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囚牢驚現(xiàn)
鏡面神滿臉怒容:“你這混賬干了什么?!” 我不好意思地撓頭。 “這個……好久不見啊?!蔽也簧踝匀坏卮蛄藗€招呼,“我把你從清虛靜定轉(zhuǎn)移到我的覺海中了?!?/br> 本來我靠著扶桑殘存的神力壓制著鏡面神,令他陷入無知無覺的沉睡,不至于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從清虛靜定中脫出。但通目狻猊的吼聲意外震裂了我的覺海,對鏡面神的壓制瞬間消散。 “你有種,”鏡面神冷笑道,“關我在清虛靜定還不夠,膽大到直接用自己的覺海囚禁我。怎么,你想抹去我的人格,重獲扶桑帝君之位?”鏡面神周身騰起玄風萬陣,在虛幻中不斷沖擊我的靈識,要將我撕碎:“可惜你如意算盤要落空了。這次是你找死,怨不得我?!?/br> 他與扶桑長得一樣,但情狀完全相反。扶桑冷靜自持,鏡面神狂妄暴戾。 我在覺海中的幻影很快就被他的風吹成碎片,但我們都知道這對我來說算不上什么大的傷害。 鏡面神要殺我,除非將我的覺海整個摧毀。 玄風無孔不入,無處不在,很快充盈覺海空間,撕扯擴大那些裂縫。 我趕緊攔他:“住手!你如今寄身在我覺海之中,我若死了你也活不下去,兩敗俱傷又是何必!” 鏡面神冷笑道:“那我們就賭一賭,看是你先死,還是我先亡?” 我痛心疾首道:“誰要跟你賭呀。兩個都活下來不好嗎?你冷靜一點,先聽我解釋不好嗎?就算要動手,反正我也打不過你,你聽完我說的話再動手也不遲啊。” 這番實話全無一點帝君尊嚴,鏡面神聽得風滯人停。 我一瞧,不等他反應過來,趕緊開口說:“扶桑隕落了,這你能感受到嗎?” 鏡面神更是一呆。 “你撒謊?!彼涞?,“扶桑隕落,那你怎么好端端的?” “我脫離他的神格存在已有萬年之久,和他早就不是同一個人啦。” 鏡面神將信將疑:“那么你的扶桑神力又作何解釋?” “是扶桑特意將未消散的力量轉(zhuǎn)到我這里。他去的時候,神力全無,尊位已弭,如同一個孤魂野鬼一般,萬般痛苦不堪?!?/br> 鏡面神沉默了一會,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好極了!好極了!他出生的時候有我來爭奪他的神位,死的時候有你來爭奪他的神格。堂堂帝君,被困在無邊惡意中數(shù)千年不能出,受數(shù)千年折磨!哈哈哈哈!好極了,好極了!” 我聽著鏡面神癲狂無狀,反復地說著“這蒼生救它們何用”、“扶桑帝君也不過受人擺布”等語,又罵扶桑蠢鈍,又譏笑龍神愚昧,兼之嘲諷西王母低微卑賤,怒斥鳳凰們膽小如鼠。 我悄悄退出了覺海,心知鏡面神一時之間還無法消化扶桑已隕落的事實。 篤篤老實蹲在地上,歪頭看我。 地底的黑色物質(zhì)停止了蠕動,篤篤巨掌下困住的一部分卻在拼命掙扎。我抓了一團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這東西入手便讓人心中惡意迭生,甚至隱隱有魔氣形成,但若數(shù)量不多,則遇到強勁靈力就會消散得無影無蹤。 “這東西與魔界有什么聯(lián)系嗎?”我問篤篤,篤篤見我與它心平氣和說話,好歹不跟它生氣了,便親熱地貼上來蹭了我一臉口水。 