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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太行道在線閱讀 - 第26節(jié)

第26節(jié)

    貞白抬手去接,不經(jīng)意觸到對方指尖,李懷信倏地縮回手,跟遭瘟似的,緊緊拽回了錦帕,又在貞白莫名其妙的注視下,毫不客氣的把帕子甩在她身上。

    貞白:“你……”抽什么風(fēng)?

    李懷信把手縮進(jìn)袖袍里,忍不住發(fā)話:“你,以后拘著點(diǎn)兒自己,別總對我動(dòng)手動(dòng)腳。”

    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方才觸到了對方的貞白,直接懵圈了。

    李懷信迎上她疑惑的目光,心中冷哼:裝!

    又不是二八年華的閨中女,頂著那張成了熟的尸僵臉裝懵懂,真是一點(diǎn)兒都看不下去。

    李懷信干脆偏過頭,眼不見為凈。

    馬車簸了一下,李懷信慣性的護(hù)住榻上的骨灰壇,往里推了推,抬頭喊:“誒……”

    貞白正埋首擦拭指尖,沒有反應(yīng)。

    “那誰……大姐……白大姐……”

    貞白停下手里的動(dòng)作,扭過頭:“叫我?”

    李懷信頷首,指著貞白的對面說:“你坐過去,留這邊我要伸腿?!?/br>
    事兒真多!

    貞白順從的坐到對面,李懷信則抬起腿,剛要架在軟墊上,又驀地縮了回來,他掃一眼貞白,自行坐起身,彎下腰去拔靴子,拔完了往后一靠,雙腿交疊著架在軟墊上。剛臥下,就跟被針扎了背似的,他“嘶”地一聲又彈起來,動(dòng)靜不小,貞白實(shí)在無法忽略,不禁抬起眼皮,就見李懷信直直盯著他自己的五根手指頭,一驚一乍地道:“長倒刺了?!?/br>
    貞白愣了一下,懷疑自己聽岔了,長倒刺多尋常一件事兒啊,至于這么一驚一乍的?

    李懷信攤開另一只手,細(xì)瞧過指甲蓋的邊緣。

    貞白許是被他感染了,忍不住垂下眼簾,視線落在他指尖,甲蓋光亮,貝殼一樣,扣在根根纖長的指尖上,透著淡淡蜜粉色,委實(shí)漂亮。

    他說:“剪子?!?/br>
    這馬車上哪來的剪子?!貞白把手里的錦帕放下,冷淡答:“沒有?!?/br>
    李懷信的王子病一犯起來,就講究得要命,他不但講究自己,還講究別人,然后不滿的擰起眉,目光落在貞白手上,很挑剔的模樣。

    貞白被他挑剔地看著,雙手居然有些無所適從,也忍不住垂頭查看自己的指尖,并多此一舉的問出了口:“看什么?”

    她手指很細(xì),因?yàn)樯n白,顯得格外潔凈,像晨霜,像冬雪,然而沒有血色,又像病了一場,垂在玄色衣袍上,形成鮮明的差別。李懷信挑不出毛病來,收回目光的同時(shí),順手抽了柄劍,大材小用地去刮指尖那根倒刺。

    貞白沒見過這樣的人,明明是神經(jīng)質(zhì)的胡鬧,卻有股理直氣壯的倨傲,乖戾恣意。單看面相,眉眼之間,貴不可言。

    李懷信被她瞧得蹙眉,剃完倒刺,很是不悅的把劍插進(jìn)劍匣,一撩眼皮:“看什么?”

