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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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袁聿沒有暴亡,令謝玉璋放松了精神。她怎么也料不到,夏嬤嬤卻身體不適了起來。 起初,是遷徙的路程令她疲累。原以為可以慢慢緩過來,不料夏嬤嬤的精神一直便沒有緩過來。 到了祖地之后,重新規(guī)劃了各人的地盤,謝玉璋拿到了山麓地域給她的人墾田用,又有養(yǎng)蜂人養(yǎng)蜂割蜜。手藝人把家伙什都支起來,木匠制木器,陶匠燒陶制瓷,前幾爐出的東西粗糙了些,匠人自己并不滿意,卻也都在夏日祭的時候被人拿著各種東西來換光了。 在胡人們用來以物易物的東西中,還有隕鐵。叫謝玉璋知道了,不由自主地覆住腰間那柄匕首。 “放出消息。”她說,“只要有星星鐵,不拘多少,趙公主都收。” 但隕鐵是個可遇而不可求的事物,全靠運氣。不像牛羊,遍地可得,算什么價格都可以用“這東西值得xx頭羊”來衡量對比。 又有衛(wèi)隊的訓練之事,雖有王忠李勇,謝玉璋也盯得緊,常常騎馬巡視,不叫他們懈怠。 種種忙碌,待發(fā)現(xiàn)夏嬤嬤不太對勁時,她已經開始精力不濟,做事明顯力不從心了。 謝玉璋不叫她再管事情,只叫她好好休養(yǎng)。 她召了包重錦來詢問。包重錦竟然道:“嬤嬤年紀大了,這半年兩次遠途奔波,損耗太大,不管什么時候……都屬正常,看熬不熬得過這個冬天了?!?/br> 這時已經是九月,農人們在山麓搶種的麥子都已經收獲了一茬。比起中原來產量不算高,但比起胡人們隨便灑了種子后便不再管的野田,趙公主的人精耕細作的田地產量還是高出了許多。令阿史那十分高興,他們漠北人,確實是不擅長種田的。 這時候若在云京,天氣涼爽,正是人們最喜歡出門冶游的時節(jié)。但在漠北,已經寒冷起來,幾乎可以說是冬天已經來了。 謝玉璋堅持不肯信:“不可能!你再去給嬤嬤重新號號脈!定是誤診了!” 這位公主殿下向來頭腦清醒有主見,怎地忽地變得蠻不講理起來? 包重錦無奈,重新給夏嬤嬤診脈,又觀察了好幾天,卻還是堅持最初的診斷。 謝玉璋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硬說他誤診,將幾個郎中都喚來輪番給夏嬤嬤診脈,又安慰夏嬤嬤說:“只是趕路累著了而已?!?/br> 夏嬤嬤卻并不憂愁,她只是嘆息:“原想來照顧殿下,不想卻成了殿下的累贅?!?/br> 謝玉璋哪肯聽這等話,撒嬌道:“嬤嬤瞎說什么呢,快些好起來,好些事等著你呢。沒有嬤嬤,寶華一個人可不行?!?/br> 夏嬤嬤眼露慈愛:“殿下行的?!?/br> 謝玉璋心驚。 她對林斐說:“我害怕?!?/br> 林斐說:“怕什么?” 謝玉璋怔怔說:“前世,嬤嬤不是這么說的,前世她是怎么都放心不下我的。” 林斐常追問那個“夢”,謝玉璋說得多了,常常不自覺用上“前世”這個字眼。林斐早就察覺了,她只是不說破。 謝玉璋說:“這個時候,本是我在休養(yǎng),是嬤嬤在照顧我?!?/br> 難產險些要了謝玉璋的命,也證明了徐姑姑是錯的,夏嬤嬤是對的。謝玉璋這條命更可以說是夏嬤嬤救回來的。 