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豈從衙門出來后，去了一趟馬記燒雞和周記鹵rou，把胖墩兒愛吃的幾樣都買了兩份，這才去紀家。

    紀祎送胖墩兒出了大門。

    因為是正式拜訪，紀嬋給胖墩兒準備了兩套新衣裳：淺駝色立領對襟長衫，下面搭配一條鑲嵌著插兜的褐色長褲。

    腦袋上的小鬏鬏用上衣的邊角余料包起來，背后還背著一只褐色小書包——里面裝著另一套衣裳和一些小零食。

    衣裳的顏色不鮮亮，甚至有些老氣，但很襯胖墩兒的冷白皮。

    小家伙格外紳士，也格外好看。

    “父親給我買了雞腿和鹵rou嗎？”胖墩兒夸張地吸了吸鼻子，大眼睛亮晶晶的。

    司豈覺得自己的禮物買對了，趕緊讓羅清把紀家的那一份拿出來給紀祎。

    “對，這一份放家里，還有一份去那邊吃，你覺得怎么樣？”

    胖墩兒豎起大拇指，慷慨地給司豈點了個贊，“謝謝父親?！?/br>
    司豈心里這個美啊，像臘月天里喝了一大杯香濃guntang的雞湯那么熨帖。

    父子倆同紀祎道了別，先后上了馬車。

    胖墩兒一上車就有些蔫兒了。

    他端坐在司豈對面，兩條胳膊拄在腿上，胖手托著腮，問道：“父親，如果他們不喜歡我怎么辦？”

    司豈心里一疼，“那你也不必喜歡他們，只是……”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下面的話該不該對孩子說。

    胖墩兒眼睛里閃過一道光，道：“只是不要寫在臉上對不對？我娘講過的，虛與委蛇，哈哈哈哈……”

    司豈：“……”他有些頭疼，連虛與委蛇都告訴了，紀嬋還真不客氣呢。

    他換了話題，“你娘說，你跟你的兩個哥哥鬧了些不愉快？”

    胖墩兒說道：“還有父親的meimei，也不大愉快。”

    司豈道：“那是你小姑姑。”

    胖墩兒哼了一聲，道：“我不喜歡她，在父親面前就不必虛與委蛇了吧。”

    司豈扶額。

    胖墩兒正色道：“父親，祖父很好，你也湊合，小叔叔也不錯，但其他人可就一言難盡了?！?/br>
    司豈欲哭無淚，什么“你也湊合”，什么叫“一言難盡”吶！

    “為什么我是湊合，你小叔叔還不錯呢？”

    胖墩兒從懷里摸出一塊玉佩，美滋滋地說道：“這是小叔叔給我噠，你meimei氣得臉都黑了，哈哈哈……”

    司豈一怔：喲嗬，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這玉佩也是花他的銀子買的好不好？

    他欲言又止，想說父親的將來都是你的，但又覺得不該這樣對孩子說話，只好承諾道：“父親倒沒想到你會喜歡這些，這種東西書房有好多，到時候你自己選便是。”

    胖墩兒做了個鬼臉，道：“倒也不是很喜歡，就是很喜歡你meimei嫉妒的樣子?！?/br>
    司豈：“……”

    第52章

    司家門外。

    司豈先下馬車，把胖墩兒抱進了懷里。

    胖墩兒再聰明也是周歲四歲的小孩子，到一個新地方，身邊沒有熟悉的人，難免緊張，小手緊緊摟著司豈的脖子。

    他的軟乎乎、熱乎乎的小身子貼著司豈的胸膛，司豈幾乎能聽見那顆小心臟“撲通撲通”的劇烈跳動聲。

    這種滋味，簡直妙不可言。

    “沒關(guān)系，有父親在，誰也不敢欺負你?！彼矩M收了收手臂，把胖墩兒抱緊了些。

    胖墩兒為自己的膽怯而感到了一絲羞慚，想下去自己走，又被高處的風景吸引了——他不想看大人的人腿森林。

    他給自己找了個借口，說道：“你家還挺大的?！?/br>
    司豈想起紀家的兩進小院，有些難過。

    胖墩兒道：“日后我也要給我娘買這么大的院子?！?/br>
    司豈聞言，心中五味雜陳，如果他不那么草率，給紀嬋一個機會，她和孩子也會快快樂樂地生活在這里。

    說起來還是他不對。

    不過……如果紀嬋真的生活在這里，她還能是她嗎？

    司豈覺得不能。

    他正思忖著，羅清在后面小聲提醒道：“三爺，張mama、王mama，還有老夫人身邊的趙mama也來了。”

    胖墩兒是小輩，長輩們不會親自迎接，派幾個得用的管事mama表示一下重視是人之常情。

    “大少爺和二少爺也來了?！绷_清又道，“是佳表姑娘領他們來的。”

