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伯文趕回家時，圍觀的村民剛剛散了，家里大門敞開著，看樣子沈月就在家里。

    “馬伯文的爹娘都是地主，家里剛被抄查，所以什么都沒有。你要是不嫌棄，坐下來喝碗溫開水。馬伯文很快就回來了，等他回來應(yīng)該能解答你的困惑?！?/br>
    正在關(guān)門的馬伯文聽到喬婉的聲音，他心里忽然平靜下來。

    吱嘎的聲音驚動了家里的人，他們扭頭，看到了滿頭大汗的馬伯文。

    “我?guī)Ш⒆觽冊趶N房里做飯，你和這位同志去堂屋說話吧?！?/br>
    喬婉一點也不關(guān)心他們聊天的內(nèi)容，她只是不想孩子聽到，所以站起身對馬伯文說。

    “好！”

    馬伯文安撫地看了一眼三個兒子和兩個meimei，然后才把目光投向沈月，“跟我來吧?！?/br>
    廚房里，坐在灶膛前的三個兒子齊刷刷地望著喬婉。兩個meimei年紀還太小，根本不懂得家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喬婉將米下鍋，然后坐在兒子們身邊削土豆皮。

    村子里唯一能夠頓頓吃上大米飯的，也只有他們一家。這事兒她已經(jīng)提前叮囑過孩子們，他們從來不會在外面亂說。

    “娘！”

    “你們有什么想問的，問吧?！?/br>
    喬婉沒打算瞞著孩子，她跟這個星球上的人觀念不同，也沒有想過改變自己的想法。孩子們雖然小，但也有自己的判斷力。

    “她真的是爹未過門的媳婦？”馬振杰顯然耿耿于懷。

    “準確來說，你們爹本來打算娶她。只不過，那時候你們爹不知道我和你們的存在。”

    “爹為什么不知道？”馬振宇很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爹出門讀書他們是知道的，但是他們從來沒有想過爹會不知道家里的情況。

    喬婉皺了皺眉頭，這件事應(yīng)該怎么跟孩子解釋？

    “你們爹去讀書前并不知道我的肚子里懷著你們?nèi)?，他跟爺爺鬧了矛盾，許多年沒跟家里聯(lián)系?！?/br>
    馬振豪沮喪著小臉，“娘，爹還會娶那個女人嗎？”

    他不想要二娘，不管那個人是好人還是壞人。

    既然說到這里，喬婉也打算把自己的想法跟孩子們說清楚，她放下手里的土豆和削皮的小刀，正色道：“我是你們的娘，馬伯文是你們的爹，這是永遠都不會改變的事實。但是，他有選擇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權(quán)利，同樣我也有。簡單來說，只要他愿意，他是可以娶自己喜歡的女人當老婆的?！?/br>
    對于四歲的孩子來說，這段話很難理解。

    三個孩子沉默了很久，給馬伯文打上了壞人的印記。

    娘這么好，他為什么不喜歡娘，要去喜歡別的女人？

    “娘，我們會聽你的話，除了你，我們誰都不要?！比齻€小男孩摟住喬婉，表達了他們的態(tài)度。

    馬雪燕和馬雪琴也跑了過來，“要大嫂，不要大哥?！?/br>
    空蕩蕩的堂屋中，馬伯文滿懷歉意地看著沈月，“我希望你能夠冷靜下來聽我說，我向我死去的爹娘發(fā)誓，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如若有假，天打雷劈，不得好死?！?/br>
    沈月從小在部隊里長大，養(yǎng)成了她跟男孩子一般的個性，不然也不會做出這種千里尋男友的舉動。

    所有復(fù)雜的情緒，在看到馬伯文的時候，已經(jīng)沉淀下來。

    對面站著的是自己最愛的男人，她應(yīng)該相信他的話，而不是那些道聽途說。

    “好，你說，我聽著?！?/br>
    “沈月，我從來沒有騙過你。我知道你要問，孩子都有了，這不是欺騙是什么。如果我一早知道自己有孩子，我絕對不可能跟你交往。”

