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殿內(nèi)的宮婢內(nèi)侍們眼珠子都跟著晃動了一下,頭壓得更低,生怕在這個時候再引起這位殘虐代君的注意。 代君是代君,他們是他們。 他們也曾做過骯臟下流的事兒,但那都是代君的錯是代君的意思,同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無論上面的人怎么拼怎么殺怎么死,他們還是他們,只是微不足道的螞蟻。 螞蟻也會耀武揚(yáng)威,但也是人給的威。代君沒了,天下還是照樣,只是代君死之前別拖累自己就是了。 “我也覺得它很美。”陸追望著那琉璃塔,緩緩開口道:“不愧是以身祭窯的靈物。” “殿下!”那近衛(wèi)見他仍是不緊不慢,不由得低呼了一聲,勸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代君此刻隨吾暫避,日后重整旗鼓再殺回來便是!” 陸追回頭看了那近衛(wèi)一眼,嘴角勾出一個嘲謔的笑容。 下一刻,他伸出手,將碎藍(lán)端著的月酒一飲而盡。 那群跪在地上的宮婢內(nèi)侍們俱都偷偷的抬頭看他,像是一群目光貪婪的老鼠。 陸追砸了砸嘴唇,輕聲說道:“今日的月酒,別有一番滋味?!?/br> 碎藍(lán)被他這話嚇得驚恐,噗通一聲跪了下去。玉盤跌落在地,發(fā)出了清脆的鳴叫。 陸追再也不看她,只說道:“拉下去,割了她的舌頭,砍斷她的胳膊,再把那對不聽話的膝蓋給敲碎。” “殿下!殿下饒命!”碎藍(lán)哭喊著,頭磕在地上咚咚直響。 這樣的求饒,陸追已經(jīng)聽到生厭了。 所有的人都是為了活著。只要能活著,讓他們做什么、說什么都可以。 門外走進(jìn)來兩名近衛(wèi),一左一右的架起碎藍(lán)的胳膊,這便將她拖了出去。 陸追靜靜地看著這一切,輕笑道:“想要什么,總是要付出代價的?!?/br> 說完,他便大步向外走去,等候的近衛(wèi)見他動作,連忙跟上前去。 一隊近衛(wèi)護(hù)著陸追從宮內(nèi)的密道逃了出來。這密道直通京外,大抵是宮內(nèi)有人報信,后面的追兵仍是窮追不舍。 陸追稍稍停頓,吩咐道:“六人一隊分頭走,稍后我會給你們信號?!?/br> “是!”近衛(wèi)應(yīng)道,動作敏捷的四散而去。 只留下一人,他似是有些擔(dān)憂,猶豫問道:“那殿下呢?” 陸追看了他一眼,冷聲說道:“你還怕我出事兒不成?我一人,比與你們在一起要安全許多?!?/br> 那近衛(wèi)吞了下口水,應(yīng)了一聲“是”,這才朝著一處飛奔而去。 陸追向前走去,他在一處山坳當(dāng)中,前面有個小村子,大抵是用飯的時間到了,各家各戶升起了炊煙陣陣。有大人在喊孩子快回家,也有孩子嬉鬧的聲響,咯咯的笑個不停。 陸追終于走不動了,他倒在了一處玉米林當(dāng)中,仰頭看天。 他真真長了一張好看的臉,五官冷峻立體,一雙眼睛含漆點(diǎn)墨似的,眉如刀裁。只要他一皺眉,便總是讓人忍不住想去輕撫他眉心的紋路。下頜線條卻又將他臉上的寒冰化去稍許,好似原本更多的應(yīng)是溫潤的書生氣,而不是如今這般,人見人怕的模樣。 陸追的五臟六腑都在燒灼,像是里面有毒蛇猛獸,要將他的血rou撕成碎片,再沖出他的皮囊。 方才的那杯月酒是毒酒,他知道,可還是喝了。 所以他說,想要什么,總是要付出些代價。 不是因?yàn)槭裁锤F途末路,在陸追的字典里,從未有過末路。 而只是因?yàn)閰捑肓?,覺得沒意思了。 此時正是夏日炎炎,暴雨帶來些許清涼,卻也摧殘的百花無力。 鮮血從他的口中不住涌出,他很痛,可還是忍著。 他想再看一會兒。 風(fēng)吹過玉米林,枝葉摩挲響起了嘩啦嘩啦的聲響,像是吵鬧不休的蟲子。啊,不,是有蟲子的,這個時節(jié),應(yīng)當(dāng)是蟬鳴聲最旺盛的時節(jié)。 陸追嘴角微微挑了一下,算是笑了。自己竟然忘了,還有蟬鳴的聲音。 一代梟雄,死于一處玉米林當(dāng)中,不知后人會如何寫? 寫他罪有應(yīng)得?寫他萬死難辭? 都沒關(guān)系,他不在意。 一飯之恩已報,這世上他便不再欠任何人的。 他這一生,從不受寵的陸府庶子到知道了身世的皇室棄子,做慣了他人,到了最后,大抵連自己是什么樣子都忘了。 “罪大惡極,暴虐成性?!彼p聲說道:“無非就是這么幾個字嘛,何必大興干戈?!?/br> “找到了!賊人在這兒!陸追在這兒!”一聲疾呼傳來,打破了周遭的平靜。 秦逸帶著追兵終于找到他了。 陸追散漫的挑起眼梢,就像最初看秦逸的那番模樣,吊兒郎當(dāng)?shù)臐M是不屑。 秦逸看見他臨死仍是這樣,那藏在心里的丑事猛然膨脹起來,幾乎要蹦了出來。