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jié)
如今劉珠被于衡這么一堵,又厭惡又害怕,但還得裝作與于衡不熟的模樣。 “問你話呢!”于衡低喝一聲,劉珠身子便不由地打了個抖。 阮瀾再怎么好,也和她只是一面之緣罷了。想想自己家中仍有人要養(yǎng)活,她便不能給自己添麻煩,這便點了點頭。 于衡冷笑一聲,舔了下嘴唇:“她家里都有些什么人?做什么的?” 劉珠低著頭,小聲答道:“她原本就是住在大輿鎮(zhèn)的,阮家瓷窯你難道不知?” 于衡聞言一愣,姓阮的本就不多,說起造瓷的阮家可不就只有那么一家!想他方才還和人家炫耀陳富戶家的院子,陳富戶雖有錢,但也比不上曾經(jīng)的阮家大宅啊,人家見過的好東西知道的后宅事情可比自己多多了。自己嘴里跑話想要糊弄人,結(jié)果碰上明白人了。 這么想著,于衡臉上有絲火辣辣的。 但他轉(zhuǎn)念一想,阮家啊。最近阮家瓷窯走火的事情鬧的沸沸揚揚,就算心不在此也多多少少聽了許多。如今已經(jīng)是落草的鳳凰不如雞,被迫著搬去劉家村生活,往常的千金小姐哪能過得了這種日子?又哪能和自己這樣的人碰上?可不就是給自己鉆空子的機會! 于衡心里別提多歡喜了,想著就算自己真做了什么,就憑現(xiàn)在的阮家還能翻出什么浪花不成?他愈發(fā)想愈發(fā)覺得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千金小姐啊那可是,干起來得是什么滋味? “你去問問,看看他們今晚住在哪兒?”于衡沉聲說道。 劉珠低頭不語。 眼看著阮瀾兩人的身影越來越遠,快要看不見了,于衡便不耐煩了:“去不去?!今后你還想來大輿鎮(zhèn)賣藥材嗎?!還是你家里的兩個弟弟胳膊腿長的太齊全了?我又不是要你做什么,只是問問她今晚住在哪兒罷了!連這你都做不了嗎?!是你嫌被入的少了?!那下次我多找?guī)讉€一起?!讓大輿鎮(zhèn)和劉家村的人都看看你劉珠就是條母狗!” 于衡平日耍橫是真的,被他這么一說劉珠嚇得心頭一顫,咬了下牙,轉(zhuǎn)身朝著阮瀾跑去,一邊在后面喊道:“阮家妹子,阮家妹子等等我。” 阮瀾聽見劉珠的叫聲,停下腳步,轉(zhuǎn)頭有些疑惑的看著她。 劉珠跑來的時候臉色有些蒼白,她吞了下口水,說道:“阮家妹子,你是第一次來大輿鎮(zhèn)吧,可有住處?” 阮瀾搖了搖頭,她和阿追之前說好了,找家便宜點的客棧住一晚便行,之前秦逸給的那個定金碎銀子方好能用上。 劉珠小心翼翼的說道:“因我時常來大輿鎮(zhèn),找了一處便宜的院落里。旁邊的那家人方才搬走,若是阮家妹子不嫌棄,今夜去住一晚也成,我?guī)湍阃瑬|家說項說項,應當比在外面住便宜許多。”如此一來她也能早些給阮瀾示警。 阮瀾看了陸追一眼,陸追正眼睛錯也不錯的看著劉珠。 劉珠自然知道陸追是在看自己的,她其實年紀同阮瀾差不多,陸追生的好看,身上又帶著些村里人沒有的貴氣,她這便有些臉紅。 陸追像是聽見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兒,慢悠悠的說道:“若是便宜那自然是最好,但……” 劉珠聽他松動,連忙說道:“干凈也是干凈的,就是地方有些偏,不過離送信兒的驛館要近。我還有些做好的腌菜,方才見阮家妹子喜歡吃,今夜不如就去我那兒吃些便飯?!?/br> 阮瀾一聽便宜,還有吃的,眼睛都亮了,連忙拉了拉陸追的袖子。 陸追朝著牛車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于衡正朝這邊張望,見他看過來連忙一縮脖子藏在了牛車后面。 “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劉姑娘了?!标懽返f道。 同劉珠一路走去的路上,阮瀾覺得眼睛都不夠用了,看什么都新鮮。劉珠知道她以前是千金小姐甚少出門,便為她一一講解。路過衙門的時候,劉珠特地說了好幾遍衙門就在此處,離著并不遠。 