氏的院子在一個竹葉萋萋的偏僻地方，門外有兩個不茍言笑，渾身煞氣的漢子。腰上別著一柄彎刀，見沈流意小意殷勤的扶著一個俊秀的公子哥兒過來，忙俯首行禮，“主子，那女人剛才叫囂的太厲害，被弟兄們打暈過去了。要不要立刻叫醒？”

    白氏被關(guān)在背陰的廂房中，墻角上濕漉漉的生了一圈柔軟的青苔，原本灰塵積了一尺厚，因著陳陵和沈流意踏足，所以才緊趕慢趕的收拾出來。當(dāng)中放了兩把把鋪了貂皮墊子的楠木椅子，旁邊擺著小小的案幾，放了一碟子軟嫩彈牙的點(diǎn)心并一盞清茶。燒紅的炭盆就放在椅子邊兒上，把那一片陰濕的地面烤的干酥酥的。

    白氏捆了手腳縮在角落里，身上仍舊是那一身單薄的艷紅紗衣，層層疊疊的薄綃的袖擺上用金線繡的花紋，沾濕了污水，黏在身上。湊近了，還能聞見一股陰濕的臭味兒。白氏仰著頭蜷縮在墻上，額頭上破了一塊皮，幾點(diǎn)血珠凝在額角上。臉色青白的昏迷不醒。

    跟著進(jìn)來的一個壯漢提了一桶冰水劈頭蓋臉的澆在白氏的身上，刺激的白氏一下驚叫著醒過來，抬眼看見陳陵坐在前邊兒眼神冷漠的看著她，目光一瞬變得尖利，啞著嗓子的道：“是你把我弄到這里來的？你有什么目的？”

    陳陵嗤笑一聲，“什么目的？這句話該是我問你才對呀。你們究竟有什么目的，要費(fèi)盡心力的潛入我陳府，還委屈你一個夜游宮的人委身做了下賤的姨娘?！标惲昀湫Φ穆N了一下唇瓣，深感榮幸一樣的諷刺道：“看來我陳家也還算是一個有點(diǎn)兒底蘊(yùn)的人家，能讓夜游宮妖精一般的女人，想方設(shè)法的潛入進(jìn)來，還大費(fèi)周章的做戲做了這么久，想必想要得到的東西很貴重吧?！?/br>
    誘哄一樣的輕聲誘惑著縮在墻角的白氏，陳陵清雋的臉染了一層天外淡淡的云翳，拭去了光風(fēng)霽月的清正，變得多有幾分魅惑。

    “你是個好姑娘，若不是因為在夜游宮中做了一個暗探，想必也是一個備受青睞追逐的清白女子。你何必這般嘴硬呢，到時候吃苦的還是你自己呀！”

    白氏掙扎著坐起身，褪去了在劉氏面前裝模作樣的謹(jǐn)慎卑微和潛藏的一點(diǎn)不甘心，露出妖嬈的風(fēng)情。眉目之間殘存的那一點(diǎn)讓人遺憾的斤斤計較退去之后，就像一株罌粟一般，勾的人心中癢癢。

    “明里暗里打探公子這么久，還從未見過公子這樣的迷人的一面?！卑资鲜稚媳焕K索捆得死緊，勒出一道青紫的痕跡，“要是早知道公子您是這樣的招人喜歡的男人，我何苦還要去勾引一個疑心病深重的老男人呢！和公子這樣的男人春風(fēng)一度，才叫做人生樂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