這是他再也不愿回首的事,也是他這一生的污點(diǎn)和夢里撕扯自身的魘癥。 他抿了下嘴唇,下令道:“殺!” 追兵對傳聞中陸追的驍勇仍心懷忐忑,將他圍了一圈,卻沒人敢第一個動手。 秦逸見狀,抽出腰中寶劍。他握著劍柄緊了又緊,卻仍是不敢下手。陸追的眼神太過戲謔,秦逸更不愿意相信他會這般簡單的等死。 “膽小鬼?!币娝@般,陸追笑意更深,隨便開口嘲諷了一句。 這三個字似是激怒了秦逸,他冷聲說道:“三關(guān)大捷之時吾便聽說,陸將軍是沒有心的。今日便要剖開看看,此言是真是假。陸賊已經(jīng)中毒,手刃陸賊者有重賞!” 下一刻,他的周身便插滿了兵刃,鮮血慌不擇路的從傷口中涌了出來。 一刀一刀,一劍一劍,沒有停歇。 好似這一日一日,沒有停歇。 “你這一生,可有遺恨?”蒼茫之中,似是有人在問陸追。 “無。”他答。 “可有追尋?” “無?!彼?。 “一生所為何物?” “無?!彼稹?/br> “可曾愛不得恨別離?” “無?!彼源稹?/br> 烏云終于散去,陽光再次灑在這大地之上。他罪大惡極,暴虐成性,滿身鮮血。 到最后,他竟然無愛無恨,無憎無惡。 來人間玩了一趟,最后也頑劣的走了。 那聲音最后問道:“可有求不得?” 陽光照在那七色琉璃塔上,盈盈風(fēng)姿,一滴雨水從那殷紅色的琉璃瓦上滴了下來,好似映襯著玲瓏佛光,璀璨奪目。 它映照著,映照著田間為夫君拭汗的女子;映照著青石板上摔倒的孩童,父親走上去憐惜的將他抱起;映照著桌前絮絮叨叨的長幼一家;映照著萬世太平,縱古長青。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開啦!歡迎老讀者新讀者! 所以這篇文,就是陸追對于最后這個問題,“可有求不得”的答案。 服用指南: 一. 女主有燒制瓷器相關(guān)的金手指,但沒有事業(yè)心,咸魚一條,吃飽穿暖萬事不愁。 二. 男主是無記憶重生。 三. 不黑原女主。 四. 架空,請勿考據(jù)。不存在于任何一個現(xiàn)實(shí)里的朝代。 五. 喜歡本文的各位放心,作者坑品有保障,盡自己最大努力碼字。不喜歡的也沒關(guān)系,晉江還有好多好多好看的文! 但是!沒怎么看文卻故意斷章取義、夸大其詞、隨便臆斷后期劇情、在前幾章打著排雷旗號歪曲文義的黑子請自重,任何文都不歡迎你們。 看完之后,也可以到我的專欄點(diǎn)擊收藏一下作者和預(yù)收文~愛你們~ 第二章 巳時天,正是春日里最舒服的時候。 流風(fēng)褪下冬日的陰濕肅穆,一轉(zhuǎn)身就成了蒔花弄草的手。 蟄伏了一冬,大輿鎮(zhèn)的百姓早已耐不住家中枯寂,三三兩兩結(jié)伴而出。 疊羊巷里攤販灰竹梆子的響,孝文街上馬蹄踩踏青石板的聲,池上弄里孩童嬉笑的鬧,俱都敞開了懷。 但這都不算是最熱鬧的,今日大輿鎮(zhèn)最熱鬧的莫過于阮家要搬出大輿鎮(zhèn)了。這不,阮家門口停了兩架小馬車,后面跟著一串兒的牛板車,上面已經(jīng)妥善放好了數(shù)個大木箱,壓得車轅往下沉了又沉。 “阮家這是要換大房子了?”有不明所以的人問道。 在他眼里,阮家這些年經(jīng)營有方,一手白瓷純凈如雪,成了皇商整個鎮(zhèn)子都與有榮焉,只有越做越好的份兒。 有個婦女嗤笑一聲,為他解釋道:“這卻不是。阮家這宅子如今易主了,阮鈞要帶著女兒從咱們大輿鎮(zhèn)搬出去了。” “易主?”那人十分驚訝:“怎得好端端的易主?” “還能為何?”婦女撇了下嘴,嚼道:“沒銀子了唄。齊家聽過嗎?也是咱們大輿鎮(zhèn)上的。” “似曾聽過?!蹦侨舜鸬溃骸拔犭x家多年,少時好似聽人說起齊家也是造瓷的?!?/br> 婦女一拍手:“對!就是那個齊家!如今咱們這兒的皇商可是換人了,圣人看上了齊家的黑瓷,自然就沒阮家白瓷什么事兒了。” 那人皺了下眉,說道:“可這也不至于搬出大輿鎮(zhèn),畢竟還有家底在?!?/br> 邊上有人聽了,也跟著過嘴癮,將自己知道的事兒說了個干凈:“嘿!哪兒能不至于呢?不是皇商,入賬自然就少了,加上前些日子阮家窯一場大火,撲了幾天幾夜才滅下。邊上的房子,枉死的工匠,造孽啊,難不成就不用賠銀子了嗎?這便將這宅子都賣了才填了空?!?/br> “那……阮老爺不是還有位弟弟,承了家中的租田,這時接濟(jì)一下也好?!?/br> 婦女嗤笑道:“造了這么大的孽,沒問罪阮家便是開恩了,人都躲不盡的躲,還要往上貼不成?當(dāng)時分家就說的清楚,阮鈞承瓷窯,阮婁承祖田,怎得老老實(shí)實(shí)種地的還得給人擔(dān)罪?而且,你可知阮鈞為何要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