看來問它也沒用,我心想。嫌棄地推開篤篤的大腦袋,抹了抹臉上的口水。 “混賬東西,誰允許你走的?!滾進來見我!”鏡面神在覺海中叫罵。 我趕緊又凝神去問候這位祖宗。 “我問你,既然扶桑隕落,你是如何打開清虛靜定的?又為什么將我困在你的覺海里?”鏡面神冷冷看我,玄風大作。 “清虛靜定不是我打開的,是扶桑死去之時自行崩塌的。”我謙虛道,“我哪有能力困住你?這都是扶桑臨死前的安排,大概怕你在他死后重新出來禍亂人間吧?!?/br> 鏡面神嘲道:“他以為僅僅憑借你就可以關住我么?清虛靜定崩塌之時,若我還在其中,那倒必有一番驚險。如今我既已脫出清虛靜定,天下還有何處足以束縛我?”他說到后來,面色猙獰,玄風吹開覺海縫隙,直逼我的魂魄。 “且慢!”我阻止道,“如今你形體俱無,只剩一縷神識,若殺死了我,神識也終將消弭。不如我們打個商量,我去地府將輪回完善,替你凝練出完整的魂魄,到時候你自然可以脫離我的覺海,而你也暫時不要殺我,這樣可好?” 鏡面神狐疑地看著我:“你為何要幫我?” 我誠懇道:“昆山壁中你替我重塑身軀,此番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況且如今我性命在你手上,說不幫你也不行呀?!?/br> 鏡面神哼了一聲,說:“你倒是識相。如此奴顏媚骨,果然和扶桑不是同一個人?!?/br> 我更加賣力地表現(xiàn)自己:“扶桑輸就輸在不會審時度勢,本來是天地至尊,卻屢遭侮辱,乃至身敗名裂,隕落之時沒有任何生靈來致哀,可見他的做派實在學不得?!?/br> “夠了!”鏡面神惱道,“你既然知道地府,還在此拖延磨蹭什么?” 我苦惱道:“地府雖近,但地底狀況卻千變?nèi)f化,我一時也束手無策。”便將地底出現(xiàn)的黑色物質(zhì)添油加醋說了,細細描繪通目狻猊如何吃了它們,我如何感受到魔氣自生。 鏡面神嗤之以鼻:“沒見識。” 我趕緊作虛心受教狀。 鏡面神說:“通目狻猊都吃得,怎么會是魔界的東西?這是地私其的一種,雖然比不上冥金蟒,但也是天許地私的靈物。你說它占地百里,卻通體發(fā)黑,似乎沒有靈識,這是因為它被抽去了魂魄,只剩一具行尸走rou的軀殼。地私其吸取所在之處的大地靈脈而成長,既然它能令人滋生魔氣,說明它所在的地方被極強大的妖魔或極深重的怨念占據(jù)多時了,日久天長,潛移默化,由靈入魔。外面那只通目狻猊吃了這樣的死rou,必然也會受其影響。聽你說來,這狻猊貌似習慣了吃地私其,那么一定已經(jīng)吃了許多。我猜,狻猊的金紅色真火已經(jīng)被腐蝕成黑色的冥火了。我說得對不對?” “果然分毫不差?!蔽艺嫘馁潎@道,“可是,是誰抽去了地私其的魂魄?抽去魂魄做何用呢?” 鏡面神冷笑道:“地私其的魂魄——不就和你的魂魄一樣!都是十二分之一的神靈,只要數(shù)量上足夠,投入昆侖山鍛造,便可再造新神!” 造神! 我知道鏡面神口中的“神”一定不是四方神臺建立后那些由扶桑鮮血化就的假神,他口中的神,是可以主宰萬物、號令天地的真神! 一瞬間,鹓鶵被陷害造成的昆侖山大火與扶桑的死串聯(lián)起來,天道與眾神的陰謀都有了眉目。 覺海無從藏匿,我怕給鏡面神知道我心中所想,便只說:“既然如此,那就沒什么好顧忌的。等我將地私其的尸體清理干凈,便開啟地府,替你凝練魂魄?!?