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許睿說沒人能讓老板忘了仇恨，他也這樣認(rèn)為。

    現(xiàn)在他覺得自己過于武斷，至少這一刻，季星遙讓他暫時忘了仇恨，只不過遺忘的時間不夠長。

    儲征讓司機開車，此情此景他下車就是大煞風(fēng)景，沒人想看到他。就算是老板，也會嫌他礙眼。

    汽車提速，消失在夜色里。

    慕靳裴住處離季星遙公寓有三公里，這才走了不到一半路，期間歇了三次，慕靳裴胳膊酸，季星遙腿和腰都累。

    即使各種不舒適，季星遙也沒打算余下的路跟他一塊走回家，在他懷里就算身體上難受可心里邊快樂著。

    季星遙摟著他脖子，“明天你胳膊肯定抬不起來?！?/br>
    慕靳裴：“這倒不至于?！彼刻於煎憻?，強度不比抱她走路低。要不是白天跑了七八公里，他剛才不至于走個幾百米就要停下來歇歇。

    季星遙無心說了句：“那以后你女兒有福氣了，能被爸爸從小抱到大?！彼龥]說我們的女兒，顯得她自戀。

    不過他的女兒肯定得她生呀。

    那會是一個怎樣可愛有趣的小丫頭。

    她不禁幻想。

    就因為她剛才那句話，慕靳裴腳下有千斤重。還好背光，季星遙看不到他眼底情緒涌動。

    季星遙抬眸，“怎么不說話？在想什么？”

    慕靳裴定定神，沒跟她對視，一直看著前邊的路，“你還小?！彼嵝阉?，“二十一歲?！?/br>
    “我媽二十三歲那年生了我。”

    慕靳裴無言。

    路口，轉(zhuǎn)彎。

    這個方向風(fēng)大，季星遙手冷，她下意識把手插進他襯衫衣領(lǐng)里，“你恐婚？”她直接問。

    慕靳裴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報仇之前他什么都沒考慮過，也不想結(jié)婚，不知道這種情況算不算恐婚。

    季星遙理所當(dāng)然地把他的沉默當(dāng)成默認(rèn)，這個話題半吊在這里尷尬不已，弄得她好像要上趕著嫁給他一樣，雖然她也特別想得到他。

    公開關(guān)系又怎樣，見了家長也不代表什么。

    她笑笑，“我剛才只是隨口那么一說，不要有心理負(fù)擔(dān)。”略頓，“結(jié)婚肯定是我跟我老公結(jié)，生孩子自然也跟我老公生?！?/br>
    她從他衣領(lǐng)里拿出左手，用指尖描繪他的下頜線，語速緩慢，“你只是我男朋友。”

    慕靳裴頓下腳步，低頭看她。她無意當(dāng)中說的‘男朋友’和‘老公’，卻在殘忍地提醒他一個事實：

    終有一天他們會分開，她也一定會恨他，可恨著恨著也就淡了。就像母親裴鈺對謝君毅一樣，愛恨全沒了，只剩厭惡。

    她大概也會如此。

    五年六年過去，或者十年八年過去，那時她才三十歲，遇到一個喜歡的人，然后他們結(jié)婚，生孩子。

    她的生活跟他再也沒有關(guān)系。

    想到這些，像有一片薄薄的刀片從他五臟劃過。

    季星遙沒搭理他的眼神，不高興肯定是有的。她側(cè)臉貼在他心口，瞇眼，拍拍他肩膀，“男朋友，到底還走不走了呀?！?/br>
    她故意加重‘男朋友’這三個字。

    慕靳裴早就領(lǐng)略過她的錙銖必較，他還在盯著她看，但她始終眼睛緊閉。

    “遙遙?！?/br>
    “睡著了?！?/br>
    “……”

    慕靳裴怕站時間長了她被風(fēng)吹著受涼，只好抬步朝前走。之后的一路段兩人之間都是沉默，各懷心思。

    寒冷的夜，清冷的街，他們的氣氛也一樣。

    “我沒說恐婚?！蹦浇嶙罱K打破沉悶。

    季星遙哪里有那么好哄，“你跟你以后老婆說去，我是你女朋友?！?/br>
    慕靳裴把她往懷里收緊一些，良久，他低聲道：“你喜歡的，我能給的全都會給你?！?/br>
    這話說出來時他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這意味著他一步步在退讓，連婚姻都退讓了，可沒經(jīng)過大腦的話就這么說了出來。

    季星遙始終沒睜眼，“不稀罕。你有錢我也有，你長得好看我也長得好看。你有的我都有，我有的你不一定有，還不知道誰給誰呢?！?/br>
    慕靳裴：“那你可以給我，給我什么我都要。”

    季星遙懟他，“行啊，等我結(jié)婚那天我親手給你寫請柬，還專程給你送過去，請你來觀禮。記得到時給我這個前女友包一個大紅包。”

    慕靳裴聲音冷下去，“星遙。”

    “星星離這太遙遠，不知道有多少億光年，你這個音量她聽不到?！?/br>
    “……”慕靳裴再次被噎。

    季星遙的腰和腿發(fā)酸，讓他換個方向抱她。慕靳裴把她放下來，以為她這次能睜眼，可她還是瞇著。

    “路燈不刺眼，你不用一直瞇著?！蹦浇崛嗳嗨劢恰?/br>
    季星遙：“是我眼睛太亮，我怕路燈自卑。”

