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清章蹙了蹙眉，他自信了解陳陵，他生性爽快大方，最是溫厚良善的一個人。又有戚夢棠護(hù)著，不可能會有什么傷神動魄的打擊，連最關(guān)心他的戚夢棠，也不知其中原委。這件事處處透著古怪，只是他以前一心只在北國發(fā)展勢力，南國現(xiàn)在也不過是只有盛京和幾個城池當(dāng)中，有他的人手在。禹州這兒還是他把陳陵放在心上之后，才一點(diǎn)一滴的了解的。

    元清章輕彈手指，一只羽毛烏黑的瘦小的飛鳥便飛落停在手指上，元清章把身上隨身攜帶的一卷輕薄的白布拿出來，攤在膝頭，也不知道是如何做的，手指在布上劃了兩下，就有一行小字落在絹布上。綁在飛鳥的腳上，手一抬，鳥兒就無聲的撲棱著翅膀走了。

    解決了一件事，元清章暫且把心中的擔(dān)憂放下，輾轉(zhuǎn)騰挪的準(zhǔn)確的找到了陳陵住的屋子，嬉皮笑臉的堅(jiān)持不懈的sao擾去了。

    滿目素青的寡淡顏色，讓元清章不甚歡喜的眼睛瞇了一瞬，撩開繡了竹葉的翠色薄紗，元清章熟門熟路的，一點(diǎn)兒不把自己當(dāng)外人的坐在陳陵時常坐的軟墊上。笑容溫柔纏綿的對著陳陵笑了一笑。

    “阿陵真是好狠的心，就這么把我自己一個人留在黑漆漆的地方。這偌大的一個宅院，費(fèi)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阿陵?！?/br>
    一個很有邪魅風(fēng)流的男人的臉上竟然出現(xiàn)了一個委屈的表情，眼睛當(dāng)中似是要閃爍出晶瑩的淚花，著實(shí)讓陳陵惡寒的逗了一個雞皮疙瘩。

    知道是趕不走這個不請自來的二皮臉了，陳陵裝作沒看見他的推了一盞茶過去，垂眸看著手上的書卷，冷聲道：“元家主輕功世無其二，我甘拜下風(fēng)。來者皆是客，既然元家主來了，也嘗嘗我這兒的粗茶，還望元家主不要嫌棄?！?/br>
    元清章如何會嫌棄，杯壁上殘留著陳陵手上的溫度，這么握住了這一個茶盞，像是也握住了他的手。

    桌子上的點(diǎn)的一盞海石花的燈盞，暖黃的燭火自淺淡的紅色燈罩中透出來，把側(cè)坐在桌旁的陳陵的側(cè)臉，染上了一層柔軟的暈紅。

    元清章有些著迷的看著燈火之下的側(cè)臉，只覺得無一處不美，無一處不符合他的心意。肖想許久的人，總算是活生生的坐在面前，讓元清章忍不住的，眼神就驀地軟成了甜蜜的情意。

    “你這么看著我做什么，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受不了這樣的眼神，陳陵把書蓋在桌上，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問。

    “因?yàn)榘⒘旰每囱剑每吹奈倚亩妓至?。所以忍不住的，想要仔?xì)看看，生怕一不小心，就融化了去?！?/br>
    陳陵愣怔的看著對面眼神柔軟的人，這短短的時間，已經(jīng)讓他對眼前這個人有了鮮明的印象。就是個長著不安于室的臉，輕浮浪蕩的有能力的人。

