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廳堂里的人全沒了動靜，大家皆是面面相覷，不知是從哪里冒出這個(gè)淮?？h主的。

    楚太妃也驚訝地張嘴，不知說什么才好。倒是廉楚氏替她道：“婚姻大事當(dāng)從父母之名，怎么可以自己做主？王爺怎么好這般……”

    廉楚氏看著旁邊女兒驟然變白的臉兒，心疼急了，只覺得外甥行事太過荒謬了。

    崔行舟倒是鎮(zhèn)定自若地給母親奉茶道：“難得遇到一個(gè)這般秀外慧中的女子，怕被別人先定了，就請了當(dāng)?shù)氐墓俑霰?，聘下了她。母親見了也一定喜歡她。明日我便帶她過來給母親看?！?/br>
    像這類私事，崔行舟從不拐彎抹角，干凈利索地炸開了王府一干眾人后，便去了書房，聽東州來人的戰(zhàn)事簡報(bào)。

    一時(shí)間書房里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的，太妃也跟兒子再說不上話了。

    廉楚氏倒是替太妃拿了主意，趁著莫如去廚房給王爺取茶水的功夫，扣了這小子來審。

    第78章

    莫如沒想到一向看起來和善的太妃，今日突然領(lǐng)著豪仆拿人。

    不過他在府里人脈一向活絡(luò)，趕緊往旁邊一個(gè)小廝遞眼色，用嘴型比劃著“王爺”二字。

    就是不知道那小廝能否機(jī)靈義氣，搬來王爺救他。

    初時(shí)他還不甚在意，尋思著王妃不過問問，搪塞過去就是了。

    待莫如被押入太妃的院子里后，粗刺的長棍，沾鹽水的鞭條子一一擺上，莫如才發(fā)覺太妃今日可改了家風(fēng)，立意不問出些實(shí)惠的，就要大刑伺候了。

    太妃緊繃著臉，先問那淮?？h主是何許人也。

    莫如覺得這也沒有什么隱瞞的，只老實(shí)說她是西州陸家的外孫女。太妃用力想了想西州陸家，實(shí)在是想不起哪個(gè)王孫相侯在西周安家落戶。

    于是便問陸家受的什么蔭封。莫如老實(shí)道：“只是個(gè)開鏢局的，祖上似乎沒有蔭封……”

    太妃聽得直了眼兒，與一旁的廉楚氏面面相覷。廉楚氏接著又問：“那她父親是干什么的？”

    莫如也是機(jī)靈，繞開她父親被斬的那一節(jié)不提，只簡單說沛山望族柳家，祖上也是曾經(jīng)跟隨開國的圣祖打過仗的。

    太妃心里略略安慰，只覺得還可，母家雖低了些，可是父家甚好，更何況這女子乃是受的新賞，可見家世尚可。

    但是廉楚氏卻聽出了蹊蹺來，若是這女子夫家顯耀，緣何莫如先撿著廉價(jià)的母家說？這小子油滑，定然有鬼，于是便又跟著問了一句：“她父親如今可在任上？在何處為官？”

    莫如覺得柳家老爺正在陰曹地府當(dāng)值的話，就不該他說了，于是小聲道：“小的實(shí)在是不清楚……”

    楚太妃緊接著又問：“那我便問問你知道的，你且說說王爺回來時(shí)，可是去靈泉鎮(zhèn)北街歇宿了？”

    莫如可沒法搪塞說不知道了，于是遲疑道：“王爺是……去訪友了……”

    廉楚氏聽了先是拍了桌子：“大膽刁奴！還敢隱瞞，來人用皮帶子抽他，看他說是不說實(shí)話！”

    壯奴們呼啦啦圍了上來，將莫如扭傷，抽了鹽水便開始鞭打起來。

    莫如心知王爺?shù)谋裕詈奚磉吶硕嘌孕姑?。今日他若說出淮?？h主跟王爺未婚而居的實(shí)情來，便是過了眼前這關(guān)，也絕對過不去王爺?shù)哪且坏馈?/br>
    他在王爺身邊，可是不是太平王府里的小廝，那腥風(fēng)血雨也是見慣了的，于是將牙關(guān)緊咬，悶哼著忍著。

    太妃初時(shí)也是氣，但見莫如后背被抽得皮開rou綻，實(shí)在是駭人時(shí)，便軟了心腸道：“且住手吧！你這個(gè)刁奴，他是你的王爺，可也是我的兒子！你當(dāng)我不知他在外面養(yǎng)了外室？還嘴硬著替他瞞著，好好的爺兒都是讓你們這些個(gè)不長進(jìn)的東西帶壞的，今日你若嘴硬，我便讓你將你扭出府去！”

