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鐸注視著她，眼角眉梢都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這輩子只打算結(jié)一次婚，那么就要盡其所能地辦得隆重、盛大，以及奢華?！鄙蜩I以低沉渾厚的聲音描述著一副絢麗的畫面。

    “我的婚禮，將會在祖宅舉行。我要用最昂貴的鮮花鋪滿大地，用黃金和珠寶裝點宴會場。我會騎著一頭白象去迎接我的新娘，白孔雀銜著我們的婚戒。我還會打造一艘新船，在婚禮結(jié)束后，我和愛人出海遠(yuǎn)航，駛向我們的新生活?！?/br>
    任勤勤怔住，自胸口到指尖都在發(fā)麻。

    她就像一個聽童話故事的小孩，情不自禁地沉浸在了沈鐸所描繪的那一副壯麗絢爛的景象中。

    沈鐸微笑，問：“跳舞嗎？”

    任勤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從來不跳舞的?！?/br>
    “我從沒這么說過?！鄙蜩I居然賴賬，“我只是在找一個適合一起跳舞的人?！?/br>
    愛情也好，跳舞也好，都得有適合的舞伴，才能一日接一日地愛，一曲連著一曲地跳下去。

    他并沒有花太大的力氣就尋找到了中意的人，卻是花了很多年的時候守護她長大，等她成為適合自己的舞伴。

    沈鐸放下酒杯，起身朝任勤勤遞出了手。

    “勤勤，和我跳一支舞吧?！?/br>
    任勤勤中了蠱似的，將手交了出去。

    *

    說來也巧，樂隊正好暫時休息，音箱里放起了一首《hallelujah》。

    非裔女歌手渾厚沙啞的嗓子一響起，就將人拉進那悠揚而圣潔的氣氛之中。

    怔忡之間，男人已將任勤勤摟進了臂彎，帶著她隨著旋律挪動腳步。

    燈光柔亮的舞池，懸掛著的燈如落入人間的繁星。旁人在這一刻消失，周遭的喧嘩也被隔在了世界的另一端。

    贊美詩節(jié)拍舒緩，旋律妙曼，伴著月色流淌成一條時光的河流。置身著條河流中的兩人身不由己，被卷入回憶的波濤之中。

    從眼下，往過去追溯，一幕幕的往事隨著浪花閃回，將兩人包圍。

    醫(yī)院病床上相依相偎，摩天輪上他們并肩沐浴著長風(fēng)。

    盧浮宮輝煌的燈光，仙女棒閃耀的花火。他背著她在空無一人的長街上走著。

    白令海峽里追著浪花的海鷗，塞倫蓋蒂大草原上奔跑的獸群；

    歐洲的古城和晨光中如畫的原野，云貴高原連綿起伏的群山和深深的河谷。

    他們手拉著手，一路走過。

    孩子們朝他們歡笑，羞澀的女孩送來鮮花。

    當(dāng)她走過一座座村莊，爬上山頂，眺望十萬大山。他則在峰會上，看著手機里她發(fā)來的一張張照片，靜靜微笑。

    沈鐸的舞步竟然如此嫻熟而穩(wěn)重，可見一直深藏不漏。

    任勤勤已無需思考的，被他健臂摟著，如踩在云上。

    她信任他，將自己毫無保留地交付出去，任由他帶著自己走向未知的前方。

    公司里，她也是這樣緊跟著他的腳步，如饑似渴地看著、聽著、學(xué)著。

    只有沈鐸自己知道，他刻意放慢了腳步，細(xì)心的將步驟解剖開來，好讓她看得清清楚楚。

    也只有任勤勤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份無聲的、羞澀的關(guān)懷，默默地記在心上。

    酒會上，他將她帶在身邊應(yīng)酬交際。工地上，他順手將安全帽扣在她頭上。

    會議室，談判桌……她如影隨形，越來越熟練，直到應(yīng)付自如。

    他一個眼神，她便能知道他在想什么。她什么都不用做，他就已為她規(guī)劃好了要學(xué)的下一步。

    那種默契，勝過萬語千言。

    “hallelujah……h(huán)allelujah……”

    時間繼續(xù)倒流，將更遙遠(yuǎn)的過去推到他們眼前。

    那是瑞士的冰雪和凌冽寒風(fēng)，他們隔著被子相擁而眠。

    是他躍下山谷，在風(fēng)雪中將她擁抱住。

    是他揚起大衣，替她擋住潑來的污水。

    是宜園的書房里，女孩捧著鉆石胸針落淚，他第一次將她摟進懷中。

    是牛津禮拜堂的唱詩班，和劍橋河上的清波。他撐著長篙，帶著她渡過詩人歌頌過的長河。

    是倫敦的雨夜里，女孩清唱的歌。

    是暴雨傾盆的夜，他把衣服搭在了她的肩上，將她帶上回家的車，也將她帶上一條走向全新的生活。

    贊美詩旋律一轉(zhuǎn)，往高處拔升，節(jié)拍從慢四轉(zhuǎn)成了快三。

    女歌手放開了歌喉，嗓音高亢，渾厚的情緒如巨浪涌來，卷著起舞的人，沖向絢麗的高潮。

    沈鐸笑意隱隱加深，手臂有力地?fù)ё∪吻谇?，加快了腳步。

    “hallelujah……h(huán)allelujah……”

    激昂的歌聲中，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zhuǎn)，任勤勤已分辨不清回憶和現(xiàn)實。

    也許，還要往更久、更遠(yuǎn)的地方追溯而去。

    驚濤怒海之中，他們共乘一艘小艇，在浪尖顛簸，生死與共。

    南洋島國風(fēng)雨交加的黑夜，他們相互扶持，突破重圍。

    命運是這個時候?qū)扇肆b絆在一起的嗎？

    不，還要往前尋去。

    是她生日夜里那一碗熱騰騰的面，是他砸給學(xué)校的一堆銀筆。

    是宜園榕樹林里，他看穿她蓬勃野心的那一道目光。

    是最開始，她擲向他的那一根小木棍……

    任勤勤甚至不知道歌曲什么時候結(jié)束的。

    她好像從云端緩緩飄落，良久才感覺出雙腳踩在結(jié)實的大地上。

    兩個人的額頭緊貼著，情緒澎湃，鼻尖滲著亮晶晶的汗水。

    “沈鐸……”

    沈鐸低頭將任勤勤吻住。

    就像有人在幕后打了一個響指，毫無預(yù)兆的，數(shù)聲尖嘯突然串上高空，砰然炸出絢爛的花火。

    客人們紛紛歡呼。

    只有舞池里擁吻的兩人不為所動。

    煙花告一段落時，樂隊重新奏響了舞曲。

    “再跳一支？”沈鐸問。

    任勤勤擁著他，靠在他寬闊堅實的懷里。

    他們隨著舒緩的舞曲緩緩地挪動腳步。

    今后，還有無數(shù)支曲子等著他們起舞。還有無數(shù)個日日夜夜，等著他們共度。

    兩個孤獨的人，捧著各自的心火，在茫茫人海之中孑孓獨行。

    別人只看到了煙，唯獨他們發(fā)現(xiàn)了彼此心里的火。

    從一個眼神的交匯開始，有了后來的一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