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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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br> “這案子何時才能了?” “這回是最后一次,不論成與不成,我們都不再染指?!?/br> “果真?” “嗯?!?/br> “那便太好了!嫂嫂便不必再憂心,咱們也好安心在這里寫訟狀?!?/br> 趙不尤點了點頭,不知為何,心中始終有些發(fā)悶。 過了幾天,趙不棄來說,那高麗跛子果然尋見了冷緗,并拿了把刀相逼。冷緗先故作慌張,被逼無奈之下,才取出那香袋,交給了跛子。 又過了兩天,有個婦人來書訟攤,向趙不尤詢問遺囑訟案,趙不尤剛說了兩句,有個人過來喚了一聲“趙將軍”。抬頭一瞧,是樞密院北面房那高麗館伴李儼。 李儼笑著說:“我將才去汴河灣送高麗使上船,那船上船工中有個跛子?!?/br> 趙不尤聽了點點頭,隨即又向那婦人解釋遺囑相關(guān)法條。李儼訕訕立了片刻,只得轉(zhuǎn)身走了。 等那婦人問罷離開,趙不尤才坐直了身子,望著對街檐頂,心里暗暗嘆了聲:這事算是了了,卻不知事成之后,官家能否記得應(yīng)承之事? 二、送別 馮賽躲在船艙里,透過簾縫,偷偷朝岸邊覷望。 他在尋找馮寶。這船是租來的,劃船的三個人是樊泰、于富和朱廣。 官家說要做成此事,馮賽便得將弟弟馮寶交給西夏間諜。馮寶如今卻不知人在何處,即便找見,馮賽也斷然不肯將弟弟交出去,但皇命難違,若是不交,馮寶恐怕也難有好收場。 馮賽心中憂慮無比,悵悵回到岳父家中,正要抬手敲門,身后忽然有人喚,回頭一瞧,是黃胖。 黃胖笑得極得意:“馮相公,那癱子我尋見了?!?/br> “哦?在哪里?” “這個嘛,咱們得先那個??” “放心,錢一文不會少你的。”馮賽不愿讓他進屋,便說,“你先去巷口茶肆等我,我取了錢便過去?!?/br> 黃胖目光賊閃了一下,但沒再多話,笑著答應(yīng)一聲,轉(zhuǎn)身走了。馮賽看著他走遠(yuǎn),這才抬手敲門。邱遷從里頭開了門,歇息了兩日,他的樣貌神色瞧著好了許多。 馮賽將自己所查告知顧震,顧震回去后,旋即釋放了邱遷。馮賽捉到李棄東后,鎖在后院那書房里,叫邱遷看著。崔豪兄弟那夜做得絕密,并無人知曉李棄東鎖在這里。 只是,自從捉到李棄東后,他始終垂著頭,一個字都不肯講。 他是為哥哥才做出那些事,只有尋見他哥哥,恐怕才能叫他開口。幾天前,馮賽又去尋見黃胖、管桿兒和皮二,使錢讓他們暗中查找李棄東哥哥的下落。 馮賽進到屋里,取了三貫錢,裝進一只布袋,叫邱遷仍舊閂好院門,提著錢袋走到巷口茶肆,坐到黃胖對面:“你真的查到了?” “我這嘴平日雖虛,錢面前卻從不說一個虛字?!?/br> “好?!瘪T賽將錢袋擱到他面前,“他在哪里?” “就在芳酩院后街的一個小宅院里,那門首有根青石馬樁子。那牛mama派了個婦人照料那癱子,那婦人又與我相好的一個婦人是表姊妹,呵呵!” “你去打探,牛mama可曾察覺?” “你放心,我是從枕頭邊溜來的信兒,她一絲都不知?!?/br> “好?!?/br> 馮賽轉(zhuǎn)身回去,又敲開院門,去后院開了鎖。李棄東呆坐在桌邊,只掃了他一眼,隨即低下了頭。 “我尋見你哥哥了。” 李棄東迅即抬起眼,目光驚疑。 “你我仇怨盡都放下,你替我做成事,我替你找回哥哥。” “你要我做什么?”李棄東聲音低啞。 “你捉到紫衣客,原本要交給誰?” “易卜拉?!?/br> “易卜拉?”馮賽大驚,清明那天,他帶出城去買瓷器那胡商,“他不是已經(jīng)離京回西域了?” “他在長安等我?!?