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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是天子白月光(重生)在線閱讀 - 第87節(jié)

第87節(jié)

    她叫了一聲“娘/親”,在甄二夫人對面落了座。

    甄二夫人從看見她就一直微微地皺著眉,這時候傾過身來,問道:“宮中/出了什么事?你怎么這樣——貴妃怎么會把我們安排在這里見面?你可是與她同品階的帝妃!她也太……”

    甄漪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眉目間有些漫不經(jīng)心地道:“娘/親有什么事慢慢地說,不必這樣焦急。”

    她半開玩笑似地道:“這里頭說話清凈,連‘隔墻有耳’都不必擔憂的。”

    甄二夫人見她還有閑情逸致說笑話,不由得沉下了臉,道:“六娘!”

    甄漪瀾垂了垂眼。

    桌上干干凈凈的,連茶水點心都沒有預備,倒放了個果盤,算是冷淡到不乏有些失禮的待客之道了。

    她垂著眼,神色寂寂的,道:“娘還在念著宮里的恩寵愛憎,難道沒有看懂如今是什么情形?”

    甄二夫人緊緊地皺起了眉。

    甄漪瀾在她的沉默里抬起頭來,道:“倘若娘/親和爹爹不肯救我,下次娘/親再來見我,或許就見不到了。”

    她看著甄二夫人,臉上的神色讓甄二夫人不由得撫上了心口,仿佛有些大恐怖的事情絲毫不曾顧及人的心情,自顧自地發(fā)生——聽著女兒說道:“我想不為甄氏殉葬,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

    第77章 芳心苦(1)

    “我想不為甄氏殉葬,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br>
    甄漪瀾說了這句話, 沒有顧忌甄二夫人心里的滔天巨浪, 就靜靜地垂下了睫。

    甄二夫人這一次再也穩(wěn)不住儀態(tài)的端莊, 甚至坐都坐不住了,霍然站起身來,在地上來回地走了兩遭。

    坐在亭中地板上的小火爐靜靜地燒著, 舔/舐爐壁的火苗隨著她走路帶起的微風而輕輕地搖曳, 發(fā)出嗶剝的聲響。

    甄二夫人回過身來, 看著端坐在榻上, 眼睫低垂的甄漪瀾。

    她抱著些萬一的希望, 極力地壓著聲線,道:“六娘, 這話可不是隨意說得的。咱們府上雖然稱不上百年鐘鼎,可你大伯父也是當朝肱骨, 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人物?!?/br>
    她慎而又慎地問道:“你從何處聽到了什么?”

    甄漪瀾哂笑。

    在家族的蔭庇底下舒適太久了, 就連對危機的警惕都興不起來, 只覺得自己身在簪纓世族,天塌下來也有個子最高的頂在前頭——

    甄二夫人對她的態(tài)度十分的不滿。

    她低聲喝道:“六娘!”

    甄漪瀾微微地頓了頓。

    家中的事, 到底還有許多要落在母親的身上, 甄漪瀾克制著心里的情緒, 眼睫微微顫抖著看了過去。

    女兒一雙烏沉沉的眼睛,讓甄二夫人心里又是戰(zhàn)栗,又是心疼。

    她苦口婆心地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倘若家中當真要生出變故, 你又如何能獨善其身?”

    她說到這里,面色猛然一變,道:“貴妃是不是也得了消息?不然如何能這樣輕慢、折辱于你?”

    甄漪瀾沒有說話。

    甄二夫人就長長地嘆了口氣,道:“我苦命的六娘!”

    竟就掉下淚來。

    甄漪瀾微微地皺起了眉。

    她母親素日里要強,并不是個輕易彈淚的人,她心中不由得沉了一沉,問道:“家里是不是也出事了?”

    甄二夫人拿著帕子捂著眼睛,在地下站了一時,聲音只稍稍有些啞,聽上去倒還四平八穩(wěn)、輕描淡寫的,道:“你哥哥同你大堂兄出門去跑馬,把腿跌傷了?!?/br>
    她收了帕子,眼周有一點融滑的紅,倒是粉有些顯糊了,只是她離坐榻有段距離,甄漪瀾也并不能看得清楚。

    ——卻不妨礙她心里像是被什么猛然間扯了一把似的。

    原本就在舌底揣度著的話帶上了情緒,讓甄漪瀾的聲音都有些失控,道:“娘/親何必再自欺欺人?大伯父雖然榮光滿身,何嘗把我們二房看進過眼里?爹爹如今在家閑賦,就是將來哥哥成了人,娘/親,難道咱們家就要永遠這樣被大房踩在腳底下,蹉跎一輩子才好?”

