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聽云握緊了袖間的兩枚玉扳指，勉強(qiáng)地笑了笑：“我要那些做什么。”

    他把東西送了，再多的話也沒什么好說，轉(zhuǎn)身離去。玉扳指硌得他掌心生疼，等封聽云走回桃花綻放的小院時，手中被留下了一個痕跡。

    與那枝頭的繁花卻有幾分相似了。

    他想了想，推開解行舟屋子的門，把其中一枚放在了桌案上。

    揚(yáng)州城外第一絲拂曉的光飄過細(xì)浪涌起，柳十七睜開眼。他面朝墻壁弓著身睡了一晚，被褥蓋得過于嚴(yán)實(shí)，把他焐出了一身熱汗。

    他茫然地翻了個身坐起，這才發(fā)現(xiàn)旁邊還躺了個人。

    聞笛大約后半夜輾轉(zhuǎn)反側(cè)，還是換到了他旁邊頭抵著頭才睡過去，柳十七起身的幅度還不足以吵醒他。他只皺了皺眉，從仰躺變成側(cè)躺，露在外面的手臂隨意往柳十七的胳膊一拍，好似嫌他動靜太大。

    柳十七忍俊不禁，他突然覺得這樣的聞笛怪可愛。輕手輕腳地起床越過聞笛，柳十七披衣出門找小二要了壺?zé)崴词谧肋叞l(fā)起了呆。

    他仍知道自己在一個不知安危的地盤，但怎么回望月島，或者說……還能回望月島嗎？

    按常理他不能把聞笛帶去，兩個人現(xiàn)在又暫且安全，至少待在一起時危險不多。那莫非就等在這兒再和師兄聯(lián)系嗎？還有解行舟究竟怎么了？

    在余杭休養(yǎng)的半個月內(nèi)他與外界唯一的聯(lián)系就是通過段無癡，而他自不能告知師門，段無癡也并不想與他多言，故而幾乎算與世隔絕。

    盛天涯……柳十七思及那日看到的中年男人，目光如鷹隼銳利，背脊雖微微佝僂卻半點(diǎn)不露弱勢，一出招更是迅如閃電，叫人看不清其中套路，更別提破招了。他勉強(qiáng)招架已是十分艱難，盛天涯真要想殺他還不如同探囊取物？

    他不是左念，瘋瘋癲癲的又總對柳十七念著舊情網(wǎng)開一面；也不是席藍(lán)玉，出手間再有小心思卻并不能拋開宗師頭銜不顧面子；更非段無癡，多年蟄伏磨礪出的一身傲骨，像一支引而不發(fā)的箭。

    論身手盛天涯尚且不比上面這幾人差，但他卻成了最危險的人。

    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要命還是取財(cái)，亦或是示威？招安？柳十七想得腦子痛，他從未接觸過這種人，更別提參透他們的城府。

    他憤憤地喝了一口熱茶，那廂榻上，聞笛窸窸窣窣地起了身。額前垂下的發(fā)絲擋住朱砂印記，聞笛的臉便更加蒼白了，他揉了揉太陽xue，好似做了噩夢。

    “笛哥？”柳十七輕聲喊，“你不睡了么？”

    聞笛搖了搖頭：“我總也夢見你落水，睡不好，還不如起來看著心里踏實(shí)?！?/br>
    柳十七聞言笑出了聲，聞笛起身攏了攏敞開的衣領(lǐng)，順手勾過一件外袍裹在身上。他穿得隨性，坐在那里時卻也有幾分風(fēng)流在。

    “你現(xiàn)在打算如何？”聞笛見他只是笑，先在問道，“你提過師門在東海，封師兄如果去了的話，你現(xiàn)在也要回去了么？”

    柳十七搖頭道：“說來丟人，那地方須得乘船才能去到，但我并不能辨認(rèn)海上的方位，光憑自己萬萬無法成行?？赡芪摇幌然睾＿?，那處有個客棧，每月初一十五會有島上的仆役前來取糧棉，屆時我或許可跟他們一同回去。”

    聞笛聽了這些沒說話，把茶杯捂在手心，目光如同黏在柳十七身上似的，帶著點(diǎn)眷念，良久才道：“你平安回去了，就不會再來中原了嗎？”

    “笛哥，我和你約好白露夜廿四橋的，結(jié)果你這時便自己忍不住先跑來?！绷哒f話時尾音仿佛在笑，聽著有些軟綿，“屆時你若再次赴約，我定然也會去與你相見。只是……你給了我那么長的時間去思索，是嫌我太笨了？”

    聞笛情不自禁地放輕了聲音：“你看出我給你時間?！?/br>
    柳十七：“你定是擔(dān)心我回過神來，無法接受救命恩人又是殺父仇人，師兄成了義兄，自作主張?zhí)嫖覉罅顺穑识氩煌ㄣ@了牛角尖。說實(shí)話，那時我的確無法接受，但后來離了西秀山想過幾日，逝者如斯，天大的恩怨我也左右不了。”

    倒是沒提到聞笛擔(dān)心的另一件事，他終究年輕，連人情世故都能輕巧地釋懷，并不能接納更加深沉的情愫。

    聞笛不語，良久柳十七又道：“多謝?！?/br>
    這兩個字輕得像落進(jìn)了塵埃里，聞笛扭頭看他，那少年地眨了眨眼，睫毛便翕動兩下，一片細(xì)膩的陰影：“這些年，辛苦你了。我不怪、也不怨懟你做的事，換做是旁人，根本無法做到這一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