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3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我被愛豆全家調(diào)戲了、七零俞貴妃馴夫日常[穿書]、歐皇訓(xùn)寵指南[星際]、愛豆和我,全網(wǎng)最火[娛樂圈]、重生八零學(xué)霸小神醫(yī)、冷酷戰(zhàn)神奪命仙妻、和薄少撒個嬌、九千歲家的小女兒、高智商大佬穿成豪門廢柴、親一口他的小可愛
當(dāng)時他在河邊洗臉,洗去酒宴上飲酒之后的臉熱——世事有的時候就真的那么巧,命中注定的人從那里經(jīng)過。 只緣感君一回顧,從此眼里再也沒有別的風(fēng)景了。 現(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的他簡直不可思議!從小就學(xué)著要克己復(fù)禮,一舉一動都是禮儀規(guī)范的顏氏宗子,當(dāng)時的他竟然會伸出手去抓住一個女郎追在飄帶上的鈴鐺——這真的是他能做出來的事? 而后,那個女郎在擦肩而過之后回頭,向他拋了一朵花…那哪里是一朵花,分明是裁定了命運。 他收下了那朵花,就意味著他接受了未來的一切。 這看起來只是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女邂逅故事,但放在顏異這個端方君子身上,就顯得那么的不可思議! 只能說,相比起理智,他的本能先發(fā)揮了作用。他分明意識到了那個飄然而至的人才是最重要的,重要到了那一刻可以毫無懸念地壓倒理智,壓倒他從小到大學(xué)習(xí)的那一套規(guī)矩禮儀。 ‘阿嫣…’又撥弄了一下小鈴鐺,顏異張了張嘴,卻是無聲的。 真像一場夢啊,夢醒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還真是那么回事兒呢,從一開始遇見,就不像是人世間,簡直像是一個凡夫俗子沉迷于自我耽忘的想象。 顏異就這樣在這故居住下了,他并不出門,有人意識到這座宅子搬進(jìn)來人了,問起來也只對外說是顏家的親戚借住。得了這個消息,就算是原本顏異的舊識也不再在意了,讓顏異得以清閑。 這個時候,他不想要任何交際,他只想一個人呆著。 他都不出門的,只是呆在院子里小小的四方天地。整日也不見其他人,就算是仆人也只是在固定的時候掃過一眼,其他的時候都在整理一些書籍——《易經(jīng)》《道原》這些,都是他曾經(jīng)給陳嫣講過的。 有些答應(yīng)給陳嫣講的,但臨到這時發(fā)現(xiàn)竟還沒有講完。將來也沒有機(jī)會講了,想到這一點,顏異覺得沉甸甸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從頭到尾再讀一遍這些書,將想法記錄下來——他是無法將這些東西寄給陳嫣的,所以只能寄到長安去。長安正在大規(guī)模修書做注,如果用到了一些他寫的內(nèi)容,或許有一天就會被陳嫣看到吧。 …這是當(dāng)然的,陳嫣對這套書是花了心思的,比較重要的幾部經(jīng)典,她是肯定會看的。 這種自我圈禁、終日不見人、只見書的日子過久了,佷容易讓人忘記日期,忘記外面的世界,最后忘記了時間流逝、世界的真實與虛幻。聽起來很夸張,實際上沒那么玄乎。 放長假、整日宅在家里的宅男宅女也有這樣的時候,一覺醒來不知道是夢里還是現(xiàn)實,更不知道今天是哪一天了。 顏異只不過癥狀更嚴(yán)重一些,宅男宅女往往幾秒鐘就能分清楚現(xiàn)實與夢幻。再花幾秒鐘摸到手機(jī),打開,看到了時間和日期,也就確定了一切。至于顏異,他發(fā)呆越來越多,往往很難回過神來。 這樣一來,過去種種就更像是夢境了!像到什么程度?想到即使是清醒的時候顏異也有些分辨不出來了。 修書做注其實也好,至少讓顏異有了個事做,不至于整天想太多。如果沒有這么一件事,他的精神狀況只會更差! 顏異是正在修書的時候得到的消息…陳嫣離開了齊地,不,應(yīng)該說她離開了大漢。 對于陳嫣的行蹤,幾乎沒有人能把握。畢竟天大地大的,她哪里都去得!不要說大漢土地上了,就是海外,她一樣縱橫馳騁呢! 但是她在不在齊地,對于齊地的人還是有點兒把握的…雖然這個把握往往很滯后。