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我站在山坡上,嘴里叼一根狗尾巴草,無聊地嚼著。 此刻日近黃昏,山巒間有薄薄的藍霧彌漫開來,鬼氣森然,填滿谷壑。遠處傳來不知何種野獸的嗥叫,一聲聲沉悶悠長,叫人身上泛起j皮疙瘩。 “水神走了,咱倆怎么辦?”我轉過頭問將離,“為什么不讓他留下來?”將離堅持要到南嶺,水神只好騰云把我和將離送到。水神提出要帶我直接回蒼梧,被將離拒絕了。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不知交流了什么,水神便告辭。 將離本來在我后方叉手遠眺,聞言走上前來,啪一下打掉我嘴里的草:“蠢貨?!?/br> 我莫名其妙,又略有點惱羞成怒:“你干嘛!” 將離斜眼看我:“你重生之后真的更蠢了。水神那么明顯的殺意,你沒感覺出來?” 我暗松口氣,道:“你說他襲擊我的事?不是沒得手嗎,算了。況且他那時以為我欺騙他許多年,生氣是常情。”我不覺嘆氣,“說起來水神也可憐。他那些經歷道來,我一個旁觀者都聽得心驚。我從來不知道,做龍也這樣辛苦。”做鬼凄慘無依,做人身不由己,做龍任神宰割,沒有一個是能真正快活自在的。這世道怎么不叫人灰心。 將離道:“我早就告訴過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這一任水神心機頗深,十數年來見風使舵,無所不為。這樣的性情,對你半點情誼也無,甚至暗藏殺機,你還一個勁兒地湊上去,不是蠢是什么?” “沒準人家就是不喜歡惹事生非呢?!币驗槲易约簥Z人軀體,也算不上光明正大,故而我十分理解水神的隱忍,乃至心有戚戚然,“你看來簡單的事,在龍族眼里恐怕難于登天。畢竟不是誰都能拿推翻神臺當作可以做成的事情去做?!?/br> 將離嘴角抽了一下,道:“你是真蠢?!?/br> 沒等我反應過來,將離便接下去道:“我拿龍族舊事刺激他,不過是引開他的注意。你當我真愿意輔佐他?神臺建立了一萬三千年,四方主神都還在,傻子也知道不能和神臺起正面沖突?!?/br> 我慢慢地回過味來:“……你打斷我與水神的談話開始,就是一直在試探水神?” 將離道:“水神善屈,為人不擇手段。說他有風骨,他能恬不知恥地將你師尊給他的龍珠做開路大禮賄賂眾神;說他懦弱,他能狠得下心用折壽的代價煉成自己的龍珠。要是他一路安穩(wěn)做兇神,掠取人魂、謀求祭品,也算是坦蕩;偏他還要庇護轄下生民,求一個正經‘龍神’的名頭。譬如你我此次遇襲,明明是他趁我化原形,帶風神來套你的話,卻還要將責任推諉于你,自己做出一副*不得已的樣子。若不是你靈力有異,此時早就身首異處了?!?/br> 我背后一陣涼汗,卻嘴硬道:“你也把他說得太不堪了。堂堂一方守護神,哪里有這么卑劣。水神獨自在眾神中周旋十數年,也算是有點過人氣魄。他這次受脅,怕真是無可奈何才出此下策的。畢竟看他說起他jiejie來時,數次落淚,可見是真?zhèn)摹!?/br> 將離瞇起眼睛來:“你也數次死里逃生,倒還替他辯護,可知他完全沒有放過你的意思?” 我凜然:“這話怎么說?” 將離道:“風神回來看到你沒死,你猜你會不會再死一次?水神從發(fā)現(xiàn)你復蘇那一刻開始,就沒想讓你活下去。裝瘋賣傻只是因為暫時打不過你罷了?!?/br> 我沉默了一會兒,喃喃問:“那么他提出要送我回蒼梧,也是……” 將離道:“你一回蒼梧,短時間內,你那幫師兄弟必定不會讓你出山。那么風神再要找你,就容易得多了?!?/br> 我大不忿:“風神又與我有何怨仇,定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怎么個個都想殺我,一次不夠,還要再來幾次? 將離施施然甩手:“這就要問你了?!?/br> 我心說天地可鑒,我什么都沒干過啊,轉念一想,不對,這可能是“椿杪”生前的遺事。 果然將離嘆氣道:“你們蒼梧道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執(zhí)念一個比一個嚇人。我原以為你算是逍遙的,沒想到你固執(zhí)起來更加可怕。連神器也敢去偷,偷便罷了,還把它融了祭天,也難怪各方神臺勢力要將你趕盡殺絕。” 我心下大駭,心說椿杪啊老兄,想不到你軀殼看起來白白凈凈、文文弱弱,竟然也做這種偷盜惡事。偷的還不是凡物,居然是能讓四方神臺都覬覦的神器! 這下子完了。 被四方神臺緊緊追殺,難怪椿杪要躲在偏僻的山中小院。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連在那里死了也沒人知道。 我勉強鎮(zhèn)定了心神,小心翼翼問將離道:“那……那怎么辦?神器已經融了,我也賠不出來啊?!?/br> 我隱隱感覺到有什么不太對。 按照將離的說法,諸神是因為神器被毀所以要殺我泄憤??墒钱敵醮篪B說的,又好像是另外一個意思。 不過現(xiàn)下沒空多想,保住這條小命要緊。 我學起r狗的眼神,可憐兮兮看住將離。 將離被我盯得愣住,回過神時哼了一聲:“四方神威被海內,的確不好對付。我想過了,還是把你帶回到南嶺比較安全?!?/br> 我好奇道:“你是宛洛花主,怎么想到要把我往南方帶?真要回南方,直接回蒼梧不是更好么?” 將離道:“蒼梧山、臨滄山,現(xiàn)在恐怕都有數位神靈駐守,就等你回去了。” 將離沒回答我第一個問題,我看他臉色不太好,沒追著問。 我只好道:“那么南嶺,椿……我也有熟人?”乖乖,椿杪怎么走到哪里都有熟人?這下子更加不能讓人發(fā)現(xiàn)我不是這幅身體的原主,否則被諸神追殺之余,恐怕我還要被天下妖魔追殺。 原以為撿了這副身體是撿了便宜,沒想到是撿了個大麻煩。 將離卻搖頭道:“南嶺是詛咒之地,很久沒有妖鬼神靈在此長駐。不過數年前,你與丹殊曾在這里辟出十里竹林,只能用蒼梧道術進去,藏身足夠了?!?/br> 我心說椿杪和丹殊還挺有閑心啊,明明是修道之人,怎么跟老夫老妻似的還開辟竹林,過農莊生活?嘴里卻道:“總這么藏著么?方圓十里說大也不大,我要在其中藏一輩子?” 將離斜我一眼,道:“躲得過當下再說吧。丹殊若無大礙,估計也會回來這里?!?/br> 他每說一個字,臉色就蒼白一分。 我心道果然孽緣,這三個人(和妖?)是扯不清的。 我收起促狹心思,鄭重道:“好吧花主。那我們具體要怎么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