/br> 鏡面神卻又冷笑:“無知狂妄,地府是你想開就能開的嗎?當日泰伯身隕,為了提防我而以神魂為禁制封閉地府,連扶桑都不能無端出入,你當這地府是你家后院,來去由人的?” 扶桑不能無端出入,并不是無法出入。我繼承扶桑全部意志,入地府雖難,但也不是束手無措。只是當前我不便點明,只好隨著鏡面神的話鋒說:“聽你的意思,你有辦法?” 鏡面神自傲道:“若我想去,自然能去。泰伯極蠢,身為先天神卻與人間女子有染,乃至生下孽種。那孽種得承泰伯一半精血,天生無窮鬼神之力,不受泰伯禁制影響。只要擒住此子,何愁不能入地府?” 鏡面神是在泰伯死后立即被封入清虛靜定的,所以不知道后來外面發(fā)生了什么。但擁有扶桑記憶的我卻十分清楚。 那孩子已經(jīng)死了。 半人半神,上承古神精血,小小幼兒如何承受得???泰伯在他出生之后一直以神力強行留住他的性命,泰伯一死,神力難繼,那孩子立即死在洪荒之中。扶桑救護不及,只能將那孩子的尸首放進地府中,與他父親的神魂同潛黃泉。 “舊事已過萬載,誰知道那孩子身在何方?”我嘆息道,“如今也只有先到地府門前,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地府,自然由我施為。 鏡面神連連冷笑:“你與扶桑果然同魂同魄,連蠢鈍也是如出一轍。我既然說了我能進去,自然就有找到那個孩子的方法?!?/br> 我有些遲疑:“你……你有辦法找到他?” 那幼兒死去萬余年了,尸骨已然化為灰燼,鏡面神到時候如何找他?或者當真能感應到他的所在,卻發(fā)現(xiàn)他就在地府中呢? 鏡面神說:“廢話。接下來的步驟你聽好照做,不得有絲毫馬虎。” “取你自己的鮮血一滴,云夢龍神龍鱗一片,千年以上的鯉魚精魚骨一副,南海鮫人淚珠一顆,以通目狻猊真火煉化,可得一枚’指魂針’。因為那’指魂針’中有你的血,它會指示你找到所有與你有血緣關系的人?!?/br> “等等,”我打斷道,“與我有血緣關系?那孩子又不是我的!” 鏡面神不耐煩道:“蠢東西閉嘴!等我說完。” “泰伯、扶桑這類先天神,血液中蘊含無窮生機,區(qū)別于后天修煉的神物。那孽障既然是泰伯遺血,他的血緣與扶?!藭r便是你——是相近的。龍鱗、魚骨、鮫人淚是天地間三種至陰之物,用來追蹤陰魂最為有效。通目狻猊的真火又與那孽障的鬼神之力相契合。有這三重保障,’指魂針’必然能帶著你找到那孽障的所在!” “這也忒麻煩,”我撓頭道,“不如我們先去地府?沒準這么多年過去,泰伯的禁制有所減弱呢。” 我還是想早日到地府了卻這一樁事。畢竟如今扶桑神力已經(jīng)消弭,我壓制不了鏡面神,萬一夜長夢多,我以后的安排豈不是全盤皆輸? 鏡面神怒道:“這是唯一方法。你去不去?你不去我就震碎你的覺海!” “去去去,”我暗暗叫苦,“你既然喜歡繁瑣方法,那咱們就按部就班地走。” 不等鏡面神發(fā)怒,我趕緊從覺海中退出。 好在椿杪與水族交情深,龍鱗、魚骨、鮫人淚都好找,通目狻猊又在身邊,想必不會耽擱太多時間。到時候’指魂針’也許會直指向地府,那么鏡面神就沒有其他理由了。 我這么一面想著,一面拍拍篤篤的背脊: “咱們回云夢澤?!?/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