即,她三月走的,或許五六月才能為一些人所知,而這個時候說不定她已經(jīng)回來了。 這個消息是臨沂傳回來的,來信的人是顏守…大概這位族兄覺得他會想要知道這個消息吧。也不知道他是從哪里得知這個消息,滯后信息確實有機(jī)會得到,但也不失那么容易。 齊地就是陳嫣的‘王國’,她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就可以在這塊土地上達(dá)到最好的保密效果。 離開了大漢,去到了海外。顏異想起了陳嫣說起海外諸國時的如數(shù)家珍,對于很多人來說,海外是一個危險且未知的虛幻國度,但對于陳嫣來說卻是另一回事。很大程度上,海外是她的‘樂園’。 她曾經(jīng)告訴他極西之國政治的利弊,現(xiàn)在想來,恍如隔世…或者說,那些事是真的發(fā)生過的嗎?這下連顏異自己都不確定了。 顏異想知道陳嫣到底是去了哪里,在陳嫣的熏陶下,他對海外諸國的了解是比較深的,至少不會把那些國家籠統(tǒng)地看成一個整體。其實知道這些也沒有意義,但他就是想要知道。 從現(xiàn)在起,他愛她,真的就和她無關(guān)了…而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執(zhí)拗地留下一點兒虛幻的聯(lián)系。 然而,即使是想知道也是無法,到了最后,顏異只能繼續(xù)修書做注,至少這些東西或許能被陳嫣看到——即使看到的時候她根本不會知道這和他相關(guān)。 修書做注的日子是很安靜的,安靜到了讓某些知道相關(guān)內(nèi)情的人憂心忡忡。比如說臨沂,一直未聽聞顏異的消息,心里肯定是憂慮的。顏產(chǎn)到底放不下做父親的威嚴(yán),只能讓顏守走一趟東莞縣,替他看看顏異。 顏守本來就知道這件事的始末了,自然是辦這件事的最佳人選。 懷著只有自己明白的心情,顏守在一個春夏之交的日子來到了東莞縣。 出乎意料的,顏異的精神不錯,作息也非常規(guī)律——每天在固定的時間起床,固定的時間睡覺,就連一日兩餐也妥妥當(dāng)當(dāng),既營養(yǎng)充足均衡,又不至于過度,是養(yǎng)生惜福的做派。 平常空閑時間,顏異并不出門,只是在家修書做注而已。甚至?xí)谠鹤永锷⒉?,就算是鍛煉身體了。 顏守并沒有任何盼著顏異不好的意思,但顏異這時的樣子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從長安回臨沂的路上他是看過顏異是如何再也支撐不下去的,他并不覺得顏異的性格,這么短時間內(nèi)就能恢復(fù)過來,仿佛沒事人一樣。 “昭明…你沒事吧?”顏守下意識問出了口。 顏異似乎完全清楚他的意思,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東西:“無事…我只是…只是想要活的長久一些罷了。” 在修書做注,不知夢境還是真實的日子,他無疑是痛苦的、找不到出路的。而這長長久久的痛苦其實并不讓他討厭,事實上,只有處在這種痛苦中,他內(nèi)心的愧疚才會少一些。 陳嫣并不覺得這件事是顏異的錯,但顏異自己有自己的判斷。 當(dāng)一個人處于極大的痛苦之中的時候,原本對于某事的愧疚是會減輕的…這些痛苦讓人覺得這是懲罰。 所以得長久活下去…死亡其實是佷容易、很簡單的事,只要一瞬間下定決心就可以了。死了之后就人死債銷,一了百了——顏異不要這個,他得單方面和她糾纏到死,這是他欠她的。 “你信嗎,這個世界上有一個人注定要為另一個人受苦,只是有的人遇到了,有的人沒遇到…”當(dāng)年她是玩笑一樣說的。 他信,他只能信! 第408章 采葛(3) 時間這個東西是很妙的,有的時候度日如年, 有的時候又能數(shù)年時光彈指一揮間。 顏異在東莞縣的這些時間大抵如此, 有的時候覺得歲月真是難熬, 有的時候恍惚間想一想,似乎已經(jīng)在這里呆了有一段時間了。 他是秋天來到這里的, 倏忽之間,已經(jīng)翻過年去了。春夏秋冬都經(jīng)歷了一遍,然后就是他重回東莞縣的第二個冬天。 “公子…下雪了!”仆從輕聲提醒, 為顏異找來了厚實的皮毛斗篷, 又著手往爐子里添炭。 北方的雪,或許會遲到, 但永遠(yuǎn)不會不到, 所以大家對下雪就沒有那么歡欣了。或者說, 除了一小撮人,普羅大眾是害怕雪的。