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喜歡壓迫感，于是在將要受到壓迫的時候，他將煙灰缸狠狠的摜在天窗上，碎片稀里嘩啦掉下來，他拽起衣領(lǐng)蓋住腦袋，有風(fēng)順著沒了玻璃的天窗竄進(jìn)來，吹得他頭發(fā)凌亂，有些睜不開眼睛。

    他伸長雙手勾住天窗邊沿，深呼吸一口氣，把自己舉了上去。

    跳上房頂?shù)膭x那，差點(diǎn)兒被風(fēng)吹走。

    今天大概天公不作美，狂風(fēng)吹的四周嗚嗚聲作響，似鬼哭狼嚎，黑夜里驚起一片寒毛。

    顧司丟開煙灰缸，拉上校服拉鏈，顧不上手背上被玻璃碎片劃出來的傷口，順著系統(tǒng)提供的逃生路線狂奔。

    離開屋頂扒著下水管道滑落到地面，一腳踩進(jìn)臟水里，顧司感覺腳丫子一片涼意，忍不住低罵了一聲：“草！”

    [這地方比較偏僻，不好打車，要跑到主干道上，才能攔到車。]系統(tǒng)說，[那位山哥不是個省油的燈，知道你是個金童子，特意讓人守在周圍呢，你把校服脫下來藏好再跑。]

    [外套能藏，褲子呢？]顧司沒好氣的說。

    系統(tǒng)默然，為他提供另一條明確的路線。

    顧司看見：[……]

    真是瘋了！

    兩分鐘之后，看不清身上衣服的顧司飛速的順著來時路往巷子口跑，路過酒吧門口，顧司分神多看一眼，果然看見手臂滿是紋身的不良社會青年聚成一撮撮的蹲在那，大概就是山哥叫來的人。

    顧司覺得那群人根本不知道山哥讓他們守在這什么意思，因為看見他飛快跑過，那些人就是看了一眼，有的甚至連頭都沒抬，專心致志的看手機(jī)。

    等跑過來能有三分鐘的樣子，身后忽然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

    顧司渾身一緊，撒開腳丫子瘋狂跑酷。

    他跑的太快，追的人根本跟不上來，雙方距離越來越大，追的人破口大罵。

    “你個小兔崽子別跑！讓老子抓到你，你就死定了，就說你，前面的再跑打斷你腿??！”

    “你個鱉崽子，那么能跑，怎么不是長跑運(yùn)動員？”

    “再跑老子動手了！”

    顧司對身后的狂罵聽若無睹，他的眼里只有將要到頭的小道，還有百米距離，他已經(jīng)看見主干道上路燈投射過來的光，還有時時飛馳而過的汽車，安全地帶將要來臨。

    耳畔傳來東西劃破空氣急速而來的聲音，越來越近，沖著他腦袋來的。

    他想也沒想的側(cè)身躲過，一把在夜里依然閃閃發(fā)光的菜刀從他面前劃過，他回頭看一眼目瞪口呆的小混混們，轉(zhuǎn)身繼續(xù)跑，沒到半分鐘消失在小混混們眼前。

    被他那一手側(cè)身躲刀帥到的小混混們腦海里齊齊刷過一排字。

    草，這他媽是個人？

    顧司沒時間管那些小混混想什么，也壓根沒回頭看，攔住一輛出租車就跳了上去。

    出租車司機(jī)按下空車牌，喝了一聲：“小伙子身上怎么那么大味兒？”

    “天太黑沒看清路，掉污水溝里了?！鳖櫵菊f，不等司機(jī)說話，他說，“我會給清理費(fèi)，現(xiàn)在先去一中旁邊的小區(qū)?！?/br>
    “好勒?！彼緳C(jī)想說的話都被他說完了，腳踩油門猛然提速，和那群手提棍棒，急急忙忙跑出來的小混混們擦肩而過。