    看面相。但貞白沒多言,瞥開視線,這在李懷信看來,就是心虛的表現(xiàn)。

    馬車駛出官道,轉(zhuǎn)行泥地,一路凹凸不平的顛簸,李懷信嵌在軟墊里,又墊了床被褥在身下,還是被晃得頭暈?zāi)垦?,許是因?yàn)轶w虛,又舟車勞頓,咬牙挺到暮色沉沉,整個(gè)人就跟散了架一樣,難捱極了。他堅(jiān)持不住,可現(xiàn)在荒郊野嶺的,還需趕上四五個(gè)時(shí)辰才有人家,便只好把馬車歇在半路,休整片刻。

    貞白一直在閉眼打坐,隱約間聽聞一串響鈴聲,好似相隔甚遠(yuǎn),縹緲著傳來。她倏地睜開眼,盯住李懷信,后者剛從軟墊中支起身,一臉倦容的伸手去夠靴子,冷不丁對上貞白的目光,他頓了一下,右腳鉆進(jìn)靴筒里。

    貞白突然問:“你聽得見嗎?”

    “什么?”

    “鈴聲?!?/br>
    李懷信凝神細(xì)聽,外面除了馬的喘息和馬夫拔掉壺塞咕隆咕隆喝水的聲響,萬籟俱寂:“哪來的鈴聲?”

    “難道你到長平,一路被人跟蹤,也不知道?”

    李懷信神色一凜,顯然毫不知情:“什么?!”

    “是個(gè)……”貞白斟酌了一下用詞,道:“小女孩,手上戴了串兇鈴……”貞白簡明扼要的闡述了這兩次見著那小女孩的經(jīng)過:“方才,我似乎又聽見了鈴聲?!?/br>
    李懷信擰緊了眉:“為什么我什么都沒聽見?”甚至一點(diǎn)覺察都沒有。

    貞白道:“兇鈴催人命,若聽見了,就兇多吉少了?!?/br>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李懷信一噎,轉(zhuǎn)了話頭:“你聽得見?”

    “嗯?!?/br>
    剛要問為什么,就立即打住了,說的是催人命嘛,她又不是……人!

    李懷信遂道:“也就是說,她還跟著?”

    貞白頷首。

    李懷信伸手摸到劍匣,貞白順勢在劍匣上輕輕一壓,問他:“干什么?”

    他手腕一陣吃力,竟有些抬不起來,不由地咬牙:“逮了來問問,跟著我作甚?”

    “問了?!必懓资樟耸?,一本正經(jīng)地復(fù)述:“說是因?yàn)椋汩L得好看。”

    許是貞白說這話的時(shí)候太過嚴(yán)肅,李懷信一瞬間沒反應(yīng)過來,待他咂摸過味兒來,扭過頭,瞇縫了一下眼睛,有股迫人的氣勢:“你信么?”

    貞白仰起頭,還未待她有所反應(yīng),李懷信的手已經(jīng)從劍匣上移開,重新窩回軟墊中,漫不經(jīng)心地:“我信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貞白:“你好看?!?/br>
    李懷信:“哼?!?/br>
    第29章

    車轱轆壓著地面顛顛的滾,李懷信迷迷瞪瞪間忽聽嗚咽啜泣聲,嗡嗡地繞在耳邊,蒼蠅似的招人煩。

    只聽車夫長吁一聲,拉了韁繩,馬嘶跺蹄,剎在了路邊。

    李懷信再不情愿,也從軟塌錦被中坐了起來,端著一張陰郁疲憊的臉,啞聲問:“何事?”

    馬夫回道:“前頭有人出殯,咱給讓個(gè)道?!?/br>
    閉目打坐的貞白睜開眼,不經(jīng)意地開口:“難道死了兩個(gè)人?”

    馬夫盯著前頭一列披麻戴孝地長隊(duì),由二十四人抬著一口棺材,女眷低垂著頭,哭哭啼啼地抹淚,剛想答貞白的話,就見長隊(duì)的后頭拐出又一口棺材,立即愣住了,張嘴就道:“您怎么知道?”

