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守琪的目的順利達成后，又找了個“受傷”的借口押著沈霽云重新去植入了監(jiān)控芯片，監(jiān)控室的人顯然早已被打點好關(guān)系，一句多余的話都沒問。

    這次因為韓守琪的關(guān)系，芯片只是打在了沈霽云的手臂上，但沈霽云還是像一只被重新拴住了脖子的獵豹，渾身不爽。

    韓守琪：“怎么這副表情？”

    沈霽云黑著臉未發(fā)一言，他討厭被控制。

    韓守琪寫了張紙條給他道：“我們現(xiàn)在是戴著鐐銬跳舞，聽話點?！?/br>
    沈霽云瞄了一眼就泄憤似的把紙條塞進嘴里吃了，叫韓守琪看了直搖頭，好氣又好笑。

    接下來一陣子，辦案組果然對管理員部門上上下下的人員進行了嚴格的調(diào)查。

    沈霽云雖然行事冒進，但有前車之鑒，他也不敢大意，除了那臺被抓獲的電腦，沒有留下其它的破綻。

    調(diào)查組查了幾天，案子再次失去線索。

    而沈霽云本人在韓守琪的看管下與他同進同出，也再沒遇到上次那樣的追蹤和麻煩。

    半個月后，沈霽云終于在齊敬司指定的日子于“星火餐館”與他見了面。

    不過今天到場的只有他們兩個人——韓守琪認為自己已經(jīng)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了沈霽云，那剩下的部分就是齊敬司的事了。

    這么做也是謹慎起見，他們?nèi)齻€湊在一起，還同時信號失常，怎么說都會引起有心人的猜忌與懷疑。

    第七十一章

    齊敬司似乎在哪里都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模樣, 他慢條斯理地點完菜，才看向端坐于餐桌前的沈霽云，問：“韓部長已經(jīng)找你聊過了？”

    那天晚上沈霽云的冒險、韓守琪的相助以及兩人長談的內(nèi)容, 齊敬司都不清楚, 但二人最近的形影不離的狀態(tài)他有所耳聞, 為此心里也有了自己的猜測。

    “嗯。”沈霽云并不否認。

    齊敬司低笑道：“他也太等不及了，說好今天一起談的。”

    沈霽云解釋了一句：“事出有因?！?/br>
    齊敬司見他整個人繃著, 安撫他道：“別這么緊張, 放松點, 我們一會兒先吃點東西，敘敘舊?！?/br>
    ……敘舊？

    沈霽云想起韓守琪那晚也對自己說過這么一句話, 他說自己是他的“舊識”。

    雖然已經(jīng)知道自己和沈雨澤是林霄的克隆體, 但無論是“敘舊”還是“舊識”, 這種說法都讓沈霽云覺得不舒服——他畢竟不是林霄，對韓守琪與齊敬司沒有舊情。

    這兩人對他來說, 只是陌生人。

    齊敬司敏銳地捕捉到沈霽云眉間閃過的一絲紋路, 笑道：“我猜韓守琪已經(jīng)和你說了林霄的事，但在我看來，你和林霄還是挺不一樣的?！?/br>
    這句話讓沈霽云覺得心里舒暢了許多, 可見齊敬司揣摩人心的功力。

    菜上來了，里頭自然有那道林霄最愛的“清炒雪梨果”，齊敬司誘哄道：“嘗嘗。”

    沈霽云也沒多想，夾了一口湊近嘴里, 眼眸微睜。

    “怎么樣，好吃么？”齊敬司問。

    “不錯?！鄙蜢V云這么說著, 筷子不由自主地又伸向了這道菜。

    齊敬司沒說什么，只是心中暗自感嘆了一句：不愧是同一個人, 縱使換了軀體，失去了記憶，身體仍然無法抗拒喜歡的味道。

    沈霽云嘗了兩口，便放下筷子看向齊敬司，直言不諱道：“齊博士，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就別再吊我胃口了……我們直接說重點吧，我弟弟是你改造的嗎？”

