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阿訥不由得瞪了阿敏一眼,低聲道:“把娘娘吵醒了!” 一面袖了那張?zhí)?,就扭頭往內(nèi)室來。 容晚初淺淺地睡了個午覺,雖然醒時是聽見了外頭一點響動,卻也算睡得暢意,眉眼都染了薄薄的粉,正在妝鏡前頭落座,看見阿訥懷里抱著雪貂兒,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進了門,不由得含笑問道:“這是怎么了?” 第68章 紅窗影(3) 容晚初眉眼輕舒,面上含笑, 是一副和暢的神色。 阿訥對上了她的眼, 就不想把同阿敏之間的爭執(zhí)說給她聽了。 雪貂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吱吱喳喳”地叫了起來,精心養(yǎng)護得油光水滑的皮毛,滾在緞子面的衣裳上, 后腿在手臂上發(fā)力一蹬。 侍女一時不察就沒有攔住, 小東西像條閃電似的墜在了容晚初的腿上, 又緣著衣袖一路爬上去, 趴在了她的肩上。 阿訥連忙湊上去要抱走它, 卻被容晚初抬手攔了。 貂兒睜著一雙黑豆似的眼,來來回回地看了兩遭, 小/嘴邊上的長須掃在容晚初臉上,細細的癢意讓她忍不住偏了偏頭——小東西已經(jīng)把兩只前爪乖巧地并在了一處, 搭在女孩兒的肩頭, 一張小小的臉就埋進了腿/間。 一眼看過去, 仿佛在領(lǐng)子邊上鑲了一條貂皮圍子似的。 容晚初午睡初醒,身上原只穿了件月白色半新不舊的對襟襦衫, 這樣搭在一處, 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和和諧。 阿訥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 容晚初也有點無奈。 屋子里燒了暖烘烘的地龍和炭火, 頸子邊上再搭著這么個小炭盆,這樣短短的時候,肩上就淺淺出了一層薄汗。 小小的貂兒溫馴地伏著,近在咫尺的耳中聽得到呼吸的起伏和小生靈的心跳。 她抬手撫了撫它的背, 就放任了它盤踞在那里。 一面又轉(zhuǎn)頭看著阿訥,問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讓你這樣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 雪貂兒長長的尾巴在半空中甩了甩,又悠悠地盤在了容晚初的頸邊。 阿訥眉眼彎彎地道:“是府里頭又遞了帖子進來?!?/br> 一面從袖子里把那封名帖抽了出來。 這些時候事情紛紛繁繁的,容晚初已經(jīng)把戚夫人忘到了腦后去。 看見了熟悉的箋封,才頓了一頓,有些恍然地想起這一樁來。 她道:“請她明天進來吧!” 阿訥屈了屈膝,應(yīng)聲“是”,見她心情輕快,就把這件事蠲了,湊趣地說起別的瑣事來。 戚夫人第二天果然如約地進宮來。 青女是第一次見到戚夫人,在上茶的時候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回來的時候面上有些異樣之色。 阿訥看見她的表情,不由得笑了起來。 她道:“怎么這樣一副模樣,難道見過的絕色還少了?” 青女有些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道:“每天都看著咱們娘娘,哪里還沒有見過美人的?!?/br> “就是,就是,”她知道阿訥的脾氣直來直去的,平日里說話并不十分的規(guī)矩森嚴(yán),就大著膽子,吞吞吐吐地道:“沒想到容大人的新夫人是這樣一個模樣。” 她在容晚初身邊服侍,跟著阿訥和阿敏兩個身后,察言觀色的,知道兩個貼身侍女對戚夫人的態(tài)度都不十分的親近,也不好用“戚夫人”這個稱呼,就不倫不類地說了個“容大人的新夫人”。 阿訥沒有挑她的稱呼,就微微地笑了笑,道:“你以為會是個什么樣的人?” 青女聲音小小地道:“聽說夫人是侯府女,勛貴之后,野陽侯爺又一直在京外鎮(zhèn)守,奴婢就以為夫人是一位颯爽明麗的女郎……” 阿訥唇角勾了勾,沒有說話。 青女知道她是不愿意說了,就靜悄悄地垂了手。 容晚初還在內(nèi)室里沒有出來,宮女奉上了茶點也退到了一旁,殿中只有戚夫人一個人。 她坐在椅子里,腰/肢也是直的——但這種直又與容晚初、霍皎之流十幾年閨訓(xùn)的筆挺如松如竹不同,是柔軟而溫弱的,連同纖纖的肩頭和頸項,讓她像是一株嫵媚纖細的柳,風(fēng)一吹就要裊裊娜娜地搖曳起來。 墮馬髻將層云似的烏發(fā)堆在了她雪白的頸邊,讓她微微低著頭捧著茶盞的時候,也顯出一種令人憐惜的脆弱氣質(zhì)。 圍屏后頭響起宮人侍女們整齊有節(jié)奏的腳步聲,和沿路請安、問好聲音的時候,戚夫人就將茶盞放下了,從椅子里站起身來。 容晚初在眾人擁簇之下進了門。 戚夫人已經(jīng)向前迎了幾步,扶著膝深深地屈下/身去:“妾身叩見貴妃娘娘?!?/br> 容晚初目光微掃,看見她撲朔不歇的,蝶翅一樣震顫著的眼睫。 她不由得又一次深深地懷疑起自己是不是什么時候欺負了她。 