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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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了?!倍啪罢f。 周洛陽知道杜景真正怕的,并不是他還在生三年前的氣。 “你怕的不是生氣,是怕分別三年,咱們已成為了再無交集的陌路人?!敝苈尻柧従彽?,“你懷念的,是咱們?nèi)昵埃黄鹕畹娜兆?,怕的是你變了、我變了,怕我點頭寒暄以后,再也不聯(lián)系你,咱們永遠(yuǎn)也回不到曾經(jīng)了?!?/br> 杜景:“既然知道,何必又要說出來?” 周洛陽說:“我一直以為,就像我了解你一樣,你也是最了解我的人?!?/br> 杜景:“是我過不了自己這關(guān)?!?/br> 周洛陽想了想,說:“現(xiàn)在都好了,咱們又……又……” 周洛陽本想說“咱們又在一起了”,可他們從前也不是愛人關(guān)系,這么說顯得有點奇怪。他一時找不到恰當(dāng)?shù)脑~來形容。 “又見面了。”杜景平靜地說。 “對?!敝苈尻栃Φ?,“何必又因為一些小事,鬧不快?再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許多困難對我來說,都可以慢慢去克服,你我都沒有變,這不是最好的結(jié)果么?” 莊力伸長脖子,嘗試著從倒后鏡里看杜景的表情,周洛陽的話實在太令人誤會了,當(dāng)然,他倆的關(guān)系也同樣令人產(chǎn)生誤會。 車在小區(qū)樓下停下,到周洛陽家了,周洛陽與杜景依舊安靜地坐在車后座,周洛陽看了他一眼,杜景眉眼下的傷痕,在日光下顯得尤其清晰。 他避開周洛陽的視線,從車窗里看了眼熟悉的這棟樓。 “你說得對,這已經(jīng)是最幸運的事了。你打算什么時候讓我搬來你家?”杜景仿佛想開了許多事,朝周洛陽說。 周洛陽正想開車門出去,聞言停下了動作,說道:“先等我好好征求樂遙的意見吧?!?/br> “禮拜一那天,他已答應(yīng)過我?!?/br> “他只是禮貌性地,順著你的話說而已。我還是需要正式地……” “和你一樣,是個禮貌貼心的小孩?!倍啪按驍嗔酥苈尻柕脑?。 周洛陽沒有回答。 杜景沉默許久,周洛陽知道他一定還有話說,便沒有走,連續(xù)幾天里,杜景已經(jīng)朝他提了兩個要求,這是前所未有的,但它們的目標(biāo),都直指同一件事:杜景希望與他一起生活。這愿望是如此迫切,哪怕他冒著被拒絕的風(fēng)險,也要反復(fù)朝周洛陽申明。 “你不用擔(dān)心店的事?!?/br> 果然,杜景在接近一分鐘后,開了口。 “麻煩我會替你解決,不想開,也可以不開,沒必要強求自己。”杜景一字一句、很認(rèn)真地說,“你如果接受和我一起生活,我們繼續(xù)當(dāng)室友,我是說,你如果不介意我搬過來。你也可以不用去工作,薪水交給你,由你來支配,我不會過問?!?/br> 周洛陽聽到這話時,笑了起來,心里一陣溫暖。 杜景抬眼看周洛陽:“我的薪水足夠養(yǎng)活咱們倆,外加樂遙。也足夠負(fù)擔(dān)家庭的所有支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如果你愿意,我很希望你每天幫我熨下襯衣。下班以后,我也會分擔(dān)一部分家務(wù)。下班回家,我們一起吃晚飯……我不會做飯,不過也可以學(xué)著做一做?!?/br> 周洛陽答道:“我知道了?!?