    甄二夫人面色劇變,想也不想地快步走到榻邊,把手高高地揚了起來,卻對上了女兒倔強仰起的頭,一雙眼睛里盈盈地蓄了淚水,抿著唇定定地看著她。

    甄二夫人心痛如絞,一把將甄漪瀾抱在懷里,叫了聲“娘的乖女”,哀哀地哭了起來。

    天賜元年二月初,三井巷的甄府起了一場鬧劇。當朝參政甄閔夷的胞弟,賦閑在家的朝奉郎甄從瞻忽然將一紙訴狀遞進了大理寺,要求與乃兄分宗。

    這樣處處都透著荒唐的事,就是從本朝以來也從未曾聽聞。

    自來分家析產(chǎn)之事,都是宗族內(nèi)調(diào)停的事宜,甄氏的族人前頭都不曾聽甄忋提起這樁事,自然更談不上是調(diào)停不成而訴諸公堂。

    何況甄從瞻所求不是分家,而是分宗——他和甄閔夷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往下數(shù)三代還不滿,甄家的族老在大理寺的公堂上捶胸頓足,指責甄從瞻肆意妄為、罔顧人倫之情,倘若定要與甄閔夷分宗,就等于自請除族。

    甄恪身為朝廷重臣,事務繁忙,甚至并沒有親自到場。

    甄忋跪在地上,臉上八風不動的,既沒有因為甄恪的缺席而憤怒,也沒有因為族老的指責而黯然,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抽/出另一封紙來。

    于大庭廣眾、萬目睽睽之下,彈劾大參甄大人結(jié)黨營私、貪鄙鬻爵、苛政暴虐、不孝不悌……十二樁罪名,請?zhí)蒙嫌兴緸檫_天聽。

    容嬰說到這里的時候,連容晚初都不由自主地聽住了。

    她感慨地道:“這,這也太……”

    “行/事太粗暴了些。”她說不出口,容嬰就替她補齊了,笑道:“這位甄大人,我從前見得也少,如今想想,竟有些遺憾?!?/br>
    這樣簡單粗暴的手段,偏偏把帝都的百姓都驚動了,就是大理寺想要壓下來也不能,必定要在朝中掀起一陣風云了。

    也能稱得上一聲“妙”。

    容嬰對上容晚初睨過來的視線,微微地笑了笑,就沒有再說下去。

    容晚初抿了抿唇,不免又是笑又是嘆了口氣。

    容嬰本意見她神色有些沉郁,想逗她笑一笑,到這里就轉(zhuǎn)了話題:“聽妹婿說你近日在吃藥調(diào)養(yǎng),太醫(yī)是怎么說的?”

    他和殷長闌雖然彼此政見并不全然一致,但在共同聯(lián)系著兩個人的小姑娘身上卻都一樣的用著心。

    容晚初體會他的心思,笑盈盈地應他的話,容嬰原以為她身子出了什么差錯,聽她慢慢地分說清楚,徐徐出了口氣,道:“如此我就放心了。也算妹婿是個有心人?!?/br>
    他提到此事,心中就有些歉疚,沉聲道:“你小時候在家里……都是哥哥不好?!?/br>
    那個時候,哥哥也只是個少年郎。

    他已經(jīng)盡力給了她最好的保護和照顧。

    容晚初低頭握住了碧色薄胎的細盞,淺淺地笑著,道:“都過去了!”

    是啊,都過去了。

    容嬰看著隔桌而坐氣色如玉生輝的meimei,心里的一塊大石頭稍稍地翹了翹。

    他溫聲道:“你萬事都好,我出去也放心了?!?/br>
    容晚初微微點了點頭,忽然意識到什么,問道:“哥哥也要出去?去哪里?”

    她捧著茶盞的手握緊了,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青年男子,長長的遠山眉蹙了起來。

    容嬰沒有等她猜測,就微微地笑著,輕描淡寫地道:“烏古斯汗名托稱臣納貢,暗藏不臣險心,欲以猛獸刺殺國朝天子,群情激涌,遂以容玄渡為帥,征伐西番,以平民憤,使我為帳前先鋒?!?/br>
    他看著容晚初緊蹙的長眉,失笑著抬手摸了摸她的發(fā)鬟,溫聲道:“擔心?”