    這人神了。

    貞白淡聲答:“這是雙日?!?/br>
    馬夫驀地反應(yīng)過來:“對哦,差點(diǎn)忘了,今兒個(gè)初八?!?/br>
    按民間習(xí)俗,若家遇喪事,都會(huì)擇單日出殯,因?yàn)殡p日意味著要死兩個(gè)人。

    李懷信撩開竹簾,寒風(fēng)伺機(jī)灌進(jìn)來,裹著朦朦綿密的細(xì)雨,冷霜一樣撲在臉上,他被突襲的寒流吹了個(gè)透心涼,盯著煙雨中一列送葬的隊(duì)伍步步臨近,開路的在前方拋撒紙錢,紛紛揚(yáng)揚(yáng)撒了滿地,被寒風(fēng)一卷,飄到了馬車頂,又從窗邊掠過,劃出李懷信視線。

    此處是個(gè)大路口,送殯的隊(duì)伍停靈路祭,鼓樂一奏響,李懷信不禁皺起了眉,嫌吵。他微微偏頭,瞥見抬棺的二十四扛和花花綠綠的紙?jiān)?,低喃了一句:“挺講排場?!?/br>
    他收了手,把竹簾掩上,車廂里降了溫,就把手伸進(jìn)褥子里取暖,一路上悶久了,難免發(fā)慌,遂閑話家常一樣講:“在這里遇上出殯,想必是快到鎮(zhèn)子了?!?/br>
    回答他的是車夫:“誒,快了,拐個(gè)彎沿著這條道下去就是,鎮(zhèn)上有家臘排骨非常不錯(cuò),老板是個(gè)南方人,很會(huì)熏臘味兒,這大冷天兒的,二位要去喝口熱湯嗎?”

    李懷信起了興致:“行啊?!?/br>
    得了應(yīng)承,車夫饞得咽了口唾沫,因?yàn)闃O少有人雇他的馬車長途跋涉到此地,一年難遇一兩回,自己又不可能惦記那口臘味專程跑來,所以待送葬的隊(duì)伍離開,他就亟不可待的駕車入鎮(zhèn)。

    隆冬天干物燥,綿密的細(xì)雨正好潤了土壤,李懷信揭開竹簾下馬車,把住框架的手心沾濕了,剛想掏帕子,才想起之前給了那女冠。

    臘味鋪的老板眼見有馬車停在店前,立即迎出來:“二位,天兒涼,快里邊兒請?!?/br>
    一進(jìn)店,一股煙熏的臘rou香便撲面而來,里頭高朋滿座,只留了靠角落的一桌虛席,李懷信點(diǎn)了一鍋臘排骨,一盤素拼,等上菜的功夫,聽著前后鄰桌的食客都在議論一件事:“樊家父子今日出殯啦,我看見是樊老三摔的喪盆子,以后樊家就由他來當(dāng)家做主了?!?/br>
    “輪得到樊老三?那可是個(gè)敗家玩意兒,成天只知道吃喝嫖賭,狎妓作樂?!?/br>
    有人一聽就笑了:“這樊老三是荒唐啊,可也荒唐不過樊家的長子不是。”

    眾人聞言,啼笑皆非,突然就跟開大會(huì)似的,東桌搭西桌的腔,南桌搭北桌的腔,你來我往,毫不生份,就著樊家那點(diǎn)事兒調(diào)劑眾樂。

    伙計(jì)端了爐子上桌,里頭的碳火燒得透紅,斜在臉上,一股灼熱。接著把一鍋熱氣騰騰的臘排骨架在爐上,撒了切成細(xì)末的香蔥,又拿了木勺和碗碟擺好,招呼:“客官慢用。”

    李懷信盯著一鍋熏得醬紅的臘排骨,取勺盛湯,耳朵卻沒閑著,聽議論四起,有人出言壓制:“死者為大,說那些干啥,又上不得臺面?!?/br>
    “你還別說,那樊大少爺啊,平??粗顾刮奈牡?,飽讀圣賢,做的事這么上不得臺面,自己死了不算,還把親爹一并氣死?!?/br>
    “可不嗎,你說他飽讀圣賢,讀的哪門子圣賢?那圣賢里有教他□□?教他跟自己小娘私通?”

    “噗”,李懷信一口湯剛含進(jìn)嘴里,還來不及咽就噴了出來。

    他沒聽錯(cuò)吧?私通?兒子跟小娘,也就是親爹的侍妾?一女侍二夫不說,現(xiàn)在一女侍父子?這是什么亂七八糟的世道?!