    司豈皺了皺眉，待與眾人會面后，臉上已經(jīng)恢復了正常。

    他把胖墩兒放下來，親自給他介紹，“這位是你曾祖母身邊的趙mama，張mama你認識，她是你伯祖母的人，這位是你祖母身邊的王mama，”

    胖墩兒依次拱了拱手。

    他見張mama當真生龍活虎，之前那點小擔心一掃而空，笑瞇瞇地說道：“張mama你好啊。”

    張mama看看大少爺和二少爺，又想起得風寒的那段日子，心里念了一聲佛號，笑著說道：“三少爺還記得老奴，這可是老奴的榮幸?！?/br>
    司豈大概能猜到張mama在想什么，笑了笑，繼續(xù)介紹道：“這是你表姑姑。”

    胖墩兒拱了拱手，“表姑姑好，胖墩兒年歲還小，若有得罪之處，千萬別跟我一般見識哦?！边@是六合茶館時，這位表姑姑說的話，他都記著呢，現(xiàn)在原樣奉還。

    李蘭佳眨了眨眼，這是什么意思？

    她偷偷看司豈一眼，見后者臉色古怪，心中不免打鼓，不知如何反應，只好取出準備好的禮物塞到胖墩兒手里，“真是好孩子，這是表姑姑給你的見面禮?！?/br>
    “謝謝表姑姑?！迸侄諆合?，這位倒也罷了，原本就是一句話的事兒。

    他把心賬勾銷了一筆。

    司豈見他沒出別的幺蛾子，心里一松，道：“這是你大哥司潤，這是你二哥司澤。你還有兩個meimei，她們還小，就沒出來接你，都在你曾祖母那里等著你呢。”

    胖墩兒看了司豈一眼，敷衍地拱了拱手，“大哥，二哥?！?/br>
    司豈明白他的意思：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虛與委蛇一下好了。

    “誒呀，小侄子你可來啦，哈哈哈，四叔來接你了?！彼踞鋈灰魂囷L似的跑出來，掐起胖墩兒的小蠻腰往起一舉就抱到了懷里。

    “啊哈哈哈……”胖墩兒特別喜歡這種出其不意的刺激感，“四叔好。”

    “我好，小侄子也好?！彼踞娝矚g，又多舉兩下，把胖墩兒逗得笑個不停。

    司豈有些嫉妒，說道：“好了，祖母還等著呢，先進去?！?/br>
    “好?！彼踞瘡纳迫缌鳎е侄諆和镒?，他的手搭在胖墩兒的書包上，“胖墩兒背的是什么？”

    胖墩兒道：“雙肩書包，我娘給我做的?！?/br>
    “書包？”司岑覺得很新鮮，翻了翻，“油布做的，挺不錯，你娘可真是蕙質(zhì)蘭心?！?/br>
    胖墩兒又得意起來，“那是，我娘最厲害了?！?/br>
    司澤嚷道：“小姑姑說，你娘是仵作。”

    司豈腳下一頓。

    李蘭佳就在他身側(cè)，趕忙解釋道：“三表哥，勤勤說這話沒有惡意的?！?/br>
    司豈淡淡地說道：“是啊，她不過是實話實話罷了。”

    如此的“實話實說”不過是沒有修養(yǎng)罷了。

    司勤被家里人驕縱壞了。

    胖墩兒居高臨下地看了司澤一眼，“對，我娘是最厲害的仵作，天天把人開腸破肚的那種。”

    “哇……”司澤大哭起來。

    胖墩兒無辜地看了看司豈，說道：“父親，他既然提起了，我也就實話實說了?！?/br>
    他不但為自己做了辯解，還捎帶了李蘭佳。

    幾個mama面面相覷。

    張mama把司澤抱了起來，心道，果然讓她說對了，這位新祖宗一來，其他幾位小祖宗都不是對手，這還沒咋地呢，就先哭上了。

    了不得啊，了不得。

    司豈心里有氣，但還是笑著從袖袋里掏出兩只金子打造的小金魚，說道：“澤哥兒不哭，看三叔給你帶什么好玩的了？”

    胖墩兒回頭看了一眼，司岑立刻附在他耳邊說道：“放心吧，你爹給你準備一袋子呢。”

    胖墩兒撇撇嘴，說道：“總算領教到‘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的道理了?！?/br>
    誒呦，這又是一語雙關(guān)吶。

    司岑噗嗤一聲笑了，回頭對哄司澤的司豈說道：“三哥，我看胖墩兒長大了不比你差?！?/br>
    司豈擺擺手，道：“胖墩兒還小，你別瞎夸他。”

    司岑明白他的意思，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

    過了二門就是正院。

    司豈趕上來，把胖墩兒接到自己懷里。

    一行人進了司老夫人的宴息室。

    除了司二老爺以及司豈的大哥二哥，其他人都在，總共十三口人，還有若干奴婢穿梭其中。

    大約二十道目光同時落在了胖墩兒臉上。

    胖墩兒扯開嘴角笑了一下。

    司豈知道，這是典型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