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公公若非知道司豈不會開這種玩笑，他絕對不會相信那個煮人腦袋的仵作是個女的。

    他此刻有些呆，乃至于完全沒聽見泰清帝說什么。

    “莫公公？”司豈經(jīng)過他時叫了一聲，“皇上說用膳?！?/br>
    “哦哦哦。”莫公公如夢初醒，一溜煙地進殿準備去了。

    司豈回府時已經(jīng)很晚了。

    他心里亂，本想直接回房，卻被迎面而來的張mama攔住了，“三爺，老夫人請您過去一趟?！?/br>
    司豈知道老夫人叫他為的什么事，不免有些頭疼。

    紀嬋倒也罷了，關(guān)鍵是胖墩兒的事他不想在這個時候說。

    原因有二。

    首先，若是他的孩子，他現(xiàn)在沒有立場要回來，而老夫人定然不肯自家血脈流落在外。

    其次，若不是他的孩子，讓老夫人白著急一場，不值得。

    ……

    大太太和司衡夫婦都在司老夫人的宴息室里。

    司豈一進去，老夫人就來了精神，“逾靜，你覺得羅姑娘怎么樣，快給祖母說說?！?/br>
    司大太太讓下人給司豈倒了杯熱茶，笑著說道：“老夫人等你半日了，怎么才回來。”

    司豈咬了咬牙，第三次跪了下去。

    幾位長輩嚇了一跳。

    老夫人一下子坐了起來，緊張地問道：“這是做什么，出什么事了嗎？”

    司衡的面色也凝重起來了。

    司豈道：“長輩們不必太憂心，不是什么大事?！?/br>
    二夫人長長地松了口氣，“你這孩子，不是大事你跪什么，快起來。”

    司豈繼續(xù)跪著，“祖母，父親，我接下來說的話不一定是真的，但也不能隱瞞諸位長輩。”

    司大太太道：“那就起來說，地上涼?！?/br>
    司豈站了起來，坐到司衡下首，“我今兒的確去了歸元寺，但沒見羅姑娘?！?/br>
    “那你做什么去了？”司大太太問道。

    司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司大太太立刻覺悟到自己著急了，便用手捂住了嘴。

    司豈喝了口茶，“吏部侍郎家的姑娘被殺，我趕去案發(fā)地點時，正好碰到朱子青和紀仵作。汝南侯世子是此案的嫌疑人，魯國公的嫡長女陳榕為其伸冤，并質(zhì)疑紀仵作的能力，說紀仵作是她表妹紀嬋，要求朱子青換個仵作?！?/br>
    “什么！”老成持重的司衡也震驚了，“她會不會認錯人了？”

    司豈搖搖頭，“我之前也覺得她眼熟，但就是沒往那里想。”

    司衡道：“的確，誰能想到一個女子做了仵作呢？逾靜，她還有個四歲的兒子吧?！?/br>
    張mama照顧那孩子一天，回來后繪聲繪色地說那孩子有多淘氣，他當時聽得真真切切。

    屋子里頓時雅雀無聲。

    “她確實有個四歲的兒子?！彼矩M看了看老夫人，見其并無不適，又道：“此事我已經(jīng)上報給皇上了，皇上不日就會下旨，封紀嬋為大理寺寺丞，說如此一來，即便我不要孩子，孩子的出身也不會太差?！?/br>
    老夫人一拍桌子，“胡鬧，既然是我司家的子嗣，為何不要回來。”

    司豈有些艱澀地說道：“因為我當初與紀嬋訂了一份契紙，約定好，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要，由她撫養(yǎng)?！?/br>
    “你這臭小子！”老夫人怒了，抽出身后的迎枕朝司豈砸了過來。

    司豈伸手接住，重新跪了下去，“祖母息怒?！?/br>
    司衡無奈。

    如果認回來，孩子在府里的身份必定尷尬。

    如果不認，他這個做祖父的心里很不舒服。

    但這件事的關(guān)鍵不在司家，在紀嬋。

    “母親息怒?！彼竞忾_了口，“既然紀嬋沒有讓孩子認祖歸宗的想法，這件事便急不得，容兒子日后徐徐圖之?！?/br>
    司大太太不同意司衡的看法，“二叔，此事應(yīng)該盡快處理，不然將來孩子找上門來怎么辦呢？這可不是小事，鬧出去會被世人笑話的?！?/br>
    二夫人眉頭深鎖，擔憂地看著司豈，“逾靜，此事處理不好會影響你和你爹的官聲呢?！?/br>
    司衡道：“夫人莫憂心，我做首輔四年有余，紀嬋若想借孩子發(fā)難，不會等到這個時候?！?/br>
    他看向老夫人，“母親，之前兒子與紀嬋在宮里見過一面。此女氣度優(yōu)容，拜見皇上時不卑不亢，在兒子面前，更是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異樣。依兒子看來，她從未想過讓孩子認祖歸宗?！?/br>
    司豈心中一疼。

    他見過那孩子，聰明得緊，如果是他的兒子……

    老夫人連連擺手，“不成不成，那孩子是逾靜的嫡長子，沒道理養(yǎng)在外面。”

    二夫人勸道：“母親，從紀嬋在陳家的風評來看，此女心術(shù)不正，輕浮狂妄，那孩子不一定是逾靜的。”