如果不是知道戚氏一直是個這樣的人,恐怕每個面對她的人都忍不住生出這樣的自我懷疑吧。 她淡淡地道:“夫人不必如此多禮?!?/br> 沒有伸手去扶。 戚夫人卻像是如釋重負似的,慢慢地直起了身子,一面向后退了兩步,感激地道:“多謝娘娘的慈悲?!?/br> 即使是這樣的動作,也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似的,纖弱又可愛。 容晚初在府中生活時,不可避免地見過戚夫人與容玄明相處的情形——極盡的溫柔和順從,就差跪下來服侍容玄明的起居了。 大約男人都不能抗拒這樣小動物一樣脆弱又嫵媚,全身心地依靠著自己的女郎。 至少她覺得容玄明就挺享受的。 還有容玄渡那個畜生。 想到讓她心情陰翳的人和事,容晚初抿起了唇,面上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 戚夫人對上她的面色,眼眸一閃,就慌亂地垂下了頭。 容晚初沒有哄她的意趣,就在主位上落了座,淡淡地道:“夫人請坐!” 戚夫人又屈了屈膝,溫順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一坐下來,一雙手就又緊張地握住了茶杯。 容晚初微微地嘆了口氣。 如果她不主動說話,戚氏就能在這里不言不語,抱著一只茶盞,生生地陪她耗上一整日——她就曾經(jīng)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 她沒有寒暄客套,開門見山地問道:“夫人從年前就求見本宮,不知道為的是什么事?” 她聲音不高,戚夫人卻猶然像是被她嚇了一跳,手中的杯盞卻被她牢牢地捂住了,沒有發(fā)出細瓷磕碰的聲音來,只有一雙眼帶了些驚惶地看了看她。 容晚初面容平和,目光沉靜地看著她。 戚夫人在她的視線里慢慢地平靜下來,嘴唇顫動了兩下,低低地道:“都是些瑣事,給娘娘添了麻煩了。” 在立屏底下侍候的阿訥不由得高高地挑了個白眼。 既然都是些瑣事,還一次又一次地來見她們家姑娘做什么? 她的腹誹并不能傳到戚夫人的耳邊心里,戚夫人略略等了等,沒有聽到容晚初說話,就囁喏著道:“沛娘被妾身和她的娘/親養(yǎng)壞了,妾身已經(jīng)狠狠地責(zé)罰過了她,只盼娘娘不要為她的事壞了心情。” 袁沛娘這個名字,于容晚初而言已經(jīng)是許久之前的事了。 被她當(dāng)面斥責(zé)了一番,又被鄭太后當(dāng)作了棄子,又因為同許氏幾個合謀害了翁明珠,而被她遣送回家之后,又發(fā)明旨訓(xùn)誡過。 給夠了教訓(xùn),她才懶得抓著不放。 如果不是此刻戚夫人忽然再次提起來,她已經(jīng)把這個小姑娘給忘到了腦后去。 戚夫人惴惴不安地看著她。 容晚初不由得失笑。 她每天里這樣多的事,不重要的人和事輕易地就丟開了,戚夫人每天在府里,容府的中饋也不由她主持,容玄明又不在府中,恐怕她終日不過無所事事而已——她該不會是因為袁沛娘,從年前輾轉(zhuǎn)不安到了年后吧! 袁沛娘又不是戚氏生的! 她難得地有了些安慰戚夫人的心思,溫聲道:“袁氏已經(jīng)受了責(zé)罰,何況她言行無狀,都是她一個人的所為,同夫人又有什么相干?!?/br> 戚夫人感激地道:“娘娘不生妾身的氣,妾身實在是不知道怎么感謝娘娘才好?!?/br> 她低著頭,盯著手里的茶杯,像是看得出了神——那杯盞是官窯的甜白瓷,杯蓋和杯身上是內(nèi)府畫工親筆描上去的一幅月下白貍臥雪圖,用筆工巧細膩,設(shè)色十分的清雅,確實是一件上好的瓷器。 容玄明權(quán)傾天下,容家富可敵國,府里什么好東西沒有。 容晚初就知道戚夫人不知道又藏了什么話,躑躅著說不出口了。 她微微地嘆了口氣。 容玄明是怎么同戚夫人相處的? 柳惜在世的時候,雖然她年紀(jì)還小,可是也記得,母親是個性情溫柔明快,甚至稱得上鮮明而熱烈的女郎——到死也那樣激烈。 她微微地斂了眼睫。 容晚初低郁下去的情緒并不分明,卻立刻就被戚夫人感受到了。 她有些驚惶地看了容晚初一眼,打了個磕絆,道:“娘、娘娘,二爺說老爺給他寄了一封信,信里交代要嬰少爺留在帝都輔佐二爺?!?/br> 容晚初眉梢微蹙,靜靜地抬起頭來看著戚夫人。 戚夫人被她這樣注視著,有些不自在地躲開了對視,喃喃地道:“二爺說,老爺說縝少爺年紀(jì)大了,應(yīng)該多出去走動走動,指定了縝少爺替了嬰少爺?shù)牟钍埂?/br> 容晚初打斷了她的話,溫聲道:“我不知道夫人同二叔這樣熟悉起來,二叔有什么話,不能當(dāng)面來同我說,要過了夫人的口?” 戚夫人面色一白。 她難以自抑地抬起頭來看了容晚初一眼——對上了少女仿若洞徹的眼,就又深深地垂下了頭,搭在膝上的手rou/眼可見地顫抖起來。 容晚初原本不過是尋常的一問,到這時心頭不由得泛起了寒意。 她面上未動聲色,后槽牙卻緊緊地咬在了一處。 戚夫人抖著手,終于難以維持杯盞的寧靜而將茶盞放回了桌面上,仿佛從桌椅的穩(wěn)定之中找到了一點安寧,怯怯地重新開口道:“妾身這就回去轉(zhuǎn)告二爺……” 第69章 紅窗影(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