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她沒什么不一樣。她也會偷偷盯著人看。 就像一只偷油的小老鼠,試探著把目光遞過來,沒有被發(fā)現,那就再多看兩眼。 多少年過去,他已完全對任勤勤的這道目光習以為常,以至于沒有去深究這背后更深的意義。 * 任勤勤他們的下一站讓小楊松了一口氣:是摩天輪。 就見徐明廷對任勤勤低語了一句,朝不遠處的衛(wèi)生間走去。 沈鐸扭過頭,盯著小楊。 “您又要怎么?”小楊快哭了,“沈總,求您別折騰我了!剛才從跳樓機上下來,我都看見我死去的奶奶在人群里朝我招手了……” 沈鐸微微笑:“小楊,我記得你原計劃今年底結婚,是吧?” 小楊來了點精神,“是啊。就是……” “房子買了嗎?”沈鐸化身親切慰問下屬的上級領導,“我記得公司在西四環(huán)開發(fā)的那個地鐵公寓,精裝房內部特價好像只要八千八,總經理辦的人還能打八折……” “什么都別說了,沈總!”小楊按著沈鐸的肩,雙目炯炯,正氣凜然。 “您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就是。我跟隨您快八年了,深受您的恩惠。只要您有需要,我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沈鐸揚起了嘴角。 * 小楊深受沈鐸重用,因為他辦起事來,有自己的一手絕活兒。 男衛(wèi)生間里,徐明廷正在小便池前。小楊跟了進去,站在了他隔壁,寬衣解帶。 徐明廷先一步完事,正在整理衣服,就聽身旁的男人發(fā)出呼聲。 “哎喲,這不是‘啟東’的小徐總嗎?” 小楊帶著一臉驚喜的笑容,九十度轉身,滋地尿了徐明廷一褲子! * 摩天輪正一格一格轉動,換上新一批游客。 馮燕妮他們早就已經上去了。金卡貴賓通道的人本來就不多,任勤勤為了等徐明廷,往后挪了好幾位,可徐明廷遲遲沒回來。 任勤勤想破腦袋都想不到,此刻的男衛(wèi)生間里,小楊和徐明廷正為脫褲子而產生了新的糾紛。 “我犯的錯我負責!來來!我們倆身材差不多,把褲子換了。我來穿你的臟褲子!” 小楊不僅解自己的,還動手去解徐明廷的。 “不……不用!”徐明廷忙不迭推開小楊的手,一張白凈的臉漲了個通紅。 哪怕在牛津讀了四年書,徐明廷也從沒遇到過被一個男人強行扒褲子的情況。 “別害羞嘛。大家都是男人。你有的我也有……” 一個父親帶著兒子走了進來,就見光天化日之下,兩個大男人衣衫不整、拉拉扯扯,簡直荒yin無恥,道德淪喪。 “死基佬!”做父親的忙捂住了兒子的眼睛,“這里到處有小孩子,就不能換個地方搞?” 徐明廷:“……” * “小姐,你還上來嗎?”摩天輪的工作人員再度催促,“最后一張椅子了,你不來,就得等下一輪了?!?/br> 徐明廷依舊毫無音訊。 “對不起,”任勤勤充滿歉意,“我還是……” “她上!” 一道低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身子被強健有力的手臂攬住,半推著走了出去。 沈鐸的動作強勢而不粗魯,將任勤勤拉上了摩天輪的椅子。 * 鈴聲響過,摩天輪緩緩轉動。 隨著座椅升高,腳下的大地漸漸遠去,郊野的湖光山色露在眼前。 夏季水氣濃重,遠處的山林被籠罩在蒙蒙霧氣之中。升得越高,越發(fā)現四面景色模糊,他們好像被隔絕在了一個小小的空間里。 而眼下這情景也真夠絕的。兩人被困在小小的椅子里,懸掛在半空中,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既然逃不開,就只得開誠布公地聊一聊了。 “你跟了我多久?”任勤勤問。 沈鐸理直氣壯:“我來考察的,碰巧看到你們?!?/br> 任勤勤笑了:“大周末的,集團公司的董事長,親自來游樂園考察?你說被人綁架到這里還更可信一點?!?/br> 沈鐸抿著嘴,沒有繼續(xù)為自己辯解。 綁架?并不是沒有道理。 沈鐸這輩子走進游樂場這種地方的次數不超過五根手指,都還只發(fā)生在他十歲以前。 他厭惡喧鬧,喜歡安靜,不屑這種低劣的感官刺激和簡單粗暴的樂趣,文明古跡和博物館才是他喜歡踏足的地方。 