    沈月看著馬伯文的眼睛，知道他說的話都是真的。

    可，這也是她不能理解的地方，為什么馬伯文不知道自己有孩子？看那幾個孩子的年齡，小的差不多兩歲，大的也有四、五歲了。

    馬伯文不想詆毀喬婉，于是對沈月說，“我去大學報道之前，家里給我舉辦了一場歡送會。那天晚上，我喝醉了，跟喬婉睡了一覺。我母親見我很晚都沒有起床，就來我房里叫我，誰知道卻看到了我和喬婉睡在一起?！?/br>
    “他們怕這件事對我有影響，悄悄地帶走了喬婉。”

    沈月難以置信地搖著頭，為什么會這樣！

    “后來發(fā)生的事情你都知道，我因為專業(yè)的選擇跟我爹發(fā)生了沖突，然后斷絕了聯(lián)系。我也是回家之后才知道，喬婉給我生了三個兒子。你看到的雙胞胎女孩是我的meimei，我娘生她們的時候年紀大了，之后身體一直不好。就在我回來前不久，我爹娘相繼病逝?！?/br>
    馬伯文看著堂屋中的遺像，痛恨自己不孝，痛恨自己不慈，痛恨自己自私自利，不跟家里聯(lián)系。

    沈月看到這樣的馬伯文，心里難受，她從背后抱住馬伯文。

    “伯文，我不在意你有兒子，真的。我們結(jié)婚好不好？我會努力當好他們的母親和大嫂。”

    第18章

    馬伯文被抱住的瞬間, 立刻回過神來，他迅速拉開沈月的手, 后退了一大步。

    “怎么？你變心了，不想娶我？”

    沈月敏感地察覺到, 馬伯文害怕自己靠近, 他要跟自己保持距離。

    “沈月, 你可能不知道我家里的情況。我爹娘是地主, 我們家里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了, 我要靠我的雙手養(yǎng)活三個兒子和兩個meimei?！?/br>
    馬伯文這段時間想了很多，他面對沈月的時候十分冷靜。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們兩人都是燕京大學畢業(yè)的大學生, 憑我們兩人的文憑，肯定能夠找到合適我們的工作崗位。養(yǎng)兒子和meimei都不是問題, 再說，我還有爸媽和哥哥, 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br>
    沈月真的愛慘了眼前這個男人，她愿意當后娘，也愿意跟一貧如洗, 肩負家庭重擔的馬伯文在一起。

    聽沈月這么一說，馬伯文堅決地搖頭。

    “畢業(yè)之前, 我們就因為工作的事情產(chǎn)生了分歧。你知道，我不想留在城市，我學的是農(nóng)學，農(nóng)學就是要緊挨著農(nóng)村, 了解莊稼和土壤，氣候和種子?！?/br>
    “你是要我跟你一起，在這里當農(nóng)民嗎？”

    沈月失望地看著馬伯文，為什么他這么固執(zhí)？他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她的家庭，完全可以支持他們度過眼前的困難。

    “不，你不需要?！瘪R伯文堅定地回答道，“沈月，你應(yīng)該沒有收到我的信，我在回家知道家里的狀況后，立即給你寫了一封信?！?/br>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你這么優(yōu)秀，肯定會遇到更好的男人，我配不上你?！?/br>
    啪的一聲，沈月給了馬伯文一記響亮的耳光。

    “馬伯文，我恨你！”

    說完，沈月大步朝外面跑去。她歡歡喜喜不遠千里跑來找心愛的男人，結(jié)果換來一句對不起。她愿意當后娘和大嫂，愿意撫養(yǎng)五個孩子，馬伯文卻不愿意后退一步，離開這里去她家。

    馬伯文站在父母的遺像面前，雙腿跪在地上。

    “爹，您怎么不等等我，等我回來親口告訴您，我學農(nóng)學就是為了讓咱家的地產(chǎn)出更多的糧食，讓您安安心心養(yǎng)老，把家里的所有事都交給我?！?/br>
    兩滴眼淚砸在地面上，馬伯文額頭貼地，磕了一個響頭。

    “娘，您為什么不到等等我，等我回來親口告訴您，我真的好想您！”