    廉楚氏在一旁卻嫌棄著太妃太綿軟，只狠狠道：“太妃，這等子的刁奴，你還留著他作甚？只一棍子打死，拖到亂墳崗上去喂狗就是了！”

    就在廉楚氏話音未落時(shí)，有人在外面揚(yáng)聲道：“姨媽好大的威風(fēng)，我的小廝，你說打殺便打殺了，我怎么不知，王府的掌事什么時(shí)候改成廉家的了？”

    廉楚氏閃目一看，只見崔行舟一臉怒意地背手站在廳堂前，冷冷地看著打得鮮血淋漓的莫如。

    莫如看見救星王爺前來，真真是長長舒了一口氣，就此兩眼一翻，干脆昏死過去，免得再有人問他事情。

    廉楚氏沒料到崔行舟回來的這么快，本來以為能從小廝的嘴里套出些有用的，再攛掇著太妃跟崔行舟對峙，這中間便也沒有她的事情了。所以她今日不顧女兒阻攔，給太妃出主意審小廝。

    可是就在她發(fā)威時(shí)，崔行舟卻趕巧兒了來了。

    廉楚氏少不得端起長輩的架子道：“你母親因?yàn)槟庆`泉鎮(zhèn)的事情，跟我哭了幾場，昨日見你不回來，也是擔(dān)心極了。今日又見你一身酒氣回來，怎么能不細(xì)細(xì)問問？奈何這小廝說話太氣人，也是氣到了你母親，我才氣不過申斥了他幾句?！?/br>
    崔行舟揮了揮手，命身后的侍衛(wèi)將莫如抬出去療傷，嘴里淡淡道：“多謝姨媽費(fèi)心，替我母親cao持府里的大事小情，時(shí)辰也不早了，想必姨父也思念妻女了，您和廉表妹趁著天色還好，就趕緊回府去吧！”

    這是明晃晃的攆人??！

    楚太妃在一旁聽了就覺得有些不像話，便開口說崔行舟言語不周，讓廉楚氏這個(gè)當(dāng)姨媽的莫要往心里去。

    廉楚氏也是個(gè)要臉的，只臉色緊繃地起身走人了。

    待廉楚氏領(lǐng)著表妹回府去了。崔行舟才轉(zhuǎn)臉問楚太妃：“母親，你要問什么，且等兒子忙完了，自然會一五一十的告訴你，何必學(xué)那些尖酸苛刻的婦人私刑家奴，落了下乘？”

    楚太妃也繃著臉道：“你什么時(shí)候能忙完？哪有時(shí)間跟你的娘說話？你滿朝打聽下，有誰家娶了新婦，做婆婆的都不知道兒媳婦家是做什么？你倒是像你父親，他納妾時(shí)不用與我商量，你娶媳婦也不用我這個(gè)無用的娘管……”

    說到最后，楚太妃勾起了前世今生的幽怨，只抽泣著哭了起來。

    崔行舟平生也是見不得娘親的眼淚，只嘆氣走過去，跪在母親腳邊道：“母親，你也滿朝打聽去，誰像你養(yǎng)的兒子這般省心，處處都替你考慮周詳？兒子選的女子，必定是德才兼?zhèn)涞?，你這般審問她的出身，豈不是讓下人們也低看了她？”

    楚太妃說不過兒子，只問：“那你就說，她的父親在哪兒為官？”

    崔行舟覺得早晚瞞不住母親，便說道：“她父親當(dāng)年受了岱山書院的牽連，已經(jīng)落斬……”

    楚太妃萬萬沒想到新媳婦竟然是這般出身，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呆呆看著兒子道：“這般出身的女子你也敢娶，我們崔家是選不著媳婦了？”

    崔行舟鎮(zhèn)定道：“若想選倒是有大把的，可都不是兒子想要的，如今我跟她的婚事已經(jīng)面呈萬歲，她也受了萬歲的冊封，貴為縣主，自有封地食邑，跟兒子也是相當(dāng)，母親挑剔不著她的出身?！?/br>
    礙著萬歲開了金口，楚太妃決定先不挑剔新媳婦的出身，便又問：“那你且說說，北街又是怎么回事？”

    崔行舟道：“是養(yǎng)了一個(gè)……”

    “她又是哪家的？”

    “也是西州陸家的外女……”