    可能是怕自己這句話殺氣太重，沈霽云又補了一句：“你說了我也不怪你，韓部長已經(jīng)把一部分事都告訴我了，想來你那么做也有原因。”

    齊敬司苦笑了一下，承認道：“是?！?/br>
    沈霽云面色暗了暗，深吸了兩口氣，問道：“是不是因為我在地下網(wǎng)的調(diào)查……才導(dǎo)致他受牽連？”

    齊敬司提著水壺給他斟了杯茶，幽幽道：“你猜的沒錯，一開始鄒明盯上的的確是你?！?/br>
    沈霽云在桌下握緊了拳頭：“既然如此，你們?yōu)槭裁床粵_我來？抓錯了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嗎？還是說，你們認為只要是林霄的克隆體，哪個都沒有關(guān)系？”

    看來他實在是壓抑得太久了，所以一有機會就連珠炮似地問了出來，開始還故作鎮(zhèn)定，兩句話問下來就兇相畢露，顯得有點咬牙切齒。

    齊敬司道：“這件事可以說是和林霄有關(guān)，也可以說是無關(guān)。是沈雨澤主動代替你來的，他自稱是沈霽云，鄒明親自見的他，他瞞得滴水不漏，沒有人發(fā)現(xiàn)……”

    沈霽云陡然拔高聲音：“你也沒發(fā)現(xiàn)？”

    他瞪著齊敬司，不知道在生他的氣還是在生自己的氣。

    齊敬司平靜地看著沈霽云，不逃避也不遮掩：“我發(fā)現(xiàn)了?！?/br>
    但他將錯就錯，沒有揭露。

    因為對他來說，這兩兄弟基因相同，傳輸哪個都一樣，既然那是沈雨澤自己做的選擇，他就尊重那個孩子的決定。揭露真相只會把沈霽云都一起牽連進來，賠了弟弟又折兄，百害而無一利。

    齊敬司聽見沈霽云緊握的拳頭在桌下發(fā)出“咯咯”的響聲，彰顯著對方的憤怒，但他臨危不懼，依然直視著沈霽云道：“我不確定鄒明盯上你和‘林霄’有沒有關(guān)系，但我能確認一點……他之所以盯上你，不只是因為你在調(diào)查你父母的死因，也是為了他自己的身體?！?/br>
    沈霽云愕道：“為什么？”

    齊敬司：“他先天殘疾，身體孱弱，在六芒星反叛戰(zhàn)中又差點被火災(zāi)波及，幾乎是個常年在鬼門關(guān)附近繞的藥罐子，他的命現(xiàn)在是靠一種特殊的生命藥劑吊著。但鄒明坐鎮(zhèn)第三基地，享受至高權(quán)利，怎么可能因為失去健康就把這樣的權(quán)利拱手讓人？他比誰都想要一副健康的軀體，為此，他到處尋找基因數(shù)據(jù)完美的人做非法改造，而你的基因非常符合他想要的條件。”

    沈霽云以為鄒明是要利用他人的身體進行意識傳輸，疑惑道：“這和基因完美的人有什么聯(lián)系？不同基因的人無法進行傳輸。”

    齊敬司道：“他是不需要，但有人需要，此人向鄒明長期收購?fù)昝阑蛘?，以進行‘超能者’的研究，而作為交換，對方會為鄒明提供續(xù)命的藥物。”

    沈霽云赤紅著眼睛，賭氣般憤慨道：“既然如此，他為什么只抓了一個，為什么不連我也一起抓去改造了？”

    齊敬司一頓，道：“雖然你和沈雨澤都是林霄的克隆體，但你的基因數(shù)據(jù)比沈雨澤的優(yōu)秀很多，可能是當(dāng)初他對你們二人使用的基因改造劑不同，所以鄒明只看上了你……”

    齊敬司忽的想起沈雨澤當(dāng)年在接受改造前關(guān)于遺體處理問題與鄒明的交涉，又道：“但是，鄒明會放過你，應(yīng)該也有沈雨澤與他斡旋為你爭取保命機會的緣故。”