    車子駛向一中方向的時候，顧司放松下來，冷臉望著窗外。

    司機(jī)覺得今天拉的這小孩兒有點(diǎn)奇怪，渾身臟兮兮的，上車報完地址一聲不吭。神色很冷漠，不是中二少年或者叛逆時期表現(xiàn)出來的那種，是他由心而發(fā)的冷漠，這是個很成熟的人。

    如果不是皮囊過于年輕，司機(jī)都以為他最起碼得有三十多。

    “小伙子以后夜里出門，走到?jīng)]燈的地方多注意，掉臭水溝這種事有一回就算了，別來二次，糟心。”司機(jī)溫吞道，擰開車載廣播，輕緩催眠的輕音樂流淌在車廂內(nèi)，以此來為自己說話沒人理做臺階。

    “今天是不小心，肯定不會有下次。”出乎司機(jī)預(yù)料，少年開口了，很乖的回答。

    司機(jī)笑了笑：“嗯，人啊，難免會遇見點(diǎn)糟心事兒，走過去就會覺得沒什么大不了的。”

    “說得對?！鳖櫵竞芘鯃?，他本來在和系統(tǒng)聊天，意外得到司機(jī)關(guān)注。

    有時候和一個陌生人聊天，更能放開內(nèi)心。人海茫茫，一輩子可能就遇見這么一次，他裝著你對熟悉人無法說出口的秘密，讓你有種石沉大海的錯覺，也是個安心的選擇。

    “師傅，你知道我是從哪出來的吧？”

    司機(jī)臉上沒有任何被拆穿的尷尬，憨厚一笑：“那條小道通往哪里，我們這些跑出租的心知肚明，你不肯明說，我也沒必要多問。關(guān)系簡單點(diǎn)好，你是乘客，我是司機(jī)，到地方錢貨兩訖，搞不好都再見不了，你說，我是不是沒必要多問？”

    “是，”顧司笑了下，“那你肯定也看見追出來的那群人了?！?/br>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彼緳C(jī)見多識廣的表情逗到了顧司，“你還是個學(xué)生，少去那種地方吧?！?/br>
    顧司點(diǎn)頭：“前面就到了，謝謝師傅。”

    第38章 凋零的第二朵花11.

    顧司下車對司機(jī)道謝, 到家的時候猶豫了一下, 把鞋子脫掉扔進(jìn)垃圾桶里, 這雙鞋是徹底毀了, 就看這身校服還能不能拯救的回來, 他回到臥室洗過澡，把臟衣服放進(jìn)洗衣機(jī)里, 這才給自己倒了杯溫水，窩進(jìn)沙發(fā)里。

    路上到家這段時間，他手機(jī)很安靜，夏宏博沒來一點(diǎn)訊息。

    這也在預(yù)料之內(nèi), 他喝了幾口水, 靠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

    逃走后的顧司能在家里尋求一絲安全感，被人按在地毯上的夏宏博遠(yuǎn)沒有這么幸運(yùn), 他的雙手雙腳都被人死死壓著，腦袋連抬起來的空閑都沒有, 饒是這樣，他還是艱難的側(cè)臉, 話像從齒縫里擠出來的：“山哥, 我真的沒有耍你。她們兩可以為我做證, 那小子確實關(guān)進(jìn)來了，為什么他會跑, 我也不知道啊?！?/br>
    “你不知道？”低沉乖戾的聲音響起，揉著沙啞，像鐵器互相摩擦?xí)r的噪音, 刺得人耳朵疼，“如果不是你告訴他，他在包廂里待得好好的，怎么想起來跑的？你不是說他是你最好的兄弟，最聽你的話嗎？我怎么覺得你在誆我。說，你是不是覺得我現(xiàn)在被你兄弟兩耍著玩的樣子很好笑？”

    夏宏博使勁搖頭，努力為自己辯解：“他搶了我的榮譽(yù)，害我被爸媽訓(xùn)斥、挨打。從小到大，他都是我爸媽口中別人家的好孩子，每次都是我該學(xué)習(xí)的榜樣，時間久了，誰都會討厭吧？偏偏他還在我面前惺惺作態(tài)，要和我做好朋友，我一直都想整他，苦于沒機(jī)會，再說，我有膽子拿這事騙你嗎？”