    馬伯文抬起頭來，望著墻上的遺像?？傆幸惶欤麜蔀榈锏尿湴粒瑫尲依锒褲M糧食，會讓爹娘在另一個世界安心。

    他始終沒有忘記，他是地主的兒子，也是農(nóng)民的后代。

    喬婉和孩子們看著沈月跑出去，堂屋里傳來馬伯文對父母說話的聲音。

    馬伯文家來了一個自稱是未過門媳婦的女人，這消息在馬家灣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你們聽說了嗎？最新消息，那個女人哭著離開了！”

    “這也不稀奇，馬伯文長得多好看，反正咱們縣城再也找不出第二個像他這么俊的男人?！?/br>
    “現(xiàn)在都什么時代了，政府規(guī)定了不許娶二房小老婆，那是重婚，是犯罪。馬伯文是讀書人，肯定不會犯錯誤的?！?/br>
    “那個女人騎了輛自行車，一看就是城里人。這要換做是我，肯定休了喬婉跟她在一起。喬婉，連別人的頭發(fā)絲都比不上?！?/br>
    “瞧瞧，這就是你們男人才能說出來的話。喬婉怎么了？喬婉哪里比不上那個女人？她給馬家生了三個兒子，還治好了村里的耕牛。家里五個孩子穿得干干凈凈，長得又結(jié)實。要我說，馬伯文跟他爹一樣，有一雙慧眼！”

    隨著這些日子大家對喬婉認知的改變，已經(jīng)有人開始替她說話。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喬婉下地干活兒是一把能手，對孩子們的照顧也精細，好多有娃的婦女都不如喬婉。

    村里的人就當是看了一場好戲，也算是給枯燥、勞累的秋播時節(jié)增添一些樂趣。大家很快把這件事拋之腦后，畢竟沈月的出現(xiàn)跟她的離開一樣匆匆。

    馬伯文從堂屋里出來的時候雙眼通紅，不是因為舍不得沈月，而是他第一次懂得父親這個角色的不易。

    香噴噴的土豆燜飯在孩子們的嘴里變了味兒。

    他們時不時偷偷地看一眼馬伯文，在他看過來的時候立刻收回眼神，假裝剛才偷看的人不是自己。

    馬伯文沒什么胃口，他隨便吃了點就放下碗筷。

    “喬婉，等會兒我們單獨聊一聊?！?/br>
    孩子們懂事的沒有打擾，吃完飯就離開了廚房。

    馬伯文看向喬婉，他現(xiàn)在十分確定，眼前這個女人真的對自己沒有一點感情，或許曾經(jīng)有，但是已經(jīng)消磨干凈了。

    “我跟沈月交代清楚了，我也認真想過上次我們之間的對話。就像你說的那樣，兒子和meimei都是你的，我不會跟你搶。我不會要求你履行妻子的義務(wù)，你要是再婚……我也不反對。雖然現(xiàn)在家里什么都沒有，但是我向你承諾，以后這個家里置辦的所有東西都落在你的名下，我會努力做好一個當?shù)?、當大哥?yīng)該做的事?！?/br>
    馬伯文的心胸和眼界一直超越了喬婉對這個星球居民的認知。

    他的這番話，多多少少讓她有些觸動。

    “你這么做，圖的是什么？”

    “這是一個男人應(yīng)該承擔的責任！”

    對于馬伯文的提議，喬婉沒有任何異議。她也不會告訴馬伯文自己不在乎任何家產(chǎn)，沒有這個必要。

    兩人合作養(yǎng)育五個孩子的育兒計劃就這么順利達成，那些等著看喬婉和馬伯文吵架的村民再次感慨：喬婉真不是一般的女人，居然不吵也不鬧，輕輕松松收服了馬伯文的心。

    馬伯文和羅忠誠兩家組成的互助組效率極高，率先完成秋播不說，兩家人已經(jīng)開始為過冬做準備。

    “喬婉，我聽說你讓羅嬸子幫忙買了棉花？”

    馬伯文皺緊了眉頭，想著自己是不是應(yīng)該去外面打工賺點錢回來。目前家里糧食暫時不缺，但是手上沒錢。

    喬婉不知道馬伯文在擔心錢的問題，答應(yīng)道：“是的，我想給孩子們做棉鞋和棉衣。他們?nèi)ツ甑牟荒艽┝?，太短了。?/br>
    “一共多少錢？我來想辦法?！?/br>
    聽到這里，喬婉忽然明白了他在擔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