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質(zhì)疑我這個翻譯的專業(yè)性？”

    “倒不是質(zhì)疑你的專業(yè)性，只是質(zhì)疑你夸大其詞，過分渲染自己的優(yōu)點?！?/br>
    “我的優(yōu)點還需要渲染？”上官珒的語氣帶著一種所向披靡的自信。

    也是，a市之內(nèi)，大概再難找出比他更帥身材更好更有錢的男人了。

    佟冉和tina一起進了云和劇院。云和劇院從來沒有外國人來觀過戲，tina一進門，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嗨！”tina熱情地和大家打招呼，但大家都有些認生，再加上語言不通，所有人都避著tina走。

    唯有葉三平，拿著手搖鼓在tina身邊蹦來蹦去的。

    佟冉先帶tina去見了師傅卞應(yīng)宗，卞應(yīng)宗聽聞tina喜歡中國京劇，很是開心，他交代佟冉一定要招呼好tina，帶她更全面地感受京劇的魅力。

    從師傅那里出來，佟冉就帶tina去了后臺。

    上午的戲還沒有開始，劇院的演員們都在后臺緊鑼密鼓地準備，換裝的、化妝的、勒頭的、熨水袖的、喝水喊嗓的……繁忙中透著井然有序的和諧。

    tina穿梭其中，像是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眼花繚亂，又什么都新奇，她掏出手機，多次想拍照，又覺得京劇演員的后臺應(yīng)該充滿神秘感，遂作罷。

    佟冉看得出來，tina真的很喜歡也很尊重劇院的一切。她主動提出幫tina化個京劇妝，tina開心地原地蹦跶，然后“得寸進尺”，說還想穿一穿京劇戲服，佟冉都答應(yīng)了。

    化好妝，換好戲服，tina擺出各種京劇中的姿勢，讓佟冉拍照。

    “以前只是在電視上看過中國的京劇，今天親自體驗的感覺真的太棒太開心了，我的家人們都很喜歡京劇，我要把我的照片傳給他們，他們一定會很羨慕我的?！眛ina握著手機，將佟冉拍的照片刪選了一下，打包傳去她父親的郵箱。

    做完這一切，tina又伸手來抱佟冉。

    “冉，真是謝謝你，特別特別謝謝你！”

    上官珒一邊聲情并茂地替佟冉翻譯，一邊在電話那頭玩笑：“阿冉，恭喜你，成功征服了二嫂，家庭地位又穩(wěn)固了一分。”

    佟冉：“……”

    上午場的《梁山伯與祝英臺》開場之前，tina忽然內(nèi)急，說要上廁所，佟冉怕她一個人會走丟，就親自帶她去了洗手間。

    tina進了洗手間之后，佟冉站在門外等她。

    “佟冉最近怎么回事？”洗手間里傳出一道沙啞的女聲，提及了佟冉的名字，“她帶一個連中文都不會說的老外來看京劇，這不是搞笑嗎？”

    “可不，也不知道她腦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可能現(xiàn)在人搬出去了，混的圈子不一樣了，想得也高端了吧。”

    “嘁，什么高端不高端的。老外看戲，永遠只看一個好奇看一個熱鬧，說難聽了，就跟對牛彈琴一樣，難道，還指望他們能看出國粹的精華來嗎？”

    “……”

    佟冉嘆了一口氣，望著滿園蓬勃的春色，內(nèi)心竟生一絲寂寥。

    這個地方，真正懂她的人，除了師傅，還有誰？

    tina從洗手間出來，看到佟冉的神情落寞，一歪頭，無聲地詢問她怎么了，佟冉搖搖頭，帶著tina回到前院。

    好戲正開場。

    今日劇院唱演的是《梁山伯與祝英臺》，《梁山伯與祝英臺》是中國古代民間四大愛情故事之一，對于中國人來說，耳熟能詳，但對tina這個外國人來說，卻是一個完全陌生的故事。

    佟冉有些擔(dān)心，tina會不會因為難懂而覺得京劇枯乏無聊。

    可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擔(dān)心是多余的。

    tina看得很投入，雖然她聽不懂唱詞，但是，她的情緒卻被哀婉的配樂、跌宕的劇情和演員的表演所感染。

    最后一場是哭墳的戲，當(dāng)祝英臺跪在梁山伯的墓前，如泣如訴地唱：“思往事渺茫茫不堪煙夢，多少悔無邊恨苦澀酸辛，原指望蕓窗誼轉(zhuǎn)做蓮并，卻叫兄對關(guān)雎好逑空吟，原指望諧琴瑟畫眉開鏡，只落得孤鴻冷雁獨哀鳴……”佟冉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tina已經(jīng)潸然淚下。

    她的內(nèi)心，頓時涌起一陣復(fù)雜的感動。

    “tina哭了?！辟∪綄ι瞎佾冋f，“幫我翻譯一下好嗎，我想知道，她為什么會看哭？”