沒有夏嬤嬤,縱然包重錦有心,不得允許,怎敢強闖產房,怎敢去碰公主殿下的玉體。 徐姑姑……大概是沒有這個魄力做這種決定的。 當年能得中宮信重,叱咤內廷的夏尚宮,到底是不一樣的人物。 夏嬤嬤一點一點地虛弱下去,這是老人油盡燈枯的表現(xiàn)。從云京到漠北的那一路上去世的人中,一半都是夏嬤嬤這樣的老人家。 縱然祖地比旁的地方暖和許多,縱然謝玉璋派人精心地照料,夏嬤嬤依然沒能撐過這個冬天。 在離去前,她曾強打著精神向謝玉璋交待以后的事。 “殿下不必生孩子,叫旁人給你生,抱到膝下養(yǎng)便是了?!彼f。 謝玉璋說:“我本就沒打算在這里留下孩子?!?/br> 夏嬤嬤說:“王忠尚無妻室,林斐正可?!?/br> 謝玉璋道:“阿斐不可?!?/br> 夏嬤嬤道:“那就晚秀?!?/br> 謝玉璋道:“好?!?/br> 夏嬤嬤嘆道:“我這身子,這些年原就不大好了。只是想著不能叫殿下一個人孤單單到漠北來,才強跟著來了。原以為殿下需要我,可看到殿下自己已經完全立了起來,我這一口氣便提不起來了……” 謝玉璋淚眼婆娑。 所以前世,軟弱的她離不得夏嬤嬤,夏嬤嬤硬提著一口氣才多撐了一年嗎? 明明,該是一年后去才去世的。 在一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夏嬤嬤忽地回光返照。 “珠珠,珠珠……到嬤嬤這里來?!彼龁镜?。 謝玉璋原就守著她,聞聲忙過去握住了她的手。 夏嬤嬤昏花的老眼變得明亮起來,看著她贊嘆:“珠珠好聰明,珠珠行的……” 最后,她說:“我去告訴娘娘……” 說完,含笑閉上了眼,溘然長逝。 帳中驟然響起了悲慟的哭聲。 侍女們勸了又勸,都勸不住寶華公主謝玉璋,她哭得撕心裂肺,像失去了母親一般。 夏嬤嬤葬在了祖地。許多天,謝玉璋還心情郁郁。 阿史那為了哄她開心,送給她許多奴隸和牛馬。但美麗的趙公主總是不肯露出笑容。阿史那問她:“有什么能讓你開心呢?” 謝玉璋說:“重要的人逝去,怎么會開心?!?/br> 阿史那說:“靈魂回歸了長生天,是每個人的歸宿啊?!?/br> 謝玉璋說:“我才十五歲,不要和我說歸宿?!?/br> 阿史那說:“人都有回歸的一天,她比我的年紀還大,我都有去的一天,何況她?!?/br> 謝玉璋伏在他懷里啜泣:“你死了我怎么辦?肯定會有人欺負我。” 阿史那自然知道,謝玉璋這么年輕美麗,等他死了自然會歸他的某個兒子所有。大概率是烏維那小子。 但阿史那很不愿意去想身后的事。 他抱著謝玉璋沉默了許久,解下了腰間的金刀給她:“這是我用慣了的,大家都識得,誰敢欺負你,你砍了他?!?/br> 謝玉璋抱著金刀流淚:“那你也不許死,我還沒長大呢。” 美人帶淚,如梨花帶雨,叫人憐惜。 阿史那笑嘆他的小妻子,凈說傻話。偏這些傻話,他愛聽。 謝玉璋拿了那柄金刀給林斐看。 “我又想殺人了。”她說。 林斐無奈,道:“沉住氣,別沖動。他可不是馬建業(yè),說殺就能殺。咱們得布置好了才行。何況你才得到可汗金刀,便殺他的兒子,旁人怎能不生疑?” “那好,我不急。”謝玉璋說,“我才不急,我還有好多時間呢?!?/br> 但夏爾丹,必殺。 林斐根本不贊成這件事。 夏爾丹就算勢力不強,也是王子,是阿史那的親兒子。 今生謝玉璋對他早有防備,便是有朝一日阿史那身死,她也不會再落到夏爾丹手里了。她實是不明白謝玉璋為什么非要殺死夏爾丹。 