/br> 杜景又說:“我可以幫你接送樂遙,一起照顧他,否則你既要工作,又要照顧家庭,確實忙不過來。我們可以像……可以像……” “像兩個同性戀一樣生活?!?/br> 周洛陽如是說。 杜景想了很久,他本來想說“像咱們從前那樣”。 但這確實是一個更為貼切的形容。 “對。像兩個同性戀一樣,一起生活?!倍啪按鸬溃詈笥盅a充了一句:“樂遙回家的時候,我可以在客廳里睡沙發(fā)?!?/br> “我答應(yīng)你,給我點時間,等我處理好了通知你。”周洛陽下了車。 周洛陽的家里被打掃得很干凈,且完全看不出有人來過,門鎖也毫無被破壞的痕跡,東西都分門別類被收拾好了。換了旁人,這種不問自來的“入室式照顧”一定會讓周洛陽大怒,但對著杜景,他又早就習(xí)以為常。 這數(shù)日里,兩人幾乎朝夕相處,而從杭州歸來后一分開,周洛陽獨自面對空空蕩蕩的家里,驟然有點不習(xí)慣。 就像從前杜景不告而別,離開學(xué)校后,幾乎直到畢業(yè),周洛陽面對只有自己一人的寢室,都相當(dāng)?shù)牟涣?xí)慣。 那幾年里,他總覺得某天杜景在下課后,將敲門回來。 一如今天回到家后,周洛陽也覺得杜景會敲門進(jìn)來。 他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在這租來的,靜悄悄的兩室一廳里,忽然就感覺到了寂寞。 【明天傍晚可以陪我去接樂遙嗎?】 【看情況,公司也許要開會?!?/br> 【記得你答應(yīng)我的那件事?!?/br> 【我一直記得,但也許不會很快有結(jié)果。】 周洛陽提醒杜景,別忘了調(diào)查那件至關(guān)重要的事,但這提醒毫無意義:杜景能怎么調(diào)查?難道召集同事,分享他們兩次穿越時空,回到二十四小時前的整段經(jīng)歷,讓大家群策群力,找出其中的可疑點么? 杜景只能自己去思考,在這點上,周洛陽對解開任何超自然現(xiàn)象的謎團,原本也不抱太大希望,換作頭一次他只會忽略它。 但既然這現(xiàn)象再度出現(xiàn),也即意味著它有可能發(fā)生第三次,第四次,甚至許多次。 目前看來,似乎還未對他們造成壞影響,周洛陽嘆了口氣,只得暫時將穿越時空的現(xiàn)象暫時拋到腦后,思考如何與弟弟樂遙商量,家里即將多一名新成員的未來。 自從那場車禍之后,樂遙的心思就非常敏感,或者說他從小就是個敏感的人,失去雙親與半身不遂后,周洛陽成為了他唯一的親人,他能感知到弟弟的注意力隨時在他的身上。 就像去學(xué)校接他下課的這個禮拜五,坐上車沒多久,樂遙已大致猜到發(fā)生什么事了。 “杜景已經(jīng)搬過來了嗎?”樂遙輕輕地問。 “什么?”周洛陽回過神,說:“沒有,他找你了?” 樂遙搖搖頭,笑道:“這周你們是不是一直在一起?!?/br> 周洛陽答道:“沒有?!蓖瑫r心想,我們至少今天就沒在一起。 今天杜景沒有來,想來是被開會絆住了,樂遙說:“讓他搬過來啊,我沒有關(guān)系。反正我每周有五天在學(xué)校……” 周洛陽想了想,說:“你每次說‘沒有關(guān)系’的時候,事實都是‘有關(guān)系’。樂遙,為什么不對我好好說出心里的想法呢?” “哪有?!睒愤b笑了起來,轉(zhuǎn)頭望向車窗外。 周洛陽先是將輪椅提上去,再把樂遙抱上樓,讓他坐在輪椅上,才掏鑰匙開門。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樂遙驚訝道:‘你給家里做了大掃除!” 先前樂遙在家時,周洛陽幾乎沒做過大掃除,一來每當(dāng)他想收拾打掃時,樂遙總堅持要幫忙,為了不給樂遙造成負(fù)擔(dān),兩兄弟只能做做簡單的清掃。 “肯定不是你自己打掃的?!