    但是這句話，輕輕地絮語，宛若心中潛藏的心事，羞澀的又帶著一點(diǎn)隱秘的期盼的自唇齒之間吐露。讓他即使對元清章無甚感覺，也出神的聽住了。

    直到對上那雙亮晶晶的眼睛，才回過神來，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掩飾的道：“夜已經(jīng)深了，我要去休息了。若是元家主，沒什么事的話，還請回吧?！?/br>
    慣會糾纏陳陵的元清章這回卻沒有討價還價的糾纏，順從的道了一句，“好?！?/br>
    臨走的時候，站在放下來的紗帳之后，輕聲對坐在原地的陳陵低沉的說：“我不能體味，你究竟歷經(jīng)了何種悲愴。只是我還是想告訴你，這世上總有能讓你留戀并為之奮不顧身的人······或事，只一味的沉湎于過去的悲傷之中，是永遠(yuǎn)都不可能改變?nèi)魏蚊\(yùn)的。你究竟是要做一個在痛苦之中，沉淪于舊日傷疤的敗者，還是做一個撕開血痂，開創(chuàng)輝煌的強(qiáng)者，只在你一念之間。”

    燭火“嗶啵”一聲驚起一道長長的燭焰，許是拉長的燭焰太亮，刺得坐在一旁的陳陵瑟縮的緊閉雙眼，半晌才緩緩睜開眼睛。似有晶亮的水光一閃而逝，于光影交錯之間消逝無痕。

    第十一章：清醒

    天光剛剛有一點(diǎn)蒙蒙亮，陳陵就起身了，習(xí)慣的拿了自己的佩劍在蒼月山的湖心島上練習(xí)起來。林思跟著站在一旁，練起自己的基本功。

    蒼月山上有一處竹林，在大雪天里也挺得筆直的枝干，蒼翠的葉子在凌霜寒雪的空中，也一樣翠綠精神。陳陵的劍法師承戚夢棠，手把手的教起來，姿勢之中也帶了幾分戚夢棠的影子。

    只是較之戚夢棠的大開大合，無情冷肅，陳陵于鋒刃之間，多了幾分沉穩(wěn)大氣。昨日被元清章點(diǎn)醒之后，今日的劍氣中，從前尚殘留的浮躁輕狂，盡數(shù)化作了如今的氣勢磅礴。輾轉(zhuǎn)騰挪之間，多有幾分疏朗的大氣。

    林思站在一邊，心不在焉的舞著手上的劍，他武功不精，對旁人說的劍意一知半解。不曉得什么叫做闊朗大氣的溫醇劍風(fēng)，只知道一直以來籠罩在陳陵身上的陰郁戾氣，如今盡皆消散了，不再是前幾日的悶悶不樂。只這一件好事，就能讓林思開心的笑出聲來。

    看來先前打算送去的口信，應(yīng)該撤回來了。林思喜滋滋的想著，就這么把手上的劍停了下來，招手讓站在小徑盡頭的一個丫鬟過來，“今日公子心情開闊，你去小廚房看看有什么鮮美不油膩的菜，好好地整治一桌出來。公子這幾日胃口不佳，今日趁著公子心情愉悅，該讓他好好補(bǔ)一補(bǔ)。”

    梅香低眉順目的答應(yīng)了，也不過多的和林思糾纏，利索的一轉(zhuǎn)身就走了。倒是讓林思在身后有些悶悶不樂，“至于走的那樣快嘛！我又不是什么吃人的怪物。這小姑娘看著是個水靈的，怎的這樣的木訥。”

    一身汗的陳陵落在地上，捻起一塊帕子擦了擦臉上的汗珠，難得這樣松快，好似身體里淤積的怨恨，都隨著這一場酣暢淋漓的劍舞發(fā)xiele出去。剛剛停下來就聽見林思在一旁嘀嘀咕咕，唇角彎了一下，調(diào)侃道：“你在哪兒嘟嘟囔囔些什么呢！這么多年了，你也是隨著我一起學(xué)的功夫，怎的還是那三腳貓的招式。若是叫薛嶺師傅見了，又要說你不務(wù)正業(yè)，把心思都放在別的東西上了。”

