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jié)
而她最恐懼的事,就是在她所謂的夢魘之中,不僅僅有她的娘親。 ——還有那個她一直恨之入骨的爹。 在蕭臨春意識到這一切,不過只是棺巫編織出來的幻境時,洶涌而來的難過,與其中夾雜著的點點羞愧,淹沒了她所有的恐懼。 原來,所謂的恨,所謂的不配,都是她的自欺欺人。 她比誰都渴望,得到蕭老爺?shù)囊痪涑姓J(rèn)。 她比誰都不愿,用那筆錢斬斷她與蕭家的血脈。 只不過,上天往往不會將你的門與窗同時打開。在二者必?fù)衿湟坏臅r候,她選擇了帶著遺憾活下去,而不是任性地堅持自己所謂的骨氣,而后葬送自己與娘親所有的后路。 她做了一個成熟的決定,在僅僅是一個孩子的時候,逼著自己長大。 商折霜如一陣風(fēng)般,翻進(jìn)了那間熟悉的小屋。 而那失去了執(zhí)念的鬼身,此刻正如她第一次所見般,坐在桌案前換著臉皮。 而蕭臨春被置于琉璃容器中的靈體,似感應(yīng)到了鬼身的存在,緩緩地從琉璃容器中,若一道氣霧般飄出,附于了鬼身之上。 雖然鬼身并不能延緩靈體的消散,但在與靈體的結(jié)合的時候,放下了執(zhí)念的蕭臨春,卻可以選擇投胎轉(zhuǎn)世了。 她摸了摸那張猙獰的臉龐,對商折霜笑了笑。 商折霜難以體會她那張笑靨中的諸多含義,卻能知曉,至少她此刻是不存什么遺憾的。 她沖她眨了眨眼,難得的將以往冷冰冰的語氣放溫和了些:“你下輩子會遇上更好的家人的。” 蕭臨春怔了怔,看著眼前這個老是嫌棄她的姑娘,突然覺得上天似乎也待她不薄。至少在她快化為惡鬼的時候,有個人拉了她一把,讓她寄托了那些許久沒有發(fā)泄出來的情感。 就算那個人到現(xiàn)在,或許也不太懂得何為人情冷暖。 “我也不知曉你的心愿是什么,那便祝你與你那小情郎早日破鏡重圓吧?!?/br> “……” “雖然他人品或許不大好,但若你一心中意于他,我也不便再勸。畢竟商姑娘這么好,錯過了你是他的損失?!?/br> “……其實,你不會說話,可以不說?!?/br> 商折霜突然有些嫌棄蕭臨春投胎投得太慢。 日光已然灑遍整片曠野,而蕭臨春那本是泛著虛光的輪廓,終也淡在了窗角一片細(xì)碎的光中。 商折霜沐于其中,長長的睫毛微微斂下。 如蕭臨春這般的人,于光明之中離去,許是最合適的結(jié)局吧。 然,她眸中那的抹釋然只是一閃而過,片刻后,便從袖中掏出了剛剛從棺巫棺材中尋到的三個小瓶子,細(xì)細(xì)摩挲了片刻。 一夜沒睡讓她眼下泛起了淺淺的青黑,但司鏡的毒卻又好似刻不容緩。 為了防止自己白跑一趟,商折霜只好認(rèn)命地推開了小木屋的門,打算將藥送去風(fēng)露樓后,就直接在風(fēng)露樓的上房住上幾日,好好歇息一段時間。 原本黑霧蔓延的曠野,因為這萬頃的日光稍稍斂去了幾分陰沉。在縱橫交錯的荊棘枯枝中,有一個東西,咕嚕嚕地向商折霜的方向滾來。 商折霜一凝眉,就見那東西已然滾到了她的腳下,咧著一張嘴,充滿希冀地看著她。 這是一顆沾滿了泥土的頭顱,若不是商折霜一眼便瞧見了那雙烏黑發(fā)亮的大眼睛,怕是會將它錯認(rèn)為一個,比尋常蹴鞠大一些的泥球。 它似乎匆匆奔赴而來,以至于開口說話的時候,竟有些微喘,上氣不接下氣的。 “姑娘……我剛剛……幫了你一個忙,你是否……也能幫我一個?” 商折霜微微挑眉,稍稍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 那時棺巫揮臂的時候,的確好像有個東西咬住了它的臂膀,不過那時的光線過于昏暗,她也看不大真切。 但就算如此,那個東西其實并沒有幫到她分毫。 畢竟在棺巫揮舞起手臂的那一剎那,她就已然站在它的身后了。 那頭顱見她不說話,更為焦急了幾分,在她身邊兀自繞起了圈,頗有幾分不死不休的意味。 “姑娘,這次你雖反應(yīng)極快,但若不是我咬住它,傷了它的臂膀,它接下來的舉動亦可能會傷了你。這么說來,是我消去了它傷你的可能,不是么!” 事沒有做多少,它這一番話說的倒是理直氣壯,只聽得商折霜嘴角一抽。 旭日漸漸離開了山間,快爬至樹梢。 商折霜瞟了一眼那頭顱,一邊算著時辰,一邊淺淺淡淡道了一句“沒空”,抬步就要離去。 “姑娘,你若恩將仇報,是為不仁不義!” “恩將仇報是這么用的?” “要不然怎么用!” “……” “你這樣都不算恩將仇報,那還有誰能擔(dān)得上這個詞!” “……” 商折霜見過無理取鬧的,但這般胡攪蠻纏的,還真沒見過。 “姑娘若能幫我,我愿將我生前所有積蓄,都當(dāng)作姑娘的報酬?!?