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節(jié)
勝楚衣胸口的那一記烏黑的掌印,直直用了一個月,才逐漸好轉(zhuǎn)起來。 蕭憐這個皇帝,自從有了攝政親王,就做的極為輕松,每日要做的就是替她的親王打理好衣帽冠帶,與他一同上朝,然后撐著腮幫子,坐在龍椅上,看著勝楚衣發(fā)花癡。 這天下朝,兩個人膩膩歪歪走在前面,勝楚衣偶爾附耳低語兩句,蕭憐就吃吃地笑,順便捶他。 秦月明進(jìn)宮來請安,大老遠(yuǎn)地就招呼著,“陛下,親王殿下,你們倆說啥呢,這么高興,算我一個唄?” 蕭憐笑道,“我們倆在說一樣國之重寶?!?/br> 勝楚衣立刻瞪了她一眼。 秦月明一聽,寶貝?來精神了,“爺新得了寶貝?” “得了有一陣子了,越用越是喜歡,越用越離不開,所以經(jīng)常忍不住要與朕的親王仔細(xì)討論一番?!?/br> 勝楚衣臉色一沉,蕭憐就笑得更歡,撇了他,一身皇袍帝冕,與秦月明勾肩搭背,“來來來,我跟你自己仔細(xì)說說這個國之重寶的好處啊?!?/br> 說著,回頭向勝楚衣擠擠眼,假裝沒看見他要?dú)⑷说哪抗猓纛^跟秦月明一面走一面比比劃劃,“這個國之重寶呢,辣么大,辣么長,辣么粗……” 勝楚衣立在兩人身后不遠(yuǎn)處,仰面向天,忽然有種蒼天無眼,為什么讓他攤上這等禍害的恨意。 等蕭憐拉著秦月明沿著御湖轉(zhuǎn)了一個圈,說了無數(shù)那寶物的好處之后,兩人竊笑個沒完,才好不容易將話題繞到了點(diǎn)子上。 “我要跟他去一趟空桑,你最近這段時間,就搬進(jìn)宮里住,替我看著棠棠,她跟你最熟識,也聽你的話,給旁人帶,總怕將她寵壞了?!?/br> 秦月明聽說她又要走,將那一雙手抓住,“爺,什么時候回來?” “放心,這次只是去陪他重鑄霜白劍,順便游山玩水,散散心,沒什么大事?!?/br> 秦月明將手放在蕭憐的小腹上,“你每次出去,都是出生入死一遭,現(xiàn)在這里還有一只,千萬要多當(dāng)心?!?/br> 蕭憐將自己的手掌疊放在她的手上,“我知道了,有他在,一定會護(hù)著我,就算他有事,我都不會有事。倒是你,要多加小心,有人在打珩兒的主意,雖然有司命和貪狼軍守著,可始終不太平,要勞煩你日夜警醒,替我守好兩個孩子。” “放心吧,爺,我跟了你這么多年,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你的夫君,就是我的夫君!我秦月明雖然沒什么本事,可是有一顆給爺賣命的心,若是有什么事,豁出性命不要,也要護(hù)了棠棠和珩兒的周全?!?/br> 蕭憐將她緊緊抱住,下頜抵在肩頭,“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br> 秦月明極為賢惠地拍拍她,“夫妻一場,別這么客氣。” 蕭憐:“……” 于是,臨出發(fā)去空藏的前幾日,蕭憐都一直與孩子們待在一起。 有些感情,若是咬咬牙分開了,也沒什么大不了,可越是粘膩在一起,就越是難以割舍。 她坐在秋千上抱著北珩,看著梨棠在花叢見捉蝴蝶的小小身影出神。 身后,有一只手輕輕一推,她與北珩就飛的稍稍高了一些。 “想什么呢?” 勝楚衣剛替她批閱完如山的奏折,從北辰殿逃了出來。 蕭憐兩眼跟著梨棠轉(zhuǎn),“楚郎,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歲月靜好?!?/br> 勝楚衣立在她身后,淺笑盈盈,“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們安守著朔方,兒女成群,共赴白頭,也是不錯的選擇?!?/br> “如此甚好,只是你不可再將國事全都扔給我一人,否則我這頭發(fā),定是要比你先白了?!眲俪碌氖州p輕一推,她便帶著北珩飛的更高。 “楚郎,重鑄霜白劍后,你去深淵辦完你要辦的事,就回來朔方,我和孩子們在璇璣城等你。然后,我們就不要再去管什么神皇殿,什么過往的恩怨仇恨,就安心帶著孩子們,過我們的日子,好不好?” 勝楚衣依然是笑著,“好,一切都依陛下的意思?!?/br> 蕭憐將臉頰貼在北珩胖嘟嘟的臉上,輕輕摩挲了一下,“珩兒,你聽見了?父王答應(yīng)了呢,你替母皇作證哦!” 勝楚衣看著他們母子的身影,如蝴蝶一般在秋千上越飛越高,一抹陰影從眼底掠過。 這世間,有許多事,你愿意放下,別人卻未必會放過你啊,憐憐。 不過,既然你不愿意沾染刀光劍影,那我便陪著你就是。 出發(fā)那天,蕭憐一大早起來,親手照顧兩個孩子,看著北珩已經(jīng)是適應(yīng)了新的乳娘,又陪著梨棠認(rèn)認(rèn)真真吃了一頓早飯,之后替她換衣裳,梳了漂亮的小團(tuán)子。 