    沈霽云聽了這話，方才的戾氣徹底散去，整個人像是被抽了脊椎一樣，失魂落魄。

    許久，他才低聲問：“后來呢？你們把他怎么樣了？”

    齊敬司如實告訴他，因為即便數(shù)據(jù)再好，改造后的迷你人也不一定是超能者，最后綜合評測下來，沈雨澤還是不達標，所以應(yīng)該是被鄒明輾轉(zhuǎn)賣掉了，賣給了誰，齊敬司也無權(quán)過問。

    他看了一眼沈霽云陰云密布的表情，安慰他道：“好在小雨還活著，他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自由的……韓守琪告訴你案子的情況了吧？”

    沈霽云沒反應(yīng)，齊敬司嘆了口氣，又道：“說實話，就算你和沈雨澤必須留一個，讓我選，我也會選你。”

    沈霽云瞇著眼睛低喃：“為什么？”

    齊敬司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因為你是林霄?！?/br>
    沈霽云猛地抬頭，張了張嘴，被嚇蒙了：“你說什么？”

    齊敬司問他：“還記不記得我告訴過你，鄒銳當(dāng)年的違規(guī)cao作是把一個迷你人帶出了第三基地？那個迷你人就是因漸凍癥而接受改造的林霄。九年前，你也因為溺水生命垂危，鄒銳借此機會說服你的養(yǎng)父母，把林霄的意識傳輸?shù)搅四愕捏w內(nèi)?！?/br>
    沈霽云的瞳孔劇烈收縮，他緊盯著齊敬司道：“不，這不對……”

    齊敬司沒給他反駁的機會，繼續(xù)道：“這個手術(shù)，就是我做的，你父母悄悄把你從醫(yī)院帶到了殘疾人福利中心，當(dāng)時你已經(jīng)昏迷數(shù)日，醫(yī)生都束手無策……是我親自，把林霄的意識，傳入到你體內(nèi)，你的父母告訴我，你叫沈霽云?！?/br>
    沈霽云想要說什么，齊敬司又道：“這件事只有你的父母、我、當(dāng)時身為迷你人的林霄以及鄒銳五個人知道，鄒銳把迷你人林霄帶回去時，林霄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上面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便以他傷害迷你人的罪名一并罰他，取消了他的管理員資格。”

    沈霽云下意識地捂住狂跳的胸口，一股揪心感傳來：“不，你們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搞錯了……”

    他的嗓音又開始飄忽，表情也格外茫然。

    齊敬司不為所動道：“就算你不愿意接受，這也是事實?！?/br>
    他話鋒一轉(zhuǎn)，繼續(xù)說：“大半年后第三基地就出了那場叛亂戰(zhàn)，鄒銳出事后，我和韓守琪為了他那句‘來日方長’違心向鄒明投誠，我表明想繼續(xù)在第三基地效力……但你知道鄒明讓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嗎？”

    齊敬司輕笑了一下，道：“鄒銳并沒有失蹤，他們找到了他的連接體，把他囚禁在玻璃盒子里。不止如此，他們還在暗中培育了三個連接體，打算讓鄒明在半年內(nèi)接受三次意識傳輸，這個手術(shù)的危害性很大，極有可能對鄒銳的精神造成不可挽回的損傷，使人缺魂少魄，甚至變成無情無欲的傻子……但這么做能讓被改造的人徹徹底底地遺忘過去，迷失本我……”

    沈霽云沉默著，臉上的表情有種說不出的可怕，不知道是還沒從“他是林霄”的震驚中恢復(fù)過來，還是不敢相信曾經(jīng)的鄒氏繼承人會遭到如此對待。

    齊敬司也沉浸在這段不愿回想的過去里，顯得有些失神。

    但他的語氣依然平平淡淡、毫無起伏：“我沒有選擇，如果我不做這件事，我也會一起被害，而且也會有別的人代替我傷害鄒銳，可我不能死，我得完成林霄當(dāng)年的托付……林霄受未開智迷你人的真相折磨多年，但以一己之力又無法撼動整個mwcc，所以，他在私底下聯(lián)合一個神秘人自行研發(fā)了一種基因改造劑，說是能讓迷你人擁有與人類制衡的力量，這樣就能顛覆mwcc對生命的壟斷。但研究還未成功，他就生了重病，他給了我有關(guān)記憶傳輸?shù)难芯抗P記，卻沒有給我基因改造劑的秘方，怕我也受害。這事是他接受改造前才告訴我的，鄒銳也不知曉……”