/br> 話音落下,兩人之間又是幾許沉默。 不過,商折霜這次的態(tài)度卻轉(zhuǎn)的極快。 “你說?!?/br> 那頭顱怔了少頃,好似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后白眼差點翻到天上去。 早知道這么簡單,它也不必大費口舌了。 它原以為在棺巫口中無欲無求的姑娘,不會貪那點錢財俗物,卻沒想到這姑娘不僅就貪那點錢財,還不加任何掩飾。 夏日已然高懸于蒼穹,曬在皮膚上有些灼熱的痛感。 曠野上無風(fēng),那頭顱雖滾得快,卻遠(yuǎn)遠(yuǎn)及不上商折霜的輕功,是以商折霜只好忍受著這輩子都沒體會過的“龜速”,蹙著眉跟在它的后面。 那頭顱似是好久沒與人說過話了,聒噪的程度相較于蕭臨春,有過之而無不及。 “幸好我生前存了一筆銀錢,本以為都是身外之物了,沒想到今日還能派上用場?!?/br> “我在這個地方呆了這么久,從未見過能從棺巫手中逃脫的人,姑娘你是第一個?!?/br> “既然你這么厲害,定能幫得到我吧。” …… 它說得正在興頭上,如滔滔江河,連綿不絕。 而跟在后面的商折霜卻懶得搭理它,只是兀自將手又放入了袖中,捏了捏那三個小瓶子。 不知過了多久,那頭顱聒噪的聲音才終于停了下來。 此刻,他們的面前正佇立著一棵郁郁蔥蔥的百年大樹,樹蔭如傘,遮蔽了大片日光。剩余的光透過枝葉細(xì)細(xì)密密地灑下來,碎了一地,給這片曠野平添了幾分生機。 那頭顱定在一點,似是在思索著什么,片刻后滾到商折霜的腳邊,對著某塊空地挑了挑眉道:“就是那。” “那?”商折霜的太陽xue猛地跳了兩下。 “對啊,就是那,你挖挖?!?/br> 商折霜:“……” 現(xiàn)在反悔還來得及嗎? 不過來都來了,該耽誤的時間也耽誤了,商折霜嘆了口氣,只好認(rèn)命的用手去挖。 而那頭顱在一旁看著她,一邊頤指氣使地說著方向,一邊悠然自得地滾到了一個日光完全曬不到的地方避暑。 商折霜恨不得立馬就將它當(dāng)蹴鞠踢走。 好在挖了也沒多久,她終于在那棵樹下挖到了一個小壇子,頂端封得密密實實的,商折霜花了好大工夫才打開。 可一打開這壇子,她便愣住了。 陶制的壇子不大,不僅平平無奇,能裝的東西也不多。但就在這不大的壇子中,竟放置了幾顆珠子,在這幽深的壇中散發(fā)著熒熒的光芒,映在商折霜烏黑的眸中,漾開了一抹微光。 “夜明珠?”她下意識地問出了口,目光中透著幾許詫異。 那頭顱見她挖著了壇子,得意洋洋地滾了過來,在她腳邊蹦跶了一下,一彎唇道:“是啊,厲害吧,小姑娘?!?/br> 作者有話要說: 小蕭(扒住墻角):我就這么下線了??? 霜霜:你太吵。 小司:讓你纏著我未來老婆。 小蕭:我果然沒看錯,狗男女!??! 這周末有一個非常非常重要的考試,周三周四請兩天假,周五周六周日存稿箱會代替我和小天使們見面的(/w\)。下一章小司就出來了,嗯! 第16章 平旦(六) 剛剛還一口一個恭敬的“姑娘”,現(xiàn)在得意起來忘形了,就變小姑娘了? 商折霜看著自己沾滿了泥的手,壓下了心頭那股隱隱的火氣,將壇中的幾顆夜明珠倒至了掌中,往袖中一裝,冷冷道:“說吧,要我?guī)褪裁疵???/br> 聽聞商折霜這句話,那頭顱這才將目光沉了沉,有了幾分嚴(yán)肅的模樣。 許是看出來商折霜還有要事在身,這回它不似之前那么聒噪,而是言簡意賅道:“空域的望山之下有個荒村,那兒有個紅衣女鬼,名喚瞿小桃,我希望你能幫幫她……” “幫?”商折霜眉尾一挑,彎起的唇角帶了幾分涼意,“你說的幫,是幫她害人呢,還是幫她解脫?” 那頭顱沒有說話,面上神色陰翳,一雙眼睛霧沉沉的,有些駭人。 “那孩子不會害人的?!?/br> “化為鬼,許久不愿消散的,多是有刻骨的執(zhí)念。這執(zhí)念越深,便能支撐他們的靈體越久,但在這人世間呆得越久,也就越容易忘記前塵,只記得執(zhí)念的那一部分,而后癡纏入魔。你說她不會害人,那你又親眼見過她現(xiàn)在是什么樣的嗎?” 商折霜的言語算不得凌厲,甚至于有些慵懶,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 可那頭顱的瞳孔卻猛地一震,仿佛被扎了一下,聲調(diào)也隱隱提高了:“我自小看著她長大,還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樣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