待到訓了房東這才知道劉珠那隔壁房子今日被人定出去了,便不好租給阮瀾陸追。夜已黑了,劉珠又怕兩人出去碰上于衡,一咬牙說道:“我租的那小院仍有一處空著,只住一夜也不礙事的,我也不收租金,若是你們不嫌棄……” 阮瀾一聽能省錢,立刻就同意了。 陸追和阮瀾定然是不能睡在一處的,劉珠便和阮瀾住一間,陸追睡另外一間。三人吃了晚飯沒多久,大輿鎮(zhèn)便宵禁不便再出門走動了,阮瀾顛了一天,隨便洗了把臉就睡下了。 二更天,小院里只有初夏的蟲鳴,一片安寧卻被突然而至的敲門聲打破。 劉珠的房門沒一會兒就開了,隱隱約約的走出來個人影。腳步聲很輕,但陸追就是能聽出來,這不是阮瀾的腳步聲。她大大咧咧的,就算是晚上在外面盡量小聲,也總不會這般躡手躡腳。 既然不是阮瀾,那必然就是劉珠了。 劉珠回頭看了一眼自己住的小屋,她仍然是在猶豫,這畢竟是要把個清白的姑娘推到火堆里的行徑,她沒辦法就這么輕易的成了幫兇。 劉珠停在院子里片刻,那木門又敲了幾聲,急促的像是不耐煩了似的。 劉珠一咬牙,沖進陸追在的房間,急匆匆的說道:“快起來,你還記得如何去衙門嗎?這處有個后門,你快些去報官,那于衡看上阮瀾妹子要闖進來,快去?!?/br> 她說著,火急火燎的帶著陸追去了后門,將他往外一塞,自己翻身靠在后門上,只聽見于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他竭力壓著聲,但仍是一副粗聲粗氣的模樣:“劉珠!我聽見你出來了,你這個臭娘們今天要是不開門,明晚這里伺候我的就是你!還是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 聽了這話,劉珠臉色瞬間蒼白。她并非不知廉恥,只是怕,又怕又恨,可自己畢竟是個女子,打也打不過于衡,平白受辱卻又不敢說。這事兒說出去,自己就真沒臉再活了。 于衡繼續(xù)罵道:“他娘的別老子給你臉不要臉,個沒人要的破鞋!” 劉珠顫顫巍巍地走到大門旁,手伸了出去,搭在門閂上。 逼仄的小巷當中陸追揚起了頭,今夜月光清亮,但也顯得陰影更黑邪崇更甚。這與他之前的猜測無差。 按著陸追的性子,他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意將自己卷入這種紛亂當中,招人耳目,更何況是去官衙報官,對他來說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阮瀾是什么人?不過是個小山村里不知世事的丫頭罷了。若再要說的確切點,那也就是個可憐的丫頭??蛇@世上可憐的人多了去了,又有多少人一朝翻身?還不是整日在俗世當中沉浮? 和陸追又有什么關系? 可他一想到這事兒,便想到那日嫡姐在男人身下的反應,那聲音、那姿態(tài)、那哭著叫著的模樣。 若是阮瀾被于衡…… 陸追深吸了一口氣,他不愿意想。 若她……那日后,她還能笑出來嗎? 陸追斂眸,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他如今是在阮瀾家中暫避,難能遇到愿意讓他住下的人,雖然也要做些苦工,但并沒有其他的什么不好,又是一個人獨住一屋,之后再躲去其他的地方也未見得比這里更好。 他如今需要的是修養(yǎng),需要的是養(yǎng)精蓄銳,而阮瀾那里確實是他此刻最好的選擇。 陸追輕輕地舔了下嘴唇——阮瀾是一塊好用的擋箭牌,甚至還不能說話。 她是自己的擋箭牌,那也只有自己才能讓她哭,讓她笑。 夜深之巷,孤鬼漫步。 “咔噠”一聲,木門被打開了,于衡氣勢洶洶的走了進來,先是一巴掌將劉珠扇倒在地,又踹了她一腳,低聲恐嚇道:“敢大聲叫就再也別想來大輿鎮(zhèn)!人呢?!” 劉珠捂著臉,側(cè)身挪到一旁,指了指自己住的房間。 陸追看見她這副模樣,嘴角輕輕的勾起——是啊,人都是為了自己活下去,只要能活下去,又有什么做不出來的呢? 于衡拽了下自己的衣裳,挺了下胸膛,朝著劉珠的房間去了。 陸追繞了一圈,從前門走了進來。 劉珠見他獨自回來,驚道:“你怎么……” 陸追掃了一眼劉珠,面無表情。 這興許是最讓人難堪的表情了。