下雪意味著氣溫低, 意味著沒有足夠保暖手段的人可能會死在這個冬天… 相對于仆從, 顏異對于今冬的第一場雪都要觸動大一些,看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雪,仿佛扯絮一樣,他怔了怔。 “下雪了…” 曾經(jīng)有一個人,從第一場雪等他到最后一場雪…而他終究是辜負(fù)了。 現(xiàn)在好一些的人家都流行用玻璃鑲嵌窗戶,各方面的優(yōu)點是不用說的。而對于現(xiàn)在的顏異來說, 玻璃窗只是讓他明明看得見雪滿天地間, 卻是邈若山河, 永遠(yuǎn)都觸碰不到的。 顏異垂下眼睛,走回了案前,案上放的是一些筆墨紙硯之類的。凝神半晌,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沒想。顏異叫來了仆從,吩咐準(zhǔn)備車馬,要出門一趟。 仆從自然是驚訝的,顏異這一年多的時間,自從來到這小院兒,幾乎就沒有踏出過。偶爾出門,也就是在城外走走,但那是很稀罕的!如今天寒地凍要出門?怎么看怎么奇怪。 但無論怎么奇怪,既然主人吩咐了,就沒有他們多問的道理。所以應(yīng)聲之后,兩個仆從就去準(zhǔn)備了。 其實顏異要去的地方并不遠(yuǎn),就在這東莞縣城中。 馬車走的并不快,和街道上步行的人也差不多。但縣城不大,既然目的地在縣城里,那就決計花不了多少功夫。不久,馬車停在了一小巷外面,這就不太好進(jìn)去了。 顏異下的車來,身后有仆從給他舉傘,擋住漫天的雪花。顏異接過散:“在這兒等著吧?!?/br> 不用仆從跟隨,他一個人走進(jìn)了巷子。 巷子并不深,幾十步就走到了底。但顏異走的很慢,所以花的時間很長。當(dāng)他終于站在了巷子底的兩扇小門前,他并沒有動作,停了很長的時間,似乎是在思慮到底是要敲門進(jìn)去,還是要轉(zhuǎn)身回去。 終于,他還是伸手拍了拍門。 這座小院并不是無人,這里住了一家三口,一對老夫妻,一個寡婦女兒。不過這座小院兒也不是他們的,他們只是在這里看房子而已,他們也是別人的仆從。平常這座宅子他們只住前面的外院兒。 這大雪天的,聽到有人敲門,也是很驚訝。他們在這里生活,與鄰里交往并不多,更何況這么冷的天,誰又會來呢?他們想到會不會是主家來巡查的人,便忙忙地去開門——這里是主家的產(chǎn)業(yè),雖然已經(jīng)很久不來住了,每年還是有巡查的管事來看看。 主家產(chǎn)業(yè)眾多,為了確定各個產(chǎn)業(yè)的情況,是有專門打理這一塊兒的人的。 然而打開門之后,卻不是主家巡查的人。老頭有點兒猶豫:“…敢問公子…?” 后來一步的寡婦女兒這個時候也來了,忙道:“阿翁,這位公子我識得,是女郎的故交!” 寡婦女兒才是最早在這里做事的,后來主家不用這里了,其他的仆人或是帶走,或是調(diào)往別處,最后只剩了她一個。再后來,也是主家給的恩典,讓她把年邁的父母接到了身邊,一起生活。 父母來的晚,自然沒見過眼前的人。 老頭沒有多懷疑,眼前的青年雖沒有大派頭,也絲毫不見那些貴人的盛氣凌人。但氣度非同一般,一輩子都在豪門內(nèi)做事的老頭兒是看的出來的。主家的故交就該是這樣的人,這是沒有什么值得懷疑的。 顏異看了看寡婦女兒,似乎是想在記憶里找出這個人。過了一會兒才模模糊糊想起,過去這個院子是有這么個人,只不過很少見她——她并不在院子里侍奉,只是在前院打轉(zhuǎn),顏異沒有什么機(jī)會見她。 “公子今日怎么來了?女郎已經(jīng)許久不來東莞縣了…”寡婦女兒還是很熱情健談的,不過她作為一個很普通的、一直呆在東莞縣的婢女,顯然不知道陳嫣和顏異之間復(fù)雜的故事。 甚至說,她都不知道顏異的身份。 顏異本想說什么,這個時候卻什么都說不來,只是低聲道:“回了東莞…想來看看。” 寡婦女兒卻是另一套理解,絲毫不覺得有什么問題,連忙道:“原來是這樣,公子快請進(jìn),別在外站著了,雪好大呢!” 在她看來,這位是和自家主人交往密切的人!人家來都來了,難道還能拒之門外嗎?就算是主人知道了,也不會怪罪她自作主張的。再者說了,人家一看就是高門大戶的公子,不是壞人,也沒什么可防備的。 顏異就這樣進(jìn)了院子。 寡婦女兒引著他進(jìn)里院兒,拿了一把鑰匙捅開通往里院兒的過道門:“公子勿怪,這里院兒奴婢平常是不進(jìn)的,只十天半個月灑掃一回。