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看了半晌，傳令仙倌期期艾艾地看著玉潤，“看來是不用去了?！?/br>
    玉潤沒有做聲。

    邊防布局，六界都一樣，天界也不會例外。

    各個重要的地方，都會有重兵把守，也會有鎮(zhèn)守在那處的神仙。

    她雖身為戰(zhàn)神，但也不是什么戰(zhàn)場都用得上她的。

    可這兩萬年，但凡有戰(zhàn)事，必有她的身影；開始也有神仙對此頗有微詞，后來，也便都習慣了。

    反正她的術法修為越來越不俗，有她只會更有保險，何樂而不為？

    傳令小仙倌也是在盯著這鏡子看了許久之后，猛然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太過習慣某件事，總會忘記那件事原本該有的樣子。

    半晌，玉潤終于點了點頭：“把鏡子留在這兒我看看。”

    “哦。”傳令小仙倌愣愣地應了一聲。

    然后玉潤就沒再理會他了。

    傳令小仙倌站在一旁等了半天，才意識到，剛才玉潤的言外之意是——你可以走了，鏡子留下。

    被迫扣下了鏡子的傳令小仙倌悻悻地告退了。

    玉潤仍是冷若冰霜地盯著那面可憐的鏡子，若那鏡子有靈識，估計也該被她盯得瑟瑟發(fā)抖了。

    小狐貍在她腳邊乖巧地呆了許久，終于等傳令仙倌走了，結(jié)果玉潤還是沒有理會他。

    頓覺失寵的小狐貍終于忍不住了，拽著玉潤的衣角便要往她身上竄。

    玉潤的注意力全在鏡子里的忘憂渚上，也就隨他去了。

    “主人，這是什么?。俊毙『傇谟駶櫟募缟险业揭粋€位置，將目光轉(zhuǎn)向鏡子，結(jié)果剛好看到巖漿崩裂將幾個魔兵包裹在其中的場面，頓時嚇得一頭窩在了玉潤的脖頸中。

    玉潤被他這突然的一撞引走了些許注意力，淡聲道：“一種觀世鏡。”

    “哦。”小狐貍不敢抬頭，瑟瑟發(fā)抖。

    玉潤有些沒好氣，她在這兒看個戰(zhàn)事情況，這蠢狐貍也來搗亂，還能把自己嚇成這樣。

    竟是有些……像從前的她。

    有那么一瞬間的晃神兒，玉潤自嘲地笑了笑。

    那時她年紀尚小，懦弱又無能，卻仍有人庇佑于她，她也還能鉆到某個懷抱中。就像這會兒的蠢狐貍一樣。

    然而，時過境遷，她已孤身一人。

    這蠢狐貍……卻是將她當成依靠了？

    其實也沒想到，有一天，她也能成為為他人遮風擋雨的港灣。

    “行了，沒什么可怕的?！庇駶檶⒛抗鈴溺R子上轉(zhuǎn)了過來，遲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小狐貍那溫軟的絨毛。

    她不慣開口安慰，一句好端端的話硬是被她說得有些支離破碎的冰冷和無力，帶著無可忽略的別扭。

    小狐貍慢慢地轉(zhuǎn)過臉，伸出兩只前爪抱住了玉潤的脖子，腦袋在她的下巴上蹭了蹭，帶著溫軟的暖意：“主人在我就不怕?！?/br>
    玉潤：“……”

    不怕你倒是從我身上下來?。?/br>
    “那鏡子里面的，都是真的嗎？”大約是年紀小，好奇心都旺盛，縱然小狐貍這幾日一直在努力裝乖巧，此時卻仍是忍不住地發(fā)問。

    玉潤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好慘啊?！毙『傂挠衅萜菅傻赝榱四潜粠r漿包著化為灰燼和青煙的魔兵。

    “嗤……”玉潤卻是忍不住地冷笑了一聲，“自作自受。”

    “他們做錯了事嗎？”小狐貍不依不饒地追問著。

    做錯事？

    何止做錯事。

    平白無故向天界挑釁是一錯，選了忘憂渚去sao擾更是錯上加錯！

    “做錯了事，就會這么慘嗎？”小狐貍怯生生地問。

    “不一定?！庇駶櫬唤?jīng)心道，小狐貍剛松了一口氣，便聽到玉潤冷冷淡淡道，“還可能更慘。”

    小狐貍：“……”

    半晌。

    小狐貍突然道：“主人有做錯過事嗎？”

    玉潤的目光本在隨著鏡中忘憂渚里的魔兵一動，聽到小狐貍的這句話，整個人都僵在了原處。

    手腳冰冷。

    目光定定地定格在了一處。

    她有做錯過事嗎？

    當然……有。

    否則，她又怎么會成為今日這個樣子？

    “弄丟了一個很重要的人，算錯嗎？”小狐貍好似沒有注意到玉潤的僵硬，又追問了一句。

    玉潤已完全僵住。

    弄丟了，很重要的人……

    說的，是她自己嗎？

    對她重要的，本就不多。遍數(shù)她這兩萬多年的光陰，誰對她來說最重要呢？

    是父親，是母親。

    但她都失去了。

    是她親手將赤霄劍送進了父親的心口上，不僅如此，還親手擊碎了他的魂魄，使他再無生還的可能。

    也是她親眼看著母親倒在她的面前，魂飛魄散。

    最重要的兩個人，她都弄丟了。甚至，還都是她親手弄丟的。

    封存的記憶又開始蠢蠢欲動，她的腦海正經(jīng)歷著一場海嘯，醞釀著將掩埋在深處的記憶給全部掀出的力量。

    劇烈的頭痛又開始席卷而來。

    玉潤的目光有些渙散，劇痛使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按在了額頭上。

    “主人……”

    “為什么不記得他呢？”

    “真的是因為不重要嗎？”

    “不是約好了的嗎？為什么會失約呢？”

    ……

    小狐貍的質(zhì)問聲，如同從極其遙遠的天際傳來，又被九重天的涼風吹散，只有偶然的幾個字眼飄落在她的耳中。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恍惚起來，記憶中破碎的片段，同面前懸浮的鏡子里正在發(fā)生的事情，交映在一起，讓她分不清現(xiàn)實和幻覺。

    都是你的錯……

    都是你的錯……

    這句話，似乎有許許多多的聲音對她說過，在她的耳朵中，在她的腦海中，在她的心中，不停地回蕩著，回蕩著……

    “?。。?！”劇烈的疼痛幾乎將她撕碎，她終于有些承受不住，歇斯底里地喊了出來。

    周遭的一切隨著她的喊叫聲劇動起來，漸漸地碎裂。

    “主人？”

    “主人！”

    小狐貍從她的肩頭上跳了下來，在落下的瞬間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其漂亮的少年；他的眉眼同前些日子小狐貍化出的小少年極其相似，只是已幾乎褪去了那稚氣的嬰兒肥，更加精致漂亮，更加凸顯出少年的青澀與棱角。

    他伸手扶住了幾乎要發(fā)狂的玉潤，纖長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額上輕輕撫過。

    他嘆道：“玉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