    林思趕忙走上前來，倒了一盞熱度正好的茶，讓陳陵吃下去，聞言無奈的抱怨道：“小的在這事兒上本就是個榆木腦袋，能學(xué)得這三腳貓的功夫已經(jīng)是心滿意足了。薛嶺長老也真是好為人師了些，逮著誰都要考校一番，也難為了趙公子，天天都要忍受薛嶺長老這般絮叨?！?/br>
    陳陵不贊同的搖搖頭，“你這話，就是有失偏頗了。若是山門之中沒了薛嶺長老這樣的人，那些個外門弟子如何有今天的底子在，你在這里倒是抱怨上了。你可知外門有多少弟子，巴望著薛嶺長老能日日考校功課。”陳陵恨鐵不成鋼的點(diǎn)了一下林思的額頭，“你就是過得太安逸了，才生出這樣不思進(jìn)取的心來，剛才還有閑心在那兒抱怨人家小姑娘不理你?！?/br>
    陳陵似笑非笑的看著林思陡然間漲紅的面頰，“有姑娘糾纏著你的時候，你嫌棄人家小姑娘別有用心，現(xiàn)在來了一個本分的丫頭，你倒是又抱怨上了、”

    被戳破了小心思，林思也羞澀的撓了撓頭，“這不是在山上的時候，被山門中的那些個仙姑攪擾的習(xí)慣了么，冷不丁的來了這么一個安分聽話的小丫鬟，小的實(shí)在是有些詫異?！?/br>
    說到山門中的仙姑，林思皺著眉頭不滿的說：“公子你是不知道那些仙姑有多難纏，什么花樣兒都能使得出來，就為了知道公子你的喜好。小的都被禍害的快要成了本能了，現(xiàn)在看見一個姑娘，就覺得是要來轉(zhuǎn)著主意的打打聽公子的消息?！?/br>
    “去你的吧！什么本能不本能的，我看你就是賤得慌?！标惲晗訔壍霓D(zhuǎn)回頭去，懶得看他，“去把朗月叫來，今日就在這里用早膳了。再多帶些銀子，到時候去集市上好好逛逛。”

    林思聞言興沖沖的應(yīng)了，就連要去找王琦也沒那般抗拒，背影都看得出渾身透著股子喜氣。陳陵搖頭失笑，這么大個人了，還是這般的孩子氣。

    王琦還是那副冷沉沉的模樣，透著翠色的眼睛再看見陳陵的時候，才算是有了點(diǎn)柔軟的亮意。叫一旁的洛水見了不由生出捂臉哀嘆的沖動，他家公子是已經(jīng)沒救了，若說是哪一天聽見王琦喜歡上了陳陵，他都不會奇怪?？船F(xiàn)在這幅樣子，根本就是只有在見到意中人的時候，才會有的模樣。

    “我們今日去集市看看，再去府衙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那日夜里發(fā)生的兇案處理的如何了?！币娡蹒^來，臉上并未憔悴之色，才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拉著王琦坐下，親自倒了一盞熱茶。

    王琦任由陳陵做主，乖乖地坐在一旁，身量不高的他，一頭蓬松卷翹的頭發(fā)，乖乖巧巧的安靜喝茶的樣子，著實(shí)讓人喜歡。陳陵便伸手摸上了那一頭軟蓬蓬的頭發(fā)，果真若絲緞一般的柔滑，讓陳陵忍不住多揉了兩下。

    躲在竹葉深處的元清章嫉妒的一雙眼睛都紅了，他到現(xiàn)在和阿陵也只是說了幾句話，連小手都是哄騙強(qiáng)硬的才拉上的。憑什么這個看著就一臉陰郁的死人臉，就能得到阿陵貼心的照顧，還親自倒了茶。他的頭發(fā)比那個陰郁鬼柔滑多了，他也可以讓阿陵日日撫摸的。

    正心神蕩漾的陳陵不知怎的，突然感到一陣惡意的寒涼，自背部一陣激顫的滑到頸子上，讓他生生擠出一陣瑟縮的害怕。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邪惡的東西，夾雜著什么不好的念頭，意yin的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