    楚太妃如今抗打的能力日益見強(qiáng)，任兒子怎么說都巋然不動，只顫著音問：“這……是兩姐妹同侍你一個(gè)？”

    崔行舟笑了笑：“兒子哪里會行那等子荒誕之事？這兩個(gè)是同一個(gè)……”

    楚太妃到底沒抗住，再次靠了椅背子：“你……竟然跟她婚前就姘在了一處？她也算是清白出身，她的長輩怎么竟然不管她？”

    崔行舟也不想跟母親細(xì)說仰山的事情，于是便半真半假地說出她當(dāng)初意外落水負(fù)傷，被他救下，只是她衣衫浸透，被他親自從水里抱起，他也唯有負(fù)起責(zé)任，將她救治了之后，寄養(yǎng)在北街，待傷勢好了后，便尋了她的家人，并上門提親去了，壓根不是外人傳的那樣。

    楚太妃聽了，瞠目結(jié)舌之余，又覺得照此情形，兒子的確是該顧及女子的清白，可是她出身這么低，抬入府里做個(gè)妾侍也算是對她仁至義盡，何必著非要娶進(jìn)門兒做妻子呢？

    可是待到第二日，崔行舟從靈泉鎮(zhèn)將柳眠棠接過府上時(shí)，楚太妃坐在高堂上一看，便立刻明白了。

    她的兒子別處跟他老子不像，可是這好色的毛病，竟然是一般的！

    只見那個(gè)淮?？h主從小轎子上下來時(shí)，身穿淡藕色的束腰長裙，纖腰一把如春風(fēng)嫩柳，雪白的脖頸若凝脂精雕，那眼睛鼻子，無一不是精致可人，莫說廉苪蘭那孩子的顏色沒有這女子的萬分之一，就是楚太妃生平在京城里見過的美人，也似乎比她略遜了幾籌。

    也難怪一向冷靜自持的兒子，全然像中邪了一般，被這女子迷得不知所云，非是借著救命之恩，讓她以身相許了。

    當(dāng)柳眠棠半低著頭，向楚太妃跪拜下來后，卻遲遲不見楚太妃開口免禮讓座，廳堂里一時(shí)靜寂得很。

    崔行舟有些不樂意了，地那么硬，眠棠今日穿得又是薄裙子，她的腿有舊傷并不耐寒，跪這么久怎么受得了？

    于是他干脆起身，大步走過去將眠棠攙扶了起來。

    楚太妃見不得兒子這等有媳婦就忘了娘的德行，不悅道：“怎么？她要做我崔家的兒媳，我還受不得她一拜不成？”

    眠棠知道，昨日楚太妃必然是被自己的出身嚇得不輕，今日她生氣也是應(yīng)該的。既然早就想到了崔家長輩會冷遇自己，她倒是心態(tài)很平和，這等場合，也輪不到自己去哄楚太妃，就此低頭閑閑地站在崔行舟的身后。

    崔行舟昨日其實(shí)跟母親說了很多，大抵是眠棠以前吃過很多的苦，但是為人至誠，希望母親像拿自己女兒一般待她，莫要讓她感到局促了。

    可惜崔行舟對于女子的心思，并非像兵書專研得那般通透。

    楚太妃心里的別扭，豈是三言兩語就能捋直的？

    第79章

    柳眠棠在一旁看得清楚，不過她倒是覺得太妃這般態(tài)度無可厚非。任哪個(gè)做娘的看兒子突然帶回個(gè)莫名其妙的媳婦，都是要生氣的。

    楚太妃雖然跟兒子綿軟，可到底也是個(gè)養(yǎng)尊處優(yōu)的貴夫人。她對丈夫與兒子軟弱，并不代表跟兒媳婦也軟綿綿的。

    表面上一團(tuán)和氣，實(shí)際上暗潮涌動的婆媳關(guān)系比比皆是。眠棠覺得自己此時(shí)未嫁就貿(mào)然住進(jìn)王府里并不妥當(dāng)。

    所以吃過飯后，她便跟崔行舟表示了自己要回靈泉鎮(zhèn)的想法。

    淮陽王蹙眉道：“既然已經(jīng)到了王府，哪里還有回去的道理？你家不在這，若按遠(yuǎn)嫁來算，也無需花轎游街，只管先安穩(wěn)到了夫家再嫁。再回去成什么樣子，莫讓人真以為你成了我的外室！”

    可是柳眠棠卻堅(jiān)持：“算什么遠(yuǎn)嫁嗎？我自立女戶，走到哪都算是自己的家……你母親驟然知道你帶了我回來，總要讓她慢慢適應(yīng)一下吧！”