    山哥半斂著眼睛看在地上掙扎起不來的夏宏博，半晌手指微動，按住夏宏博的人松了手。

    重獲自由的夏宏博脫力似的貼著地毯大喘氣，力氣回籠，他雙手撐地坐在地上，抬頭看面色陰沉的山哥：“山哥認(rèn)識我這么久，聽我說過謊嗎？我這個人別的本事可能沒有，誠信方面絕對讓人放心，否則當(dāng)初畫姐也不會推薦我?guī)湍愎苜~管事兒。”

    山哥神色不變，讓人琢磨不透他在想什么。

    夏宏博并不氣餒，在糊弄這幾個沒文化人上，他有的是把握，見人神色不動，他又說：“我知道山哥急需用錢，才會答應(yīng)和我合作?，F(xiàn)在合作黃了，我送山哥二十萬，當(dāng)做賠禮?！?/br>
    說到錢，山哥的表情總算有了變化，微帶笑容道：“夏先生真是敞亮人，想必將來前途似錦。你們兩還傻站著干什么，快扶夏先生起來，這可是救你們老大于水火的大恩人，要照顧好了。”

    先前按住夏宏博的人聽見山哥的這番話，面面相覷，接著聽話的將夏宏博扶到沙發(fā)上坐下。

    等人坐下，山哥又開口了：“夏先生，你是我這管賬管事的，就該知道我缺錢不是一時的，這杯水車薪根本不夠用。我聽說夏先生家世不錯，略有小錢，你看要不要考慮投資投資？這樣一來，你有錢我有人，這生意還不蒸蒸日上，紅紅火火嗎？”

    夏宏博恨的胃出血，沒辦法說。

    山哥不是個喜歡講道理的人，這人專喜歡出陰招，威脅他人老婆孩子家人，各種恐嚇手段層出不窮。夏宏博想到這一切要是讓他爸媽知道，恐怕他沒有好下場。要是咬牙投資，也不是不可以，他手里還有點(diǎn)閑錢，不夠用的話，他已經(jīng)把的前兩萬字發(fā)給花漾雜志，一旦刊登，又是一筆豐厚的稿費(fèi)。

    假如他運(yùn)營得當(dāng)，這本再版，影視化都有很大可能的。

    到時候別說給這破酒吧投資，就是買下來都可以。

    但在買之前，他要解決掉山哥這個驚天麻煩。

    想到這，夏宏博臉上露出笑容，坦然道：“如果山哥執(zhí)意要求，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br>
    “哎，這就對了。”山哥一拍雙手，笑容更濃了，“以后啊，咱們就有福同享有禍同當(dāng)，你喊我一聲山哥，我就永遠(yuǎn)是你哥，夏老弟，你看這時間也不早了，大哥送你回家，順便見見咱爸媽。怎么樣？”

    夏宏博臉色一變，僵著臉笑道：“不用了山哥，他們都不在家，你送我回去，正好讓我當(dāng)面送賠禮，不然今天錯過，后面還不知道哪天才能見到你，你看這樣好不好？”

    山哥的表情瞬間神清氣爽，連連點(diǎn)頭，怕是不妥當(dāng)?shù)貑枺骸斑@樣是不是不太好??？”

    “沒有沒有，你愿意送我回去，是我榮幸?！毕暮瓴┻B忙說。

    山哥這才點(diǎn)頭，起身道：“那走吧，還等什么呢？”