    齊敬司仿若自言自語般絮絮了許久，抬眼重新看向沈霽云道：“所以，只有你能繼承林霄的記憶，延續(xù)他的計劃，因為你就是他……如果三年前，鄒明抓來的人是你，我可能會不惜一切代價救你?！?/br>
    此時此刻，沈霽云的表情顯得森冷無比，他似乎回過神來了，但接下來，他卻給了齊敬司一個近乎摧毀一切的答案：“可是，你真的搞錯了，溺水的人不是我，是小雨。”

    第七十二章

    齊敬司處變不驚的臉上終于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然后這個裂痕一點點放大，在沈霽云堅定的口吻與逼視下，忽然間崩塌了。

    他整個人僵在了那里, 仿佛這十來年之間建立起來的一切信念都被一朝傾覆。

    “不……”這一次, 說出否定詞的人成了他。

    但沈霽云繼續(xù)用那種如被冰凍過般的口吻咄咄逼人道：“也許我的確如你所說, 是林霄的基因克隆出來的，但我不至于連自己和小雨是誰溺水都分不清楚！”

    齊敬司眼神一陣亂晃, 猶疑道：“可、可你父母為什么要騙我們？”

    的確, 雖然沈霽云和沈雨澤的外貌極其相似, 但把他們從小養(yǎng)到大的沈氏夫妻是絕不可能認錯的。

    沈霽云回想起來，弟弟從恢復(fù)神智醒來的前一天, 他的父母讓他偽裝過“沈雨澤”。

    當(dāng)時, 醫(yī)生已經(jīng)在他父母面前下了病危通知單, 他后怕地躲在墻后，瑟瑟發(fā)抖, 不敢接受這個事實。

    后來沈父沈母又告訴他, 說認識一個外面的醫(yī)生，打算帶沈雨澤再去碰碰運氣——到這節(jié)骨眼上，只能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

    但當(dāng)時沈霽云已住院多日, 兩夫妻為了不引起院方注意，就讓沈霽云躺在弟弟的病床上假裝昏迷的小雨，悄悄把沈雨澤帶了出去。

    沈霽云哪敢有異議，去游泳是他提議的, 冒險去深水區(qū)玩也是他的主意，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他徹底嚇壞了，只要弟弟能醒過來, 讓他做什么都可以。

    后來，沈雨澤就奇跡般地蘇醒了。

    所以，沈霽云也猜測了一番，認為沈父沈母在齊敬司面前說溺水的是“沈霽云”可能有這個原因。

    但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可能性——是沈父沈母故意的。

    他們這么做可能是為了保護他，畢竟和林霄相比，沈霽云和沈雨澤更像他們的骨rou至親。

    沈氏夫妻不傻，他們也了解鄒氏的實力，如果告訴他們被改造的是沈霽云，就能保證沈霽云的安全。

    但也有可能，他們是怕鄒銳和齊敬司的cao作會為沈雨澤惹來一些麻煩，所以為了保護沈雨澤，才騙他們說溺水的是自己……

    沈霽云搞不清楚了，但他也沒打算去搞清楚為什么，因為在齊敬司說出違規(guī)cao作的內(nèi)容時，他的大腦被一系列離奇的現(xiàn)實碾壓得支離破碎。

    他受到的刺激、震撼和由之產(chǎn)生的驚慌、痛苦遠比齊敬司多的多。

    沈雨澤醒來后，沈霽云喜極而泣，激動地想撲到病床上抱著弟弟打個滾，可沈雨澤當(dāng)時看他的眼神卻是有些陌生和疏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