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似真亦幻引癲狂(2)
她的記憶是一片深海,表面風(fēng)平浪靜,內(nèi)里暗流涌動;而到了最深處,被凍結(jié)成冰,無可撼動,只能留在海底,無人窺得到。 在這一瞬間,冰層的某一處受到了重?fù)?,裂出了層層的紋路;冰下的暗流,開始奔涌,開始呼嘯,那已不再牢靠的冰封,已封不住那要噴薄而出的涌流。 一張少年的臉從玉潤的眼前閃過。 那張臉,有著無與倫比的精致,眉眼如畫,微微笑起來,眸中便波光瀲滟,仿佛斂去了這世間所有的美好。 那個令人驚艷的少年,一次又一次地從她的腦海中閃過。 有笑著的模樣,有嗔怪的模樣,有疼惜的模樣,有…… 各種各樣的模樣。 那般真實(shí),那般熟悉,好似她曾無數(shù)次地在那張臉上看過無數(shù)次不同的表情,生動而又具體。 那是她曾經(jīng)忘卻的記憶嗎? 為什么……她的生活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少年嗎? 怎么可能呢……她活了快三萬年,從來不記得生命中曾出現(xiàn)過這樣一個驚艷的少年。 可是,為什么心又那么痛呢? “玉潤,玉潤?!鄙倌甑纳ひ暨€帶著些許青澀,明明是該明亮又愉悅的,為什么卻滿含了悲傷? 還帶著些許的委屈與不甘心? 在快要將她撕裂的頭痛中,玉潤雙目赤紅地抬眼看了一眼,卻看到了記憶中快速閃過的那張臉。 那張足以顛倒眾生的驚艷的少年的臉。 他一只手按在她的肩上,另一只手卻輕柔地放在了她的額頭上,溫柔而又難過地望著她。 這么真實(shí)的記憶嗎? 玉潤茫然又痛苦地想著,她甚至能感受到那只搭在她額頭上的手的溫度。 居然,生出了一絲想要依靠的錯覺。 玉潤強(qiáng)忍著欲裂的頭疼,勉強(qiáng)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 “你究竟花了怎樣的代價,去忘記這些過去?”少年纖白的指尖劃過玉潤的眼角,一滴晶瑩溫?zé)岬乃温湓诹怂闹讣狻?/br> 頓時,他有一種被燙傷的錯覺。 “為什么呢?”他捻了捻手指,那滴眼淚很快消失在了他的手指間,他憂傷地望著玉潤,輕輕地嘆道,“那些記憶,讓你這么痛苦嗎?” “為什么,當(dāng)初明明是快樂的啊?!?/br> “明明痛苦的是我,可現(xiàn)在落淚的,為什么是你呢?” …… 少年難過的聲音,伴著九重天上的涼風(fēng)落在了玉潤的耳中;纖長的手指溫柔地在她額頭輕輕拂過,竟是帶走了些許的疼痛。 “沒關(guān)系,我在?!鄙倌隃厝岬卦谒夏剜?,出乎意料地,有一種鎮(zhèn)定人心的力量。 劇烈的頭痛漸漸地平緩了下來,碎裂的冰層開始漸漸重塑,那些好似只差最后一步就再無遮擋余地的記憶,重新又被封存在了冰層之下。 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噩夢,玉潤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剛剛有些失控,周遭有些許被破壞的痕跡,但并不嚴(yán)重;那個小觀世鏡仍在展示著忘憂渚的戰(zhàn)況。 玉潤慢慢地將手搭在了額上,那里好似還殘留著別人留下的溫度。 那個……少年? 玉潤猛然朝周圍看去,哪里有什么驚艷眾生的少年?唯有她那個傻愣愣的蠢狐貍,在她的腿邊蹭了又蹭。 “哎……”玉潤輕輕地嘆了口氣,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這段時間大約是真的被某些事擾亂了心緒,竟是輕易就陷入了幻覺中。 也真是可笑。 玉潤低頭看了看賴在她腿邊撒嬌的小狐貍,又淡漠而疲憊地笑了一下。大約是見了蠢狐貍的人形吧,所以在會在幻覺中看到那樣一個少年。 那般驚艷的少年。 想來,蠢狐貍長大后,應(yīng)該也不會差到哪里去。 疲憊地在一旁坐下,小狐貍立馬竄到了她的膝頭上,在她的懷中蹭啊蹭。 溫暖的體溫傳到了玉潤身上,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小狐貍的絨毛;柔軟和暖的感覺,倒是真的有些安撫人心的力量。 也難怪元華神君會喜歡養(yǎng)仙寵在府中,想來,有那么一群活潑可愛的靈獸,怎么都不會寂寞吧。 玉潤又摸了摸小狐貍的絨毛,一時竟然沒注意到,她竟感到了寂寞。 “主人剛才做惡夢了嗎?”小狐貍軟軟地問道。 玉潤的手頓了頓。 她環(huán)視了周遭被她的戾氣破開的裂縫,有些不可思議——這蠢狐貍……竟只是以為她做惡夢了嗎? 哪兒有人會突然睡著,還做了一個噩夢? “不是?!庇駶櫶а劾^續(xù)去看觀世鏡中的忘憂渚。 可小狐貍偏不想讓她如愿,伸出粉嫩的小舌頭在她的手腕上舔了一下,玉潤頓時一頓,目光果然從鏡子上收了回來。 “那主人為什么很難過的樣子?”小狐貍歪了歪腦袋,水潤潤的眼睛中滿是天真無辜。 難過? 她……她難過? 這蠢狐貍居然還看得出她的難過? 玉潤在這一瞬間有些失笑。這兩萬年來,她都以為她修煉到了沒人能看出她的情緒的境界了。 “沒有。”玉潤淡淡道。 “沒有嗎?”小狐貍茫然地看著她,又問道,“那主人為什么叫了飏空的名字?” 玉潤正在撫摸小狐貍的手猛然頓住。 飏……空? 她叫了飏空的名字? 怎么可能?! “沒有?!庇駶櫼Я艘麓?,而后面無表情地道。 小狐貍深深地望了玉潤一眼,原本清澈的眼睛在此刻卻有些深不可測,玉潤被他這一看,看得莫名有些心虛。 “明明有?!毙『偽匦÷暱棺h。 玉潤的手再一次頓住,目光有些逃避地看向了觀世鏡;可她心境煩亂,一時竟是什么都沒看得進(jìn)去,滿腦子都是蠢狐貍說她叫了飏空的名字。 飏空…… 這個名字,這段時日,是不是從他人的口中出現(xiàn)了太多次? 明明是除了父仇便跟她毫無交集的人,為什么,卻會因?yàn)槠渌碛扇瑑纱蔚貜膭e人口中聽到? 難道……真的有什么有關(guān)于飏空的記憶,被她一并封存在了腦海深處? 那怎么可能呢? 飏空對她來說,誰都不是,她又憑什么會特意將他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