這是因為謝玉璋給她講述前世時,說到夏爾丹時并不肯細說,只說“他對我很不好,常令我痛苦”,便一語帶過。 而這一年謝玉璋見過夏爾丹很多次,每次看到他她都會回想起他是怎么對待林斐的。而那些苦,都是林斐替她承受的。謝玉璋殺夏爾丹的心,每多見他一次,便堅定一分。 自此,謝玉璋便日日將阿史那賜給她的金刀懸在腰間。她的腰帶里,同時還別著那柄烏黑的匕首。 自到了草原,謝玉璋便沒在穿過從前在云京穿的那些廣袖大襟的衣裳。她做了許多漠北樣式的衣裳,也將中原的衣裳改良,廣袖改箭袖,兩片改四片,既保持了獨立特行的美麗衣冠,又適應了漠北的生活,騎馬射箭都很方便。 謝玉璋嫁到漠北的第二個中原新年的時候,她的人已經完全適應了這里的生活。公主分了牛羊給他們,現(xiàn)在家家戶戶都像漠北人一樣養(yǎng)牛養(yǎng)羊。會種地的還可以種地,公主在山麓地帶圈了好大一塊地,遠離了牧區(qū)。她的兵原本就是屯田的府兵,本就會種田,農忙時便下地,不忙時便訓練。 回到祖地后種下的莊稼,收獲得很好。 許多胡人看他們收獲了那么多糧食,都來向他們學習如何肥田、如何除草、滅蟲。 這一個年過得很便豐足。雖然從去年起,他們便要等著與汗國一起過三月的新年,可在中原的新年里,他們還是割了rou、炸了面食、汆了丸子,慶祝了一番。 他們還送了這些中原的吃食給那些相熟的胡人家庭,許多胡人家里收到了這些禮物,十分高興,以奶酪、羊皮回贈。 雖不是汗國的新年,但趙人的情緒感染了胡人,竟也一片熱鬧景象。 阿史那看在眼里,便是自己的王國昌盛的吉兆,十分高興。他當眾夸贊了寶華汗妃,稱贊她很會治理自己的子民。 寶華汗妃腰佩金刀,臉如芙蓉。 阿史那汗對她的寵愛,傳遍了草原。 中原的新年過完了,等到天氣轉暖的三月,便是汗國的新年了。這才是真正的熱鬧。 大小可汗們開始在阿史那氏祖地聚集,這一段時間各種宴席不斷,烤羊rou的香味饞得奴隸們直流口水。可他們放羊殺羊烤羊,一年到頭也吃不到一口rou。 夏爾丹在烏維的大帳里參加宴席,他喝得多了,出來繞到帳子后面拉開褲襠撒尿。尿到一半,忽然聽到有女子的聲音驚道:“誰在那邊?” 夏爾丹還以為是哪個女奴,一轉頭,卻看到火光下謝玉璋滿面嬌羞,以手遮面,卻又從指縫里偷看他。 夏爾丹一抖,便尿歪了。 第57章 這天晚上的發(fā)生的事情,誰也說不清??傊臓柕ず椭x玉璋各有各的說辭。 謝玉璋哭泣說:“我和侍女從扎達雅麗那里出來,發(fā)現(xiàn)我把隨身的金刀解在扎達雅麗那里了??珊沟慕鸬段也浑x身的,便叫侍女去取。因是過年,我放護衛(wèi)們去喝酒了,身邊只帶了一個人。他說尿急,我便讓他去解手了。便在這時候,夏爾丹突然出現(xiàn),捂著我的嘴將我往沒人的地方拖……” 夏爾丹滿身是血,怒不可遏:“明明是你勾著我去那里!” 謝玉璋含淚怒目:“我勾引你圖什么?你是有烏維、屠耆堂的地位?還是有咥力特勒、泥熟年輕好看?你不過就是一個下賤的女奴生的罷了!” 夏爾丹臉色鐵青。 他實在是不明白哪里得罪了謝玉璋,竟令她費盡心思這樣陷害他。 今天晚上,謝玉璋撞見他尿尿,言語上雖沒有明說,那神情眼神,分明就是勾引他。她年紀不大,平時也沒見露出這般媚態(tài),誰想得到竟這樣會勾人。他一時色迷心竅,不顧她是他父親的妻子,跟了她去沒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