/br> “是誰吩咐你做這些的?” “顧盼兒?!?/br> “顧盼兒死后呢?” “他們另派了個人,不時來見我?!?/br> “牛mama呢?” “牛mama?”李棄東一驚,怔了片刻,才喃喃道,“她?竟是她??” “你一直不知?” 李棄東搖搖頭,隨即苦笑:“我早該猜到。” “紫衣客是馮寶,你也不知?” “馮寶?”李棄東又一驚。 “你可知馮寶在哪里?” 李棄東搖了搖頭:“我那天夜里追到譚力那船上,他擋在艙門口,紫衣客跳船逃到對岸去了,我只見到個背影??” “譚力是你殺的?” “不是。是他們給我指派的幫手?!彼鲇挚嘈σ幌拢霸撌桥ama指派的。” “汪石呢?” “也不是我。他是條好漢子,我不會殺他。” “我怎么尋見馮寶?” “譚力那三個同伴?!?/br> 馮賽忙又將他鎖了起來,趕往開封府尋見顧震。 顧震聽后,夜里悄悄放出那三人。馮賽雇了一輛車,載了他們,來汴河租的這船上。馮賽躲進船艙,那三人如譚力一般,劃著船,不斷在汴河上下行駛,找尋馮寶。 一直尋到第三天夜里,岸邊樹叢中忽有人輕聲叫喚。那三人忙將船劃過去,有個黑影從樹叢中鉆了出來,站到了月光下。馮賽透過簾縫一瞧,心頓時緊抽,是馮寶。 馮寶跳上梢板,樊泰挑著燈籠,引他走進船艙。馮賽站起了身,馮寶一眼看到他,頓時驚在那里。馮賽腳也被粘住一般,怔望著弟弟,才一個多月,馮寶已瘦得顴骨凸起,眼里滿是風(fēng)霜,似乎老了許多歲。他身上罩了件臟破布衫,里頭露出那紫錦,雙耳耳垂上抹了些灰,瞧不見那耳洞。 馮賽長呼了幾口氣,才走了過去:“你是為替我脫罪,才去做紫衣客?” 馮寶低下眼,悶悶地說:“我是為我自己。我已經(jīng)這個年紀(jì),卻一事無成,總得尋樁事做?!?/br> “天下可做之事無數(shù),你今晚就離開汴京,我已準(zhǔn)備好銀子。你也莫回江西,只尋遠(yuǎn)路州去避一陣?!?/br> “哥哥,你莫擔(dān)心我。這樁事起先雖是宰相王黼相迫,但問明白其中原委,我自家從心底愿意去做?!?/br> “到了西夏,若被識破怎么辦?” “西夏人從未見過女真人,何況如此艱辛捉到我,他們哪里能想到這些?再說,即便被識破,也算為國捐軀。這些年,我自家心里清楚,在別人眼里,我一文不值,那便讓我值一回?!?/br> 馮賽見弟弟眼中露出從未有過之堅定,淚水不禁滾落。 他不敢讓人瞧見弟弟,便一直和馮寶躲在這艙里,不住苦勸。馮寶卻始終笑著說:“你莫再勸了,我心意早已定死?!?/br> 馮賽無法,只得先回去見李棄東:“馮寶我已經(jīng)找見,他執(zhí)意要去西夏。但那牛mama見過馮寶,此事怎么瞞過?” “牛mama連我都不見,恐怕也不會見紫衣客。只有我先去尋見那傳話人,看她如何安排。” 馮賽只得再次冒險,放走了李棄東。他又回到那船上,等候消息。 第二天夜里,李棄東駕了輛車,尋了過來:“那傳話人說,叫我直接將紫衣客送到長安,交給易卜拉。車我已租好?!?/br> 馮賽不禁望向弟弟,馮寶卻仍那般笑著:“哥哥,那我便跟他走了?!?/br> 說罷起身走出艙外,跳上岸。馮賽怕被人發(fā)覺,只能躲在艙里,從簾縫向外張望。馮寶走到那輛車后,在月光下回頭,朝他笑著揮了揮手,隨即便鉆進了車廂,關(guān)上了門。 馮賽眼望著那車子啟動,車輪軋軋,向西行去,不久便隱沒于黑夜,車聲也漸漸消失。他再忍不住,淚水隨即滾落?? 三、暗門 梁興回到那小院中,卻仍不見梁紅玉人影。 身上傷口雖然疼痛,他仍咬牙趕到望春門祝家客店。四處尋望許久,既不見梁紅玉,也不見明慧娘。不知梁紅玉跟到哪里去了。 他心里焦憂不已,忽想起張俊。那天張俊既然跟蹤我,恐怕也會派人跟蹤梁紅玉?;蛟S,他還派人跟蹤過摩尼教其他教徒。他正要轉(zhuǎn)身去尋張俊,一眼瞅見一個女子從那客店出來,朝著他筆直走了過來,他忙停住腳。 