但是今天,仿佛脖子上套了一根繩子似的,他身不由己地被牽了過來。 沈鐸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遵從著本能,一路跟在任勤勤身后。 他們去過數不清的地方,但是確實沒來過游樂園。而在游樂園里玩耍的任勤勤還像個小孩,活潑恣意,無憂無慮。 任勤勤好像很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 從什么時候起,她的眼里多了心事,朝他望過來的時候,總帶著一份沉甸甸的思慮。 沈鐸眺望著遠處的郊野,沉思的面孔之中透著莊重,就像一個冷靜的神祗。 任勤勤最喜歡看這男人的側臉。 男人的輪廓俊朗又不失優(yōu)美,剛毅的下巴延伸到脖子的弧度特別流暢利落,每一道線條都像是雕塑大師精心琢磨出來的。 沈鐸今天穿著休閑襯衫,領子敞開,脖子上的肌rou隨著臉側向一邊,拉伸出修長的線條。 一股成年男人獨有的、烈酒般的氣息層層散發(fā)開來。 任勤勤怔怔地凝視著沈鐸。 “好看嗎?”沈鐸卻突然轉過了頭。 任勤勤倏然一驚,身子朝后仰。吊椅晃動,頭頂連接處發(fā)出咯吱響。 “別亂動?!鄙蜩I伸手將她摟緊臂彎之中。 男性溫熱的體溫和清爽的古龍水氣息籠罩而來,任勤勤身子一僵,伸手推他。 頭頂又是一陣咯吱響。 “都說了別亂動?!鄙蜩I的手臂堅定地將懷中人箍住,“這里離地面有二十米,跌下去我們倆都要摔成爛泥,葬禮上都不能用開放式棺材。” 任勤勤噗了半聲,又急忙打住。 男人的手放在身側,就如貼了一塊火炭。任勤勤覺得現在的自己還沒勇氣挑戰(zhàn)。 “松開。我不會亂動了?!?/br> 沈鐸斜睨了她一眼,將手放開了。 被男人掌心燙過的地方又是一陣涼。心里掠過淡淡的失落。任勤勤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一旁挪。 寂靜中,沈鐸先開了口。 “調你去項目組,沒有先和你商量一聲,是我的不對。但是這是計劃是早就有的。如果我們中標,基金會將會配合項目組開展很多工作??紤]到你到時候已經回t大了,讓你先進組把前期的交接工作做好,到時候遠程辦公也相對輕松點。當然,如果你還是不愿意,我周一就把調令撤銷。”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任勤勤還有什么好反對的。 “那你昨天怎么不說清楚?” 沈鐸漠然道:“被你氣暈頭了,沒反應過來。” “……” 任勤勤小心翼翼地看了沈鐸一眼,“你就為了向我解釋這個,一路跟到了游樂園來?” 沈鐸望著前方的大地,“我來玩,不行嗎?” “剛才還說來考察的?!?/br> “……” 任勤勤想譏笑,但是又克制住了。 再漂亮的女孩子,一旦整天拉長了臉譏嘲挖苦,都可愛不起來。 戀愛已經不順了,還去做個怨婦,口苦偏要吃黃連,何必呢。 他們轉到了最高處,開始緩緩下降。 沈鐸又說:“我不會再干涉你和徐明廷來往了?!?/br> 沒有喜悅,也沒有悲傷。任勤勤覺得自己就和眼下一樣,正懸在高空,腳下沒有著落,很茫然。 較勁兒,也得雙方一起使力氣才行的。 這根緊繃著的弦,因為沈鐸松手,反彈回了自己身上,抽得任勤勤疼得直皺眉。 她的倔強成了做作,她的堅持成了胡鬧,她的心酸和委屈也全沒有了意義。 就在她還暗自為這個男人吃醋而竊喜,覺得看到了希望的時候,他卻用豁達和大度將她的期盼重新打散成了一地沙。 “之前是我不對?!鄙蜩I繼續(xù)說,“你大了,我不應該總把你當做需要保護的小孩。而且我應該信任你。哪怕你進入項目組,也不會做出泄露機密的事來。你是個專業(yè)素養(yǎng)非常優(yōu)秀的人,勤勤?!?/br> 任勤勤喉嚨里哽著什么無形的東西,讓她一時吐不出半個字。 “至于徐明廷,”沈鐸眉心不自在地抽了一下,“也許是我多心了。也許他還是當年那個樸質的好孩子。我肯定沒有你這么了解他。如果你信任他,那我也會接納他。” 這已完全就是一副兄長的口吻了。 他會接納meimei喜歡的男孩,哪怕不喜歡對方。只要她開心,他就沒有意見。 “勤勤,你一直是我最珍視的人。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