    司大太太道：“母親莫憂心，二弟妹說的對，那孩子不一定是逾靜的，不若查清楚了再來擔心此事。”

    司衡問：“派人去查了嗎？”

    司豈點點頭，“羅清明天就能回來?！?/br>
    第28章

    司豈晚上沒睡好，白天也有些魂不守舍。

    老夫人堅決想要回孩子，但他早在四年前就用銀子買斷了孩子的歸屬。

    紀嬋不聯(lián)系他，且見面不識，說明早就有了決斷。

    他完全沒有立場跟紀嬋談孩子的事。

    另外，一想起跟他們母子用飯時的情景，他就無地自容。

    他清醒地知道，認不出他們娘倆的事不怪他，不該無端自責。

    但他就是有種自戳雙目的沖動。

    傍晚回府時，司豈勉強打起了精神——算著時間，羅清應(yīng)該回來了。

    紀嬋當年回襄縣，他讓羅清暗中送她回去的，羅清知道紀家老宅的位置，查起來輕車熟路。

    果然，他剛一進側(cè)門，風塵仆仆的羅清就迎了過來，稟報道：“三爺，小的查出來了，紀先生就是紀嬋，紀嬋就是魯國公家的表姑娘！”

    司豈繼續(xù)往書房走去，問道：“還有呢？”

    羅清道：“紀娘子在襄縣沒住幾天，她把老宅租出去，在吉安鎮(zhèn)買了現(xiàn)在住的院子。鄰居們只知道她是寡婦，除了仵作這個身份讓人不敢接近外，沒聽說紀娘子有其他男人。她跟捕快們來往最多，卻從不單獨見某一個，只有隔壁的鰥夫齊先生對她好像有些意思?！?/br>
    司豈點點頭，紀嬋給他的印象不錯，她待人誠懇，行事進退有度，不像亂來的人，有人喜歡也是情理之中。

    他問道：“胖墩兒的生日時辰呢。”

    羅清道：“胖墩兒，不不，是小少爺，他四月十五生辰，穩(wěn)婆是吉安鎮(zhèn)的一個接生婆?！?/br>
    司豈算了算日子，不自覺地笑了起來，果然是他的孩子。

    “奴婢見過三爺，二老爺叫三爺去老夫人的院子?！睆坢ama又來了。

    司豈頓時斂了笑意，邁出的腳步又沉又重，如墜萬斤巨石。

    他一步一步挨到正院的宴息室，發(fā)現(xiàn)幾位長輩依然都在。

    “聽說羅清回來了，事情辦得怎么樣？”司大太太掌管內(nèi)院，羅清一露頭就有人稟報她了。

    老夫人緊張地看著司豈，首輔大人似乎也沒有了往日的從容。

    司豈道：“那孩子四月十五生辰，應(yīng)該是我的。”

    “誒呦！”老夫人撫了一下掌，“那還不趕緊接回來啊。”

    “祖母，孫子覺得孩子跟著紀先生也挺好。紀先生頗有才學，人也穩(wěn)重。而且我跟胖墩兒吃過飯，那孩子教養(yǎng)極好?！彼矩M干巴巴地勸道。

    “什么？飯都吃過了，你都沒認出自己的親兒子？你讓祖母說你什么好！”老夫人氣得七竅生煙，一只迎枕又飛了出來。

    司衡捂住了臉。

    司大太太嘴一咧，要笑，又急忙捂住了。

    司豈同妻兒一起用飯，卻與其對面不識，那場面，光是想想就覺得好笑。

    二夫人不高興，杏眼微垂，柔聲說道：“逾靜，既然她不想認，咱們就當沒有這回事吧。你有了兒子，羅家的姑娘只怕不大合適，還是你佳表妹好些，娘過幾日去趟歸元寺，把日子定下來。”

    司豈忙道：“母親，成親是一輩子的事，兒子忽然有了孩子，心里亂得很，親事還是再等一等?！?/br>
    “父親對此怎么看？”他求救地看向司衡。

    司衡明白司豈的意思。

    司豈想說的是：你不是說你沒有親孫子嗎，現(xiàn)在有了，我的親事就不用那么急了，你趕緊幫我說句話吧。

    他看看司豈的黑眼圈，心腸一軟，便道：“夫人，逾靜說的是，給他時間緩緩，親事不急?！?/br>
    二夫人皺了皺眉，勉強說道：“也好，那就過一個月再說?！?/br>
    “孩子的事怎么辦？老二，你給老身拿個章程出來?！崩戏蛉艘灿X得司豈沒什么要孩子的立場，就把這艱巨的任務(wù)交給首輔大人了。

    首輔大人道：“母親，這事兒不急，等她搬到京城后，兒子親自跟她談?！?/br>
    “唉……”老夫人伸出食指點點司豈，長嘆一聲，又對司衡說道：“你好好同她說，她若執(zhí)意不肯，便也罷了吧。她有契紙在，總不能讓她說咱司家仗勢欺人?！?/br>
    司豈松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祖母還是那個祖母，到底還是講道理的。

    ……

    時間倒回到前一天。

    紀嬋從歸元寺風塵仆仆地回了家。

    秦蓉從廚房里鉆出來，笑著說道：“紀先生，我做了紅燒rou、清蒸魚和蒸雞蛋，馬上就可以開飯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