母女二人對著鏡子,左看右看。 梨棠歪著小腦袋道:“母皇好漂釀。” 蕭憐看著鏡中的小人兒,“棠棠長大后,會比母皇更漂亮!” “母皇什么時候回來吶?” “很快,母皇最后陪父王出去一次,以后就一直守著你們,直到長大?!?/br> 梨棠便聽懂了一樣,摟著蕭憐的脖子,花瓣一樣的小嘴兒在她臉頰上長長地親了一下,“棠棠會聽話。母皇快回來?!?/br> “好!一定!” 如今的梨棠,已經(jīng)三歲多,更加懂事,更加懂得表達(dá)自己的想法。 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讓人心疼。 茉葉見兩人難舍難分,小心催促道:“陛下,親王殿下已經(jīng)在外面侯了許久了?!?/br> 蕭憐的眼眶有些濕潤,“好了,棠棠打扮地也好漂釀,出去跟父王告別?!?/br> 梨棠努力點(diǎn)點(diǎn)頭,便奔了出去。 蕭憐站起身來,正要跟出去,忽然耳畔又是一陣細(xì)碎的聲音。 “阿蓮……” 她恍惚間回頭,向著聲音的來處走去。 寢殿的盡頭,那間不見光的內(nèi)室,被勝楚衣上了鎖,重重幔帳后,只擺了劫燼琴。 “阿蓮,來……” 那聲音依稀可分辨,揮之不去。 門上的鎖,只是用來防著宮人和兩個孩子誤入,如今蕭憐手中稍加用力,鎖鏈應(yīng)聲而斷,門就悄無聲息地開了。 她鬼使神差地邁了進(jìn)去,來到琴前,“是你在喚我?” 那聲音從她進(jìn)屋的那一刻起,戛然而止。 蕭憐輕輕掀了琴上的黑綢,下面猙獰焦黑的琴身便緩緩綻露出來。 烏黑的琴弦泛著幽光。 “醉龍琴……” 當(dāng)年,鳳凰木雕成的玉色長琴,她真的覬覦了很久很久,只要一有機(jī)會,就想盡一切辦法摸一摸它。 而如今,它卻成了這般恐怖嗜血的大兇之器,蕭憐心頭陣痛,垂手而下,指尖在琴弦上滑過。 輕輕的一聲,溫柔而淺淡。 勝楚衣在殿外抱著梨棠,被央著舉了一個又一個高高,驟然心頭一凜,放下梨棠,沖進(jìn)重陽殿。 “憐憐!你在干什么?” 他幾乎是飛奔著闖了進(jìn)去,卻剛好蕭憐從里面出來,兩人險些撞到了一起。 “你沒事?” 蕭憐嫌棄地捶了他一下,“朕在自己的寢殿,能有什么事?” 勝楚衣看向?qū)嫷钌钐?,安置劫燼的那門,關(guān)地好好的,便稍稍松了口氣,“既然沒事,就走吧,耽擱久了,只怕一會兒棠兒要哭了?!?/br> “好?。 笔拺z滿臉笑得燦爛,挽著他的手臂,出了重陽宮。 這一次,因著只是去空桑鑄劍,兩人不帶隨從,各乘一馬,出了璇璣城,便沿著官道,直奔神都以南的空桑。 空桑是璃光的劍器大國,空桑劍士,天下聞名,也是勝楚衣二十歲封圣之前學(xué)藝的地方,比起百戰(zhàn)城,在空桑的十三年,倒是還留下些許愉快的記憶。 而他們此行便是要去空桑的西南重鎮(zhèn)安西城,尋找一位叫做師夫人的天下第一劍器大師。 兩人一路互相調(diào)戲,倒是夫妻搭配,萬里不累,沒過多少日,就進(jìn)了安西城地界,入了城,尋了客棧住下,開始打聽師夫人的消息。 蕭憐第一次來空桑,對街邊各色小吃情有獨(dú)鐘,一路吃過去,全然是一副游山玩水的模樣。 等她將那水晶包子都塞進(jìn)嘴,見勝楚衣從街對面回來,依然是搖搖頭。 蕭憐:“奇怪了,既然是天下第一的鑄劍大師,聲名遠(yuǎn)播,為何到了家門口,卻打聽不到呢?” 勝楚衣悵然夾起一只水晶包子,仔細(xì)端詳,“我好像忘了一件事?!?/br> “怎么了?” 蕭憐嘴里含混不清問。 “論年紀(jì)來看,這位師夫人,若是還活著,好像應(yīng)該近百歲了。” 噗! “什么?” “我上次聽聞關(guān)于她的消息時,好像還不曾收養(yǎng)司命他們四個,具體時隔多久,也算不清楚,只記得她成名時,便已年近花甲。” “勝楚衣……!”蕭憐服了,“你怎么不早說?” “過去的很多事,都不放在心上,所以,不太在意?!?/br> “那現(xiàn)在怎么辦?咱們千里迢迢而來,卻找的是個死人。” “無妨,也許,她有傳人在這世上,只是不知手藝如何?!?/br> “好吧……” 鐵匠鋪里,打鐵的漢子光著脊背,將大錘子砸得咣咣響。 勝楚衣斯斯文文問道:“請問這位師傅,不知現(xiàn)在空桑最好的鑄劍師,在哪里找得到?” “空桑第一鑄劍師?那就是我??!” 勝楚衣無奈搖頭,整整一條街的鐵匠鋪,每個鐵匠的回答都如出一轍。 蕭憐受不了了。 咣! 一錠金子砸在一旁凌亂的案臺上,“我問一個句,你答一句,答得好,一句話,一錠金子!答得不好……”她手掌中一簇炎陽火砰地?zé)顺鰜恚拔覠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