    貞白皺了眉,遞過帕子,李懷信向來被伺候慣了,又遭一通震驚,想也沒想就接了錦帕捂住嘴,將唇上的湯汁揩凈了。

    那人還說:“這深宅大院的那些秘聞丑事多著呢,就這一件,若不是那場大火燒得旺,給燒穿了,還遮掩著不為人知呢?!?/br>
    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李懷信聽了個(gè)大概,也就是三日前,樊家長房的院子起了火,他爹的小妾光著身子從樊大少的屋里跑出來,樊大少卻沒能逃過一劫,被活活燒死在屋里。老爺子悲憤交加,怒急攻心,要把那赤條條不守婦道的小妾扔進(jìn)火坑里,小妾大哭,歇斯底里地亂掙,求饒不行,索性扯開了嗓子罵他老不死,娶了一房納二房,家里妻妾成群,身體早已被掏空,上了年紀(jì)就讓她們守活寡,既然你老得不頂用了,就怪不得她放浪形骸找小的,一席豁出去不要臉的話把老爺子臊得一口氣沒上來,直接蹬了腿兒。

    本來誰家亡了人,都是件令人扼腕的事,可這父子倆死得荒唐啊,私通加□□,該是多大的丑聞,哪一條都讓人津津樂道,怪不得眾人要嘴碎議論,這屬實(shí)事求是的話本子,都不需要編排,人人都能話幾句當(dāng)消遣,諷刺:“這些大戶人家,看著人模狗樣,沒幾個(gè)是體面的。”

    有人接茬:“還以為那樊大少爺是個(gè)體面人,終日斯文端正,對誰都溫文有禮的,真沒想到啊,他身邊沒有兩個(gè)通房丫頭嗎,或者學(xué)學(xué)樊老三去歡場風(fēng)流啊,他們家大業(yè)大的,三妻四妾娶什么女人不行,非得在他老子的妾室身上找快活,尋刺激呢?”

    “你懂什么,人尋的就是這種禁忌感?!?/br>
    眾人哈哈大笑,有人卻臊得慌,批判:“傷風(fēng)敗俗!”

    李懷信眉峰一舒,眼尾一彎,突然展顏笑了,多有趣兒啊這些人,一邊看笑話一邊冷嘲熱諷,句句尖酸刻薄又義正言辭,神態(tài)演說處處到位,他怎么就格外喜歡這些人落井下石的嘴臉呢,真實(shí),淳樸,比坐在大內(nèi)皇宮里頭聽?wèi)蛴幸馑级嗔恕?/br>
    他覺得尋到了樂子,端起碗,濃湯表層浮著幾粒蔥沫兒,抿一口,有滋有味兒,滿腔醇香。

    店內(nèi)熱火朝天,爐子里的碳火正旺,燒得排骨湯騰騰翻滾,大家吃得開懷,更聊得盡興,有人喊老板再加兩斤臘排骨,有人大聲嚷嚷添酒喝,伙計(jì)忙得腳不沾地,不是倒骨湯就是送碳火,勤勤懇懇伺候著。

    忽然有人問了句:“那小妾怎么處置???”

    “沉塘唄!”

    “肯定得弄死?!?/br>
    正說著,厚厚的棉布門簾被撩開,店里鉆進(jìn)一批人,個(gè)個(gè)披麻戴孝,攜著風(fēng)雨入內(nèi),滿席人頭轉(zhuǎn)動(dòng),望見來者,驀地噤了聲。

    嘿!李懷信來了精神頭,這不正是路口碰見的那列送葬的隊(duì)伍么,樊家人。

    怎么剛把逝者下葬,一大家子就來下館子了?

    老板迎上前,客客氣氣地:“樊夫人,這……小店已經(jīng)客滿了?!?/br>
    樊夫人許是傷心過度,一夜愁白了鬢角,紅腫著眼睛掃視一圈,湯鍋里冒著煙,蒸騰盤旋,室內(nèi)每個(gè)人的臉都繞在云里霧里,看不真切,樊夫人輕聲開口:“外面突然下起大雨,所以進(jìn)來避一避?!?/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