前日日頭好,才剛剛洗曬過一回,回頭就鎖上了?!?/br> 門打開,顏異就像是進(jìn)入了另一個世界…屬于回憶的另一個世界。 這里的一切都和上次離開的時候沒有一丁點兒的區(qū)別,院子里的花木都一棵不少。這個時候白雪已經(jīng)鋪滿,雪地上連一個印子都沒有——這里好像是另一個世界,就站在時間之河的彼岸,靜靜地看人事流淌,對岸的世界變化萬千。 這一刻,顏異遲疑了,他不知道該不該踏進(jìn)去。 帶他進(jìn)來的寡婦女兒卻沒有這種顧慮,請他走進(jìn)去。先是開了正屋的門,又給顏異生爐子。不一會兒,爐子里的火生起來了,發(fā)出燒炭時那種特有的‘畢剝’聲,靠近爐子的這一塊發(fā)出熱量,逐漸擊散著屋子里的寒意。 顏異掃視著屋子里的一切,書案放的好好的,書籍也安安靜靜地呆在架子上。在這個時候,外面的世界,‘紙書’已經(jīng)開始取代布帛書和竹簡書了,但這里卻不見一點兒。 這里不是別處,這里正是當(dāng)初陳嫣設(shè)在東莞縣城中的一個小小圖書室…曾經(jīng)兩人在這里約會過很多很多時間。不,不應(yīng)該說約會,他們來這里的時候是從來不會約定的。只有巧合的時候才會遇上,‘你在這里啊’‘你也在這里啊’,明明是這樣的。 明明是巧合才能遇上的,他們卻在這里相遇了很多次。這里的奧秘并非‘心有靈犀’這樣的玄學(xué),非要說的話,每次來這里分明都是想見對方了——來的次數(shù)越多,就越有遇到的可能。 我想你千萬遍… 外面的天在下雪,陰沉沉的,即使是透光的玻璃窗也迎不進(jìn)來多少光線。顏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取了火源去點燈。蠟燭被一支支點了起來,這間房本來就是閱讀室,陳嫣當(dāng)初是盡可能多地安排燈燭…顏異點了一圈,室內(nèi)果然亮堂堂的了。 顏異跽坐在過去自己坐的那個位置,打開擱置在一旁的文具匣,里面果然有筆墨和未使用過的布帛。 融了一些雪水,開始磨墨…然而真等到下筆的時候,又好像沒什么可寫的了。事實上,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磨墨,好像是無意識做出這個舉動的——蘸了墨汁的毛筆拿在手上,在他出神的時候一滴墨汁滴在雪白的布帛上,黑色的圓點兒清晰可見。 顏異嘆了一口氣,手上終于動了。他寫的是‘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這首《詩經(jīng)》的開篇之作。 曾經(jīng)在這間屋子里,阿嫣與他抱怨。她與各地名士通信,其中不乏治《詩經(jīng)》的大家。然而這些人的解讀方式她實在不喜,別人或許會覺得那是大佬,他們說的都是對的,又或者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不爭了。 但她不一樣,她是很認(rèn)真,很有自己想法的人。 “明明是男女之間純潔無邪之情,好一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到了這些人口中,硬是要牽強(qiáng)附會到歌頌德行上!”因為這是《詩經(jīng)》的開篇之作,算是過度解讀中最過分的。 顏異過去是不在意這種事的,因為他知道這件事的本質(zhì)到底是什么,他是那種知世故,而不世故的人。但這個時候他卻贊同陳嫣了,因為那個時候的他才明白為什么這篇《關(guān)雎》會成為詩經(jīng)之首。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成為當(dāng)事人才能明白。 正在寫著呢,顏異忽然若有所感,抬頭看向門口。 “昭明,你來了?”穿著火紅色騎裝的女郎解下斗篷,腳上的羊皮靴子跺了跺,發(fā)出清脆的‘踏踏’聲:“昭明,我騎馬來的呢!雪獵實在頗有趣味,你與我出去吧,別看書了!” 下雪的冬天,陳嫣是喜歡雪獵的。她騎術(shù)很好——能不好么,先帝親手放在馬背上,世上最精通騎射的邊郡子弟,甚至是歸降匈奴將領(lǐng)教導(dǎo)。太子由什么人教,她就由什么人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