    慕靳裴：“……”半天沒緩過氣。

    這邊風(fēng)大，他把她身上的風(fēng)衣扣起來，怕她冷，出門時把他的風(fēng)衣給她套在外面。

    歇了兩分鐘，慕靳裴把她調(diào)換個方向，這次她頭靠在了他右邊肩窩。

    季星遙雙腿交疊，悠閑自在。

    冷不丁的，她說了句：“慕靳裴，也就我大度，不想跟你計較?！?/br>
    慕靳裴懂她在說什么，還是剛才那個所謂‘恐婚’話題，他解釋：“今天之前我從來沒想過婚姻，是我的問題?！?/br>
    安靜片刻，季星遙開口，這回沒再針對他，“遇到你之前我都沒想過談戀愛，對我來說跟別人相處浪費時間。我家里人包括我爸媽都覺得我不正常，怕我心里有問題，我活在自己世界里的那種快樂沒人能懂。畫畫就是我的命，我熱愛它，所以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孤獨。”

    說著，她睜開眼，慕靳裴在看她，目光相觸。

    “對你，我是臨時見色起意。”她實話實說，“我也從來沒考慮婚姻，所以就大度一回原諒你沒考慮?！鳖D了下，“不過不排除有天我突然沖動不理智，然后就婚了?！?/br>
    她再次用指尖描繪他的下頜線，緩緩地由上而下，“男朋友，你有幸娶到我的機會還是很大的，別氣餒，加油。”

    慕靳裴低頭，親她的眼，然后是唇。

    季星遙這會兒心里舒坦了，沒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問他：“今天公寓樓失火你還要坐電梯上去，當(dāng)時心里怎么想的？”

    慕靳裴：“不知道，沒時間想，怕你中毒?！?/br>
    季星遙扣緊他脖子，在他懷里蹭了蹭。

    剛才還針鋒相對，這會兒又一派溫情，她自己也覺得挺不可思議，可能這就是愛情令人捉摸不透的地方。

    回到家已經(jīng)凌晨兩點多，季星遙問慕靳裴：“你現(xiàn)在回去還是等我睡著你再走？”

    今天他惹了她兩次，想讓她睡個好覺，“我看著你睡?！?/br>
    季星遙拿了睡衣去洗澡，簡單淋浴，從浴室出來時她打了幾個哈欠。

    折騰了一天，身心俱疲，她躺床上就睜不開眼了。

    慕靳裴把燈調(diào)暗，坐在床沿把手給她抓著。

    還沒用五分鐘，季星遙酣然入夢。

    慕靳裴關(guān)了燈離開，他在客廳站了會兒，給司機打電話讓司機把他行李送上來，時間太晚他也不想來回折騰。

    洗過澡，他在沙發(fā)上湊合睡。

    這一夜，無夢。

    次日清晨，季星遙被電話鈴吵醒，是張伯。

    “遙遙，慕靳裴在不在旁邊？”

    季星遙：“……”她爬起來醒醒神，“張伯，我還沒起?！?/br>
    “嗯，我問你慕靳裴在不在你旁邊?！?/br>
    季星遙揉揉自己耳朵，這話有邏輯毛病呀，她沒起，所以慕靳裴怎么可能在她身邊？

    “張伯，您剛醒是不是？”

    張伯：“我早起來了?！彼煽葍陕暎斑b遙，你不用瞞著張伯，我是負(fù)責(zé)你安全的，怎么會不知道誰在你公寓里留宿?！?/br>
    季星遙徹底懵了，她沒必要撒謊呀。

    張伯打電話來不是質(zhì)問她慕靳裴怎么會留宿在公寓，他是想告訴她，“跑車手續(xù)辦好，在地下車庫，你打算什么時候送給慕靳裴？”

    季星遙想了想，“等他今天來接我就送給他?！?/br>
    張伯沒再多言，孩子長大了。“那你待會出來，我把車鑰匙給你?！?/br>
    季星遙覺得張伯今天怪怪的，他有她公寓的指紋，平時也是跟她提前說一聲就直接進來，今天這是怎么了？

    “您就直接放玄關(guān)上?！?/br>
    張伯還是擔(dān)心：“萬一慕靳裴出來，不就看到了？”

    季星遙：“……張伯，”她無奈失笑，“慕靳裴真沒在這，不過他昨晚送我回來的，后來就回他自己…”

    說著，她也沒那么確定了。

    后來她睡著，至于他走沒走還真不知道。

    “張伯，等等啊?！彼龗炝穗娫?，掀被子下床，一路小跑著出臥室，跑了幾步又退回來，臥室門上貼了一張素描紙。

    【我昨晚沒回。慕靳裴留】

    季星遙扯下留言條去客廳，慕靳裴正在廚房煮咖啡，他穿戴整齊，頭發(fā)半干，應(yīng)該剛洗過澡沒多會兒。

    身后有聲音，慕靳裴轉(zhuǎn)臉，“醒了？”

    每天一睜眼就看到他的感覺很不錯，季星遙張開雙臂，他抱了抱她，“去洗漱，吃過飯我把之前欠你的畫補給你?！?/br>
    “那幅《走進你的世界》？”

    “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