    怎么能不擔心?

    容晚初唇角平平地抿了起來。

    上一世的事在這一遭早就已經(jīng)面目全非。

    上輩子,升平皇帝昏懦,只在宮闈之內(nèi)用功,朝中政事一概不管,容玄明出征之后,朝事由甄恪做了泰半的主——趙王殷鋮身后站著鄭太后,同甄恪小范圍地斗個有來有回,再加上那個時候的十二皇弟殷長睿養(yǎng)在趙王府中,像個隱形人似的,朝野都無人記得他,大權(quán)在握、春風得意的甄恪,自然無須鋌而走險,圖弒君另立之事。

    這輩子,殷長闌誰的面子也沒有賣,以雷霆手段處置了趙王殷鋮,雖然給甄閔夷除去了一個政敵,但皇帝展現(xiàn)出來的強勢,如一只病貓忽然長出了利齒銳爪,這個事實無疑讓甄恪感受到了強烈的危機感。

    恰好殷鋮奪爵之后,殷長睿因禍得福,被鄭太后接回宮中帶在身邊,讓朝臣重新記起了這個與天子有著同樣血緣的皇弟。

    既有動機,也有人選,或許還要再加上一點,宿敵容玄明不在京中,無法立即與他構(gòu)成相爭之勢的微妙暢快——同樣都是推舉殷長闌登基的權(quán)臣,太后鄭氏的態(tài)度卻總是曖昧,若有若無地更加偏重于容景升——甄恪勾結(jié)西番使臣,想要一不做二不休地殺了殷長闌,再捧一個新的小皇帝上/位,寫在史書上也嫌太過平淡、不足為奇。

    也因此,上輩子西番的使節(jié)只在京城太太平平地繞了一圈,帶著□□上國的豐厚賞賜回到了自己的國家,這一世卻除了一個與甄恪合作的烏古斯通納爾之外,盡數(shù)陷進了大齊的天牢里。

    容晚初看著容嬰,心里止不住地擔憂。

    她知道上輩子的容嬰跟著容玄明平定柳州,最后平安地凱旋帝都。

    卻不能知道一場不曾發(fā)生過的戰(zhàn)爭,最后會帶來什么樣的結(jié)果。

    門外有宮人笑盈盈地行禮問安:“陛下萬歲萬萬歲?!?/br>
    容晚初還在榻上沒有動,殷長闌已經(jīng)自己挑了簾子進門,看著兄妹倆相對坐著,面上神色不十分歡悅的樣子,不由得怔了怔,笑道:“這是怎么了?!?/br>
    一面就有意無意地看了容嬰一眼。

    容嬰目光微微一動。

    殷長闌看懂了他的眼神,就知道容晚初是在為容嬰出征的事?lián)鷳n。

    他當作不知道似的,在趿著繡鞋來迎他的女孩兒鼻尖擰了擰,柔聲細語地同她說笑了幾句。

    殷長闌近日里都不大贊同她多思多慮,容晚初不想惹他的叨念,含/著笑偏了偏頭,沒有繼續(xù)前頭的話題。

    三個人融融地說了一回閑話,殷長闌就看了容嬰一眼,站起身來,壓住了容晚初的手臂,溫聲道:“兵部有些瑣事,正好舅兄也在這里,我同他一道去看一看。”

    容晚初嘟了嘟嘴。

    她本意還要同容嬰說一說話,聽殷長闌這樣說,正事為先,她就沒有多說什么,抿著唇到底把兩個人都送到了門口。

    雖然只是托辭,但殷長闌也沒有全然說謊,上書房確實積了幾封兵部的呈折,

    大軍出征已成定局,如今每天的常朝上吵吵嚷嚷爭執(zhí)不下、以至于開拔之期也遲遲不能確定,奏折一封一封雪片似的飛進御書房里,字里行間無非是“銀子”兩個字。

    無論是殷長闌還是容嬰都已經(jīng)習以為常了。

    所以容嬰站在殷長闌的對面,眉鋒微微揚起,微微地笑著問道:“陛下既然知道晚初心中的擔憂,又何必容我去見她?”

    殷長闌淡淡地反問道:“你既然知道阿晚會擔心,又為什么要跟著容毓明出征?”

    容玄渡表字毓明。

    容嬰唇角稍稍揚了起來,沒有說話,只是狀似恭謹?shù)氐拖铝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