    淮陽王并不愿眠棠走，但轉(zhuǎn)念一想，母親在跟前，他若成禮前還想跟眠棠黏膩，總要回避下母親，而眠棠若是住在外面，倒是自由了些。

    這么一想，他便也同意了。反正王府的管事已經(jīng)按照他的吩咐，開始置辦起成禮的物品了。再過幾日，眠棠就是他崔行舟名正言順的王妃，倒也不怕她跑了。

    于是那天眠棠便辭別太妃，準(zhǔn)備先回北街。

    太妃雖然氣悶，可是沒想到這女子竟然不想留宿王府，便挑眉道：“你既然跟行舟簽了婚書，也馬上要成禮了，不在王府好好呆著，出去住做什么？還要回北街，你可知北街那宅院都被人說成什么樣子了”

    眠棠溫順地說道：“并不是回北街，我先去王爺在眞州京郊的別院去住，若是出嫁，從那里走也方便些?！?/br>
    王妃見她主意這么大，真心不喜，忍不住道：“我那兒子的確是自作主張慣了的，可是你身為一個(gè)女子，當(dāng)知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可不是勾住男人的心那么簡單！成為王府的王妃，更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子能隨便一步登天的！我且問你，你可曾管過家？”

    眠棠想了想道：“并沒有管過像王府這般大的家……”

    王妃一副了然的樣子道：“你自然沒有管過，就是那些王府千金們也是打小兒在掌家的主母前面日日熏陶著，再手把手地教，才能明白這里面的門門道道。你什么都不學(xué)，就這么嫁過來，但凡我有些頭疼腦熱，這些事情都要?dú)w你管，你豈不是要將王府里的雜事管顧得不成樣子？行舟日日忙著公務(wù)，若是叫他還要兼管王府……他的身子怎么受得??？”

    說到最后，王妃是真急了。做母親的，就算再綿軟不濟(jì)事，可是替兒子考量的心大體是一樣的。

    她也并不是非要找個(gè)高門侯府的媳婦，那樣的女子趾高氣揚(yáng)地給她氣受，她也受不?。∷匀羰峭馍u蘭嫁過來，知根知底的，再好不過了。

    可現(xiàn)在看兒子帶回來的這位縣主長得這般樣子，楚太妃便知兒子是斷不會再看上廉苪蘭那種小家碧玉的姿色了。

    而且她也知道廉家自有自己的算計(jì)，對于兒子也不是廉楚氏說的那般一心一意。但到底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戚，有些話也不好挑得太明白。

    事已至此，太妃也是努力說服自己接受這個(gè)兒媳婦，可是她那般的出身哪里會王府庶務(wù)？說實(shí)在的，就是那個(gè)縣主的名頭，大約也是萬歲看在淮陽王的面子上，封賞下來的，算是在山雞的尾巴上插了幾根鳳凰毛，勉強(qiáng)裝點(diǎn)下門面罷了。

    她既然要過門了，王妃攔不住自己的兒子，便想著教一教這女子。若是個(gè)長進(jìn)的，以后出去也不至于太丟王府的臉面。若是只是模樣長得好，卻是個(gè)愚鈍的，那以后她還要費(fèi)心給兒子尋幾個(gè)像樣的貴妾，免得王府里被個(gè)小家子出身的女子管得一團(tuán)亂。

    到最后，眠棠想要出府的想法被王妃否決，只讓人給眠棠收拾出了王府的茯苓院，讓眠棠暫時(shí)在那住。

    眠棠住進(jìn)來的時(shí)候，并沒有讓李mama跟來。

    她來前見王爺身邊沒有莫如，便問了王爺，才知道莫如被審，還挨打了的事情。

    眠棠想到，李mama原本是從王府里將要退下的老嬤嬤。一輩子勞苦功高，在太妃的面前攢下了臉面。若是因?yàn)樗木壒剩屘г顾椴粓?bào)，那豈不是傷了主仆幾十年的情誼？

    所以她跟崔行舟商量，在回王府時(shí)，讓李mama暫且回自己的家里看看兒孫，休息些時(shí)日，免得現(xiàn)在在風(fēng)頭浪尖處回去，頂了太妃的怒火。崔行舟也是應(yīng)下了。

    李mama自然知道眠棠這么安排的意思，心里對未來的王妃也是感激涕零。不然讓她跟著縣主一起回王府，作為王府老奴當(dāng)真是無顏跟一直蒙在鼓里的太妃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