睒愤b笑吟吟地推著輪椅,進(jìn)房放東西:“是杜景找了保潔公司嗎?” 周洛陽有種挫敗感,有時他覺得,樂遙才比較適合去當(dāng)偵探。 他到底是怎么發(fā)現(xiàn)的? “咱們晚飯在家吃嗎?”樂遙聲音從房內(nèi)傳來,說道:“不用幫忙,衣服我可以自己拿?!?/br> 周洛陽想了想,說:“出去吃吧,你想吃什么?” 樂遙換了衣服出來,又問:“他什么時候來,時間有多我還可以洗個澡?!?/br> “誰?”周洛陽旋即意識到了,樂遙問的又是杜景,于是解釋道:“杜景不來,他也許要加班?!?/br> 樂遙沒有再問下去,搖輪椅到浴室里,周洛陽沒有主動幫他的忙,只在旁邊看著。短短一周里,樂遙已經(jīng)學(xué)會在無人照顧的情況下洗澡了。 他先撐著浴缸邊上,將腿挪過去,再按著洗手盆,慢慢地和衣滑進(jìn)浴缸里。拉上浴簾后,才開始脫衣服,再把衣服拿出來,放在浴缸外的凳子上。 “做得很好?!敝苈尻栍芍缘目洫劦溃骸皩W(xué)校教的?” “嗯?!?/br> 浴簾內(nèi)響起水聲。 “這禮拜每天你都洗澡嗎?” “有時一天一次,有時兩天一次,亞倫一般在浴室外等我。” “相處得怎么樣?” “我感覺他挺喜歡我。” “你呢?”周洛陽問。 樂遙在浴簾后想了想,說:“我也很喜歡他,他像你一樣,有種責(zé)任感?!?/br> 周洛陽心里清楚,男生內(nèi)心總會有種保護(hù)欲,想照顧比自己弱小的人,且在許多場合選擇主動承擔(dān)責(zé)任,哪怕責(zé)任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 這欲望與生俱來,銘刻在地球上演化了數(shù)億年的基因里。就像當(dāng)初他與杜景初識一般,他一開始就覺得自己有責(zé)任照顧他。 “書念得怎么樣?”周洛陽又問,并到客廳里去整理樂遙帶回來的衣服與書本。 樂遙在浴室里答了,學(xué)業(yè)反而成為了最不需要擔(dān)心的事,他向來很有天賦,喜歡物理學(xué)。周洛陽也非常贊成,以后讀書科研的話,不用與社會打太多的交道。 周洛陽剛整理好東西,樂遙卻已從浴室里換好衣服出來了——他把浴巾放在浴缸里墊上,擦干身體,再慢慢地穿好了衣服,坐在輪椅上,開始吹頭發(fā)。 “很好?!敝苈尻柋亲雍鋈话l(fā)酸,說:“這很好,樂遙?!?/br> 樂遙看著哥哥,正想說點什么時,門鈴卻響了,周洛陽開門,猝不及防看見了杜景。 杜景:“……” 周洛陽:“你……怎么過來也不給我發(fā)個消息?” 杜景打量周洛陽,說:“無論我什么時候上門,你都會為我開門。這話是你自己說的?!?/br> 周洛陽:“………………” “嗨。”杜景摘下墨鏡,看著樂遙。 “嗨?!睒愤b朝杜景笑道:“正等你出去吃飯呢。” 杜景把一個蛋糕放在茶幾上,到沙發(fā)前坐下,問:“學(xué)校生活過得如何?” “這位老爺,您能不能高抬貴腳,脫一下皮鞋?”周洛陽和顏悅色地說。 樂遙答道:“室友很照顧我?!?/br> 杜景朝周洛陽說:“昨晚睡覺時不小心把腰扭了,沒法彎腰,過來一會兒,馬上就走了?!?/br> 周洛陽拿了拖鞋過來,坐在茶幾上,躬身解杜景的鞋帶,給他換了鞋。 “我的?”杜景看了眼拖鞋。 “是的。”周洛陽生硬地回答道,同時希望杜景別在弟弟面前說什么不該說的話,特地多打量他幾眼,只不知道他的病情是否穩(wěn)定了些。 一時三人都沒有說話,樂遙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我來切蛋糕吧,有什么要慶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