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神lt;七gt;

    丹殊挑了挑燈芯，大殿里燈光明亮起來。

    他撿起地上散落的紙張書冊，在案上擺放整齊。

    “這個家伙，抄經(jīng)抄得滿桌子都是墨水?！钡な庾屑毧蓛袅税该?，坐下來，提筆開始抄經(jīng)。

    椿杪人小，字體倒遒勁，丹殊著意模仿著抄，不知覺開始揣測起椿杪的性情來。

    說他好生仁善吧，他作起惡來好像天經(jīng)地義似的。

    說他天真無邪吧，有時候又覺得他老氣橫秋。

    修鶴沒來的時候，華闞椿杪在一處。華闞跌跌撞撞，抓起什么就往嘴里塞；椿杪則冷漠淡然，隨時睜大眼睛觀察四周，顯得格外早熟。

    有好幾次，丹殊以為自己透過椿杪在看一個成年的男子。

    這幾年椿杪漸漸長大，不復(fù)幼兒時期的冷漠，惹起禍來倒比華闞還要在行。

    丹殊忍不住笑，“越長越回去了?！?/br>
    這樣邊思索邊抄，手邊抄好的紙張漸漸多起來。

    沒一會兒，道士急行至大殿，看到丹殊，一愣：“怎么還沒睡？”

    丹殊趕緊站起來，“師尊，我……”他沒想到會被師尊抓個現(xiàn)行。

    “在此處多久了？”道士打斷他，問，“有未看見什么生人？”

    師尊難得這么驚疑，丹殊也正色起來：“弟子在殿中約兩刻鐘，并未見什么可疑人物。”

    道士環(huán)顧四周，只見經(jīng)幡在夜風(fēng)中擾動。燈影幢幢，好像無數(shù)鬼怪潛伏在這陰森大殿中。

    沒有妖氣。沒有痕跡。難道是他自己來取走龍鱗？

    道士面沉似水，一言不發(fā)地轉(zhuǎn)身就走。

    丹殊跟上去，心里疑惑，師尊怎么了？

    師徒二人入庭院，聽到椿杪說：“……一定會還給你的。”

    月光將地面照得發(fā)白，好像結(jié)了一層霜。椿杪站在水池邊，正在與池中人說話。

    道士心里一緊，疾走幾步，近看卻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長得很像椿杪的小少年。因他站在荷花深處，所以看起來要比椿杪高很多。

    “啊，師尊！”椿杪聽見腳步聲回頭，一臉歡喜?！翱炜?，龍化形了！”

    丹殊沉著臉把椿杪拉到自己身后，戒備地盯著龍看。

    道士站在蓄靈池前，仿佛又回到青年的時候。

    “下來，別把荷花踩壞了。”道士說，“看來你傷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明日我送你回去吧?！?/br>
    小龍乖乖從池里走出來。

    椿杪從丹殊身后探頭，“師尊，我們剛才還說起你呀?！?/br>
    “哦？”道士笑笑，看著小龍，“說什么了？”

    小龍眨眨眼睛，比椿杪還多一分無辜：“說您百年前救過一條龍，那是我的叔叔?！?/br>
    道士道：“我救過一位水神不假?！?/br>
    小龍說：“叔叔曾經(jīng)提及您冒著受師祖責(zé)罰的危險，到后山一線天去采光明蘚來救治他，為此還跌傷了，養(yǎng)了百余日才好。”

    道士放緩了神情說：“你倒知道得清楚?！卑倌昵暗募毠?jié)，除了自己和龍神，的確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小龍又說：“叔叔還說，因為和您是至交，所以把龍珠留給了您，希望在危難的時候，能夠提供一些幫助。”

    道士原先還如春風(fēng)般和煦，此刻聞言卻有一閃而過的戒備，頓時面無表情道：“你叔叔記錯了?！?/br>
    小龍面孔有一瞬間僵硬，但很快又恢復(fù)到孩童式的天真表情。

    “叔叔不會記錯的?！毙↓垐猿值?。

    “我說錯了，就是錯了。”道士蠻橫道，一轉(zhuǎn)眼睛，向小龍伸出手，“好了，說了這么一通廢話，現(xiàn)在快把東西還給我。”

    “師尊好兇啊……”椿杪輕聲道。

    丹殊反手摸了摸他的頭。

    師尊平時溫吞得跟兔子一樣，其實被惹惱之后，殺伐果斷一點不輸于魔頭。

    否則師尊怎么守得住百年蒼梧。

    小龍說：“我沒有拿您的龍鱗?！?/br>
    道士一笑：“我還沒說我丟了龍鱗?！?/br>
    椿杪急道：“它剛才一直和我在一起呀！師尊……”話說一半，被丹殊摁回去。

    小龍說：“午膳前我的確去您的房間探查過，發(fā)現(xiàn)您有一片叔叔的龍鱗。但我只是打開盒子看了一眼，就放回去了?！?/br>
    道士皺眉。

    “椿杪，你和它呆在一起多久了？”道士回頭問。

    “兩……三刻鐘了?！贝昏滦⌒囊硪砘卮稹?/br>
    小龍說：“真的不是我。”它聲音里充滿委屈，“除了龍鱗，您還丟了其他什么寶器嗎？”

    “你很聰明?！钡朗空f，“‘天許之’的蛋也不見了。”

    龍神lt;八gt;

    天剛亮，華闞迷迷瞪瞪洗漱完了以后，提著劍去庭院中做早課。

    庭院里空無一人。

    “咦？”華闞奇怪道，“椿杪賴床就算了，師兄們也賴床了？”