    夏宏博的心在滴血，到底是起身和山哥一起往外走。

    他沒想過今天這一出最后的結(jié)果會是這樣。

    算好了一切，包括顧司得知真相后的反應(yīng)，就是沒想到這人會察覺到危險，直接破了天窗逃走。

    十幾個人狂追都沒追回來。

    如果不是顧司逃走，他就不會白白要掏出二十萬賠禮，更不必與虎謀皮，處在一個不敢動的位置上。

    今天這一切，都是顧司的錯。

    如果顧司肯老老實實合作，他的有了，山哥要的錢也有了。

    為什么這人就是不肯聽話？

    明明之前無論自己怎么羞辱他，怎么苛待要求他，他都像條甩不掉的螞蟥似的，今天這是怎么了？

    忽然開竅了？

    這句話讓夏宏博腦海中靈光一閃，近段時間顧司種種異樣成群結(jié)隊的出現(xiàn)，讓他忍不住一激靈。

    不是顧司忽然開竅了，是他太沉迷于對方對自己的妥協(xié)里，以為無論自己做什么，他都會毫無怨言的接受，不奢求回報的答應(yīng)。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明明這人已經(jīng)和先前大不相同，他還暈乎乎做夢呢！

    “夏老弟，你好像不是很情愿啊?！卑讶送七M(jìn)車?yán)?，山哥跟著坐在夏宏博的身邊，“是覺得山哥虧待你了？”

    “沒有，能和您合作，是我百年修來的福報?！毕暮瓴┡鸟R屁說。

    山哥樂呵呵一笑，不和他計較，對司機(jī)吩咐一聲，車子往夏宏博家駛?cè)ァ?/br>
    晚上十點(diǎn)，顧司被腹部的涼意攪和醒了，他目光空洞的睜眼睛，盲目無神的飄了好一會兒，理智歸位的放下水杯，站起來往臥室走。

    杯里沒喝完的水，這會兒全被他睡著倒在自己身上。也算是喝完了吧。

    他換了身衣服，到陽臺上溜達(dá)，眼尖發(fā)現(xiàn)隔壁大門口多了幾輛陌生的車。

    普通十多萬的車一般不會出現(xiàn)在這個小區(qū)里，顧司壓緊衣服，轉(zhuǎn)身進(jìn)房間，到客廳大門口，把大門反鎖。做完這一切，他關(guān)上客廳的燈，走到落地窗面前，透過花園看向夏宏博家門口。

    夏宏博從車?yán)锍鰜?，對著后座點(diǎn)頭哈腰，不到半分鐘，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車前，和夏宏博說話，幾句話不到，夏宏博再次點(diǎn)頭哈腰，轉(zhuǎn)身跑進(jìn)家里。

    顧司皺了下眉：[那是誰？]

    [山哥。]系統(tǒng)說，[今天和夏宏博合作捆你的那個。]

    [他來這干什么？]顧司沉聲問，[總不至于是想到家來抓我吧？]

    [那樣目標(biāo)太大了，他來找夏宏博拿錢，這人最近攤上事，需要大量資金周轉(zhuǎn)，無處可借，也無人可借。夏宏博看中他手里有幾個人能用，又需要錢，所以提出合作，誰知道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綁架你不成，還要自己倒掏腰包。這個山哥哪是他能招惹的，整個一地痞流氓，甩不開的那種。]

    [我覺得他會把這筆賬算在我身上，讓我付出代價。]顧司往窗簾方向挪了半步，夏宏博去而復(fù)返了。

    [你不用覺得，他就是這么想的。]系統(tǒng)說，[也算圓了你的一個夢，劇情徹底被帶動起來，我插手都停不下來。]

    顧司勾唇一笑：[為什么要停？這樣不好嗎？]

    系統(tǒng)沒話說。

    顧司再次看向夏宏博家門口。

    夏宏博從口袋摸出一個卡片東西遞到山哥面前，說了兩句場面話人，山哥樂得聽這種打碎牙往肚子里咽，面上還要笑嘻嘻恭維的話，聽得差不多，終于抬手拿走了卡，伸手在夏宏博肩頭上拍了幾下，說完話轉(zhuǎn)身坐進(jìn)車?yán)?，一排十多萬的車消失在路面上。

    初入夏的天，忽然涼的人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