那女子走到近前,面容明秀,卻眼含恨意,冷聲道:“若要梁紅玉,拿紫衣客來換?!?/br> 梁興大驚:“梁紅玉在你們處?” “三天后,子時,你獨自一人,送到虹橋南岸。若見他人跟著,我立即殺了梁紅玉。” “你是明慧娘?我沒有殺你丈夫,也不想殺他,他是服毒自盡?!?/br> 明慧娘原本冷著臉,這時目光一顫,眼里悲驚交閃。她頓了片刻,轉(zhuǎn)身便走,雙肩不住顫抖。梁興望著她急急走進那客店,顯然是在強忍淚水。他心里一陣翻涌,不知是何滋味。 半晌,他才回過神,心想,至少知曉了梁紅玉下落。自己身上有傷,步行去城南太吃力,幸而出來時,將梁紅玉給的那兩錠銀子帶在身上,他便去附近尋了租賃店,租了匹馬。 騎了馬,腿腳雖省了力,肩頭后背兩處傷,卻顛得越發(fā)吃痛。不久,便見肩頭那傷處血滲了出來。他卻顧不得這些,只是讓馬略略放緩。 到南城外時,天色已暗,他先驅(qū)馬來到劍舞坊后門,敲開門,抓了把銅錢給那看門仆婦,將馬寄放在那里,并叫她莫讓鄧紫玉知曉。而后,他又去附近買了火石火鐮蠟燭、十來張餅、兩斤白rou,拿皮囊灌了一袋酒,裝好背在身上,這才來到紅繡院西墻外那巷子,見左右無人,咬牙忍痛,攀上墻頭,翻了進去。 后院黑寂無人,他輕步走到梁紅玉那座繡樓后邊。那樓被燒成殘壁焦架,在月光下瞧著越發(fā)黢黑森然。樓后有片池塘,水中間一座小假山。梁興蹚著水,走到假山跟前,見中間有道窄洞,便彎腰鉆了進去,腳下一絆,險些栽倒。他俯身一摸,是塊尖石,便抓緊那尖石,向上一提,果然應(yīng)手而起。 這是張用告訴他的。他們在船塢商議時,梁興說起梁紅玉捉的那紫衣客,鎖在樓下暗室里,卻來去無蹤。張用聽了頓時笑起來,說他修造那樓時,一時性起,底下偷偷修了個暗室。暗室修好后,他想,人若被鎖在暗室底下,自然憋悶之極,便又在暗室底下挖了條秘道,通到樓后池子中間那假山洞里。暗室秘道口則設(shè)在那張床下。 那床是扇轉(zhuǎn)軸門,張用說,那叫“輾轉(zhuǎn)反側(cè)門”,機關(guān)藏在床板上,共有四處。人被困在暗室里,自然會輾轉(zhuǎn)反側(cè)。只有趴在那床上,雙肘、雙膝同時摁到那四處木結(jié),機關(guān)才能打開。張用沒告訴任何人,只待有緣人,那紫衣客來去無蹤,自然是極有緣,碰巧撞開了暗門。 梁興攥住尖石,掀開一塊石板,伸手朝下一摸,洞壁上架著木梯。他爬下木梯,沿著暗道走到頭,洞壁邊也架著短梯,他摸到頂上一根繩索,用力一拽,一陣吱扭聲,有東西從頭頂翻下,若不是照張用所言,貼緊了短梯,恐怕已被砸到。他蹬著短梯,爬進暗室,點亮了蠟燭。見那木床,連床腿和底下整塊磚地都豎直側(cè)立在洞口。他用力扳轉(zhuǎn),將床翻回原樣。這才坐到墻邊,取出餅、rou和酒,慢慢吃著,等那紫衣人。 那紫衣人受命被摩尼教捉去,卻被梁紅玉中途劫走,鎖在這暗室下。他無意中撞開這木床暗門,逃出去尋那指揮使,那指揮使卻已被冷臉漢殺死,棄尸井中。紫衣客沒了聯(lián)絡(luò)人,恐怕只能去尋韓世忠,卻一直未尋見。他無處藏身,便又不時回到這暗室里。唯愿他還會回來。 梁興在那暗室里直等了三天,紫衣人卻始終未來。半夜便得將紫衣人交給明慧娘,他煩躁難安,酒rou也都吃盡,只能在那暗室中不住轉(zhuǎn)圈。眼看無望時,忽然聽見那床發(fā)出吱扭聲,他忙吹熄蠟燭,站了起來。黑暗中,那床翻轉(zhuǎn)過來,一個人爬了上來,又將床扳了回去,隨即坐在床上,喘息了一陣,忽然屏住呼吸,顯然警覺到暗室中有人,隨即響起抽刀聲。 梁興忙低聲問:“你是紫衣客?” “你是誰?” “我叫梁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