    華闞慢慢沿回廊往主殿走，一路上半個人影也沒有。

    晨風(fēng)習(xí)習(xí)，吹得華闞冒出一身雞皮疙瘩。

    該不會待會兒師尊也不在吧……

    蒼梧就剩下我了？

    華闞越走越快，轉(zhuǎn)彎進入大殿。

    師尊好好的，坐在蒲團上。面前坐著一個酷似椿杪的人。

    “師尊！”華闞眼含熱淚，“師兄他們……”

    “你師兄在外面布陣?！钡朗靠雌饋硇那椴缓茫绕匠５S多。

    華闞哦了一聲，忍不住偷偷去瞧師尊面前的人。

    真的很像，只是似乎比椿杪大了幾歲。

    那個人轉(zhuǎn)過頭來，溫和地問候他：“華闞?！?/br>
    華闞大驚：“你認(rèn)得我？”

    那人點頭：“我是水池里那條龍?！?/br>
    華闞更驚訝，向道士說：“師尊，龍也能化人嗎？”

    道士橫了他一眼：“平日為師**你都沒聽？”

    華闞嘿嘿嘿笑。

    小龍說：“龍是水澤之靈，五百歲以后就可以化形了?！?/br>
    華闞說：“哇！你已經(jīng)五百歲了？那豈不是比師尊還要老？”

    道士翻了個白眼，決定不與這缺根筋的徒弟計較。

    小龍說：“不能這么算。龍幼年時靈智未開，和一般妖物沒有什么區(qū)別?！?/br>
    華闞說：“那我們之前見到你的時候，你為什么變得那么??？”

    小龍說：“我被下了禁制。要多謝你們救我，”小龍看向道士，“若不是您賜藥，我恐怕一生都會維持那個殘疾的樣子?！?/br>
    道士說：“救你只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上?！?/br>
    華闞說：“師尊你不要那么兇嘛。”華闞對小龍笑道，“你別怕，我?guī)熥鹱钚能?，山精水怪一個月要救回來好幾個的?！?/br>
    小龍說：“真人一時不慎，被竊去至寶，所以心情不好。我可以理解。”

    道士說：“別給你們龍貼金。一片龍鱗，算什么至寶。我只是在擔(dān)心‘天許之’的蛋?！?/br>
    華闞插話道：“師尊你還是把蛋吃了？”

    道士忍不住拿拂塵敲華闞的頭：“就只記得吃嗎？啊？”

    這時丹殊帶著修鶴、椿杪進來，對道士說：“師尊，陣法已經(jīng)布置好了。無論是妖是鬼，是神是人，只要帶著‘天許之’的蛋，就不可能離開蒼梧?！?/br>
    道士點頭說：“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你道法有進步。”

    華闞一看，哼哼道：“師兄你們怎么不叫我啊，到底發(fā)生什么事啦？就我一個人不知道?！?/br>
    修鶴說：“布陣需要四個角，本來叫過你，你沒醒。后來師兄用傀儡代替了?！?/br>
    椿杪說：“華闞你還打呼嚕呢。”

    華闞臉一紅，問：“到底是怎么回事嘛?！?/br>
    丹殊說：“‘天許之’的蛋被偷了，本來這五個蛋里面出現(xiàn)彭火鳥的幾率不過萬一，現(xiàn)在卻是必定有了，否則那妖物不會冒著危險進師尊房間偷竊?！?/br>
    小龍忽然說：“或許不是妖物?！?/br>
    道士看了它一眼，對徒弟們說：“的確。為師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妖氣?！?/br>
    小龍點頭：“所以您之前才懷疑我。”

    道士說：“懷疑你倒不止這一個理由。不過你們神靈做事也一向不厚道?！?/br>
    小龍苦笑：“真人太抬舉了。龍算什么神靈?？沼幸粋€神位，卻是屬于最低等的妖神。神界大神無數(shù)，都不過將龍作為一種玩物。龍其實半分尊嚴(yán)也沒有?！?/br>
    道士說：“這世間，除了四方主神，難道有誰有真正尊嚴(yán)？神與神之間的互相殘殺就不說了，就算是你們龍，也讓水澤妖怪和沿江人類定期祭祀，難道你們待他們就寬和親切了？”

    小龍面色急窘，仿佛被人逼迫到墻角的野獸：“祭祀龍神只要三牲五谷，而且每年只有一兩次，龍怎么會和用血rou魂魄祭祀的神靈一樣！我們偶爾要求人牲祭祀，那都是因為遇到神界大典，習(xí)俗如此，所有神靈都會要求的，又不止龍神一個！”

    道士說：“你叔叔鎮(zhèn)守潯江，雖然百年未見，但我知道他從未要求過人牲祭祀，可見神界的這種陋俗，不是不可以打破。然而其他水神呢？你呢？”

    小龍搖搖頭說：“我還不是水神。父親本是云夢澤水神，原定哥哥繼承神位。jiejie嫁到東海去，已經(jīng)很久沒見了。我們很少要求人牲，有時候即使要求了，也只是取部分精魂，而不會害他們性命?！?/br>
    時隔百年，再次接觸龍族的事，道士心中感慨萬千。故人到底在心中有些分量，道士略收了收咄咄態(tài)度，對眼前這小龍再次愛屋及烏起來：“龍繁殖不易，你家倒是興旺，可見上天好生，對心懷仁慈的神靈總要好些?！钡朗空f，“算算你叔叔也該成婚了，他有孩子嗎？”

    小龍怔住，問：“真人不知道？叔叔很久之前就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