沒有鄙夷,沒有唾棄,就像劉珠根本不值得一看一般。 劉珠臉由白轉(zhuǎn)紅,她雖是也做了好心,但仍是不能否認放了于衡進來。她嘴唇嚅動了兩下,小聲說道:“你別去,這于衡打起人來不長眼的,專挑人死xue打?!?/br> 陸追理也不理她,只說道:“關門,在這等著?!?/br> 他的聲音冷冰冰的,但卻不容置疑。劉珠愣了一下,倒也不知道自己從哪兒來的氣力,蹣跚爬了起來,將木門掩上了。 待她再回頭,陸追已經(jīng)進了房間。 屋子里,于衡看著床上的阮瀾。她睡得正沉,臉上的神情無憂無慮,像是夢見了什么似的,還有一絲甜美的笑意,倒顯得有些嬌美。 劉珠給她找了自己的褻衣,但劉珠比她身姿要豐滿許多,這衣服撐不住,露出長長的脖頸,纖細玲瓏。 于衡吞了下口水,他嘗過不少女人,但真的千金小姐還是頭一遭,他單單看著阮瀾,氣兒都喘得粗了起來。一只手伸到腰上,就要解帶子,絲毫沒有感覺到身后有人走了進來。 陸追的腳步聲很輕,他以前在陸府里也學過拳腳功夫,和單憑蠻力的于衡自然是不同。 他的指尖輕輕的掠過袖中藏著的短刃,這刀他帶了許久,從京城一路跟著他。后來落在了水邊,還是前幾日他找回來的。 他握緊了皮革寬帶包裹的刀柄,臉上一片寧靜。 在夢里他殺過很多人,那些真實的夢境就像是在教導他如何殺人一般。 從什么地方入刃這人會死的快一點,要怎么刺入才能讓人備受折磨、深感屈辱,怎樣一招斃命,怎樣像逗弄老鼠一樣,他都知道。甚至不同冰刃扎入皮rou的聲音、感覺,他都知道。 這夢境太真實,真實的他從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干凈的人。 即便今日沒有發(fā)生,也總有一日,自己會是一個殺人狂。 他緩緩的舉起短刃,下一刻,臉上濺滿了鮮血。 溫潤的,甚至有些燙的鮮血。 鮮血從于衡的后心處濺射出來,陸追下手很準,于衡幾乎毫無反應便跌了下去,龐大的身軀軟癱在一旁。 陸追舉起手臂,一下,一下的捅進那具早已經(jīng)不會掙扎、不會動彈的身體。 鮮血濺的到處都是,床上、地上、物件上,陸追感覺不到手臂上的麻木。 都要死,不管是誰,都要死。 他心里的聲音輕聲說著,像是轟然盛大的劇場里鬼祟的旁白回聲,卻一字一句的清晰入耳。 阮瀾做了個夢,夢見下了一場落魚的夢,腥氣滿天都是,小小的魚苗拍在她的臉上。 她還在夢里想:太好了!今天有魚湯喝了!這幾條魚炸了,嘎嘣脆香!那幾條腌了,以后拌飯吃!邊上這什么聲音?怎么這就有人開始殺豬了? 這讓她有些不安,怎么殺豬也不告訴自己一聲? 哦,對了,自己家里沒有養(yǎng)豬,日后要是掙了銀子可得買幾頭豬回來。 等下!在自己邊上殺豬,見者有份! 她這么想著,便竭力的轉(zhuǎn)頭,想看仔細到底是誰在殺豬。 大抵是想看的欲望太強烈,阮瀾從夢里醒了過來。 她緩緩的睜開眼睛,就看見眼前的陸追滿身是血的,正在……殺人…… 眼前的陸追似是不知疲倦,身下的人都快被捅成篩子了。 阮瀾:…… 我不過就是夢見殺豬,還算是個正常的農(nóng)家女做的美夢,但你這個顯然有點問題吧。 阮瀾沉默一秒鐘,撩起被子蒙住腦袋,接著又躺了下去。 也不怪她有這樣的反應,在阮瀾心里陸追就是個小學生,就算會做飯會揉面會干活偶爾中二期爆發(fā)也還是個小學生。 好吧,暫時算他是個中學生吧,排隊的時候站第一排的那種。 這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電視上天天有,父母上班辛苦,五歲孩童自己做飯的新聞。更別提這是古代了,不掌握一門手藝能娶到媳婦嗎? 阮瀾打心眼里就不相信陸追會做這種事兒。比起這鮮血四濺的場景,她更愿意相信自己是做了個夢中夢。盜夢空間在自己身上真實發(fā)生了! 可她躺下去沒多久,非但沒有覺得睡意上涌,反而愈發(fā)清醒了。剛才匆匆一瞥,那場面實在是太過觸目驚心,嚇的她現(xiàn)在太陽xue還突突的跳。 但人都有個應激反應,阮瀾性格往好了說叫大氣,什么都不放在心里,往不好了說就叫做稀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