    上官珒應(yīng)了聲。

    聽筒里很快傳來他和tina的交談，tina說話間還帶著鼻音，她的情緒似乎仍停留在戲里，還為梁祝的悲劇愛情而神傷。

    過了一會兒，上官珒用中文回復(fù)佟冉：“tina說，中國的《梁山伯與祝英臺》讓她想起了西方的《羅密歐與朱麗葉》，她覺得很悲傷?！?/br>
    “可是她明明聽不懂京劇的唱詞?！辟∪教岢鲑|(zhì)疑。

    “京劇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只有唱詞？”上官珒問。

    這一問，仿佛問進了佟冉的靈魂深處。

    “不，京劇的藝術(shù)表現(xiàn)手法并不只有唱，唱、念、做、打、舞，手、眼、身、法、步，笑、喜、怒、癡、嗔，這些全部加在一起，才是京劇?！?/br>
    “對，正如你說說，京劇是一門綜合性極高的藝術(shù)。所以單從唱、念兩個盲點，就得出‘對牛彈琴’的定論，是不是太過狹隘？”

    佟冉一怔。

    隨即反應(yīng)過來，剛才他們的手機語音通話功能一直開著，所以洗手間前的那一番話，上官珒一定也是聽到了的。

    狹隘。

    是的，可不就是狹隘。

    東方有梁山伯與祝英臺，西方有羅密歐與朱麗葉，這說明，情與愛這個永恒的主題是不分國界的，同樣，作為情與愛表達傳承的形式，文化和藝術(shù)的感染力，更是不分國界的。

    上官珒是在提醒她，她完全不需要因為別人的一隅之說而質(zhì)疑自己的判斷。

    “謝謝?！辟∪降?。

    “謝什么？”

    “你說不客氣就好了?！?/br>
    “ok，不客氣?！彼惓９皂?。

    佟冉揚唇：“tina還說了什么？”

    “她還說，梁祝最后為愛化蝶的結(jié)局她很感動，她希望自己也能擁有矢志不渝的愛情。”

    “她與二哥現(xiàn)在不是很好嘛。”

    “一段感情是否配得上‘矢志不渝’這四個字，是兩個人都走到人生的盡頭時，才可以下結(jié)論的?！?/br>
    “也對，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

    “你覺得你可以做到嗎？”上官珒忽然認真地問。

    佟冉猶豫：“我不確定。既然是走到人生盡頭才可以蓋棺定論的事，我現(xiàn)在怎么說得好呢，誰也說不好吧?！?/br>
    “不。”上官珒堅定的聲音從聽筒那邊傳來，“阿冉，我覺得我可以?！?/br>
    tina看戲看上了癮，上午場結(jié)束后，她讓佟冉幫忙叫了個肯德基的外賣，直接在劇院里等下午場。下午場是《霸王別姬》，卞廷川的戲。

    卞廷川版的虞姬一上場，tina就陷入了癡迷，雖然上官珒溜號沒翻譯這段，但佟冉從tina夸張的肢體語言也能看得出來，卞廷川的扮相對她來說有多驚艷。

    是啊，他一直都是這樣的，上了戲臺，就是最耀眼的星。

    佟冉坐在觀眾席默默地注視著卞廷川，上次爭吵過后，他們再沒有說過話，迎面碰到，也像是陌生人見了陌生人。曾經(jīng)的親密，不知怎么就化成了尖銳的利刃，而刺出的，是如今的生分。

    她正想著，tina又發(fā)問了。

    佟冉以為上官珒會溜號到底，卻聽上官珒的聲音再次從聽筒里傳出來：“那個演虞姬的男人，一直都反串女人嗎？”

    他語氣怪異，仿佛并不想深究卞廷川的話題。

    佟冉琢磨了一下，又覺得是自己多心。

    這畢竟是tina的問題，上官珒只是翻譯而已，應(yīng)該不會帶個人情緒。

    佟冉?jīng)_tina搖搖頭：“在戲曲中，反串并不是一般人所理解的串性別，戲曲中的反串，是指串行當(dāng)。我?guī)熜炙緛韺W(xué)習(xí)和演出的就是青衣，是女性角色，所以，他飾演虞姬并不算反串，若是他演霸王，那才是反串呢?！?/br>
    tina似懂非懂：“你們中華文化太復(fù)雜了?！?/br>
    “其實也沒那么復(fù)雜，因為早年間封建思想嚴重，不允許女性拋頭露面，所以唱戲的都是男人，女性角色也只能由男人飾演，稱為‘乾旦’?！?/br>
    “那女性也會演男性角色嗎？”

    “當(dāng)然。清末民初，風(fēng)氣逐漸開放，女演員有機會登臺了，但那時男女還不能同臺，所以，有了‘坤班’、‘坤生’、‘坤凈’，男人的角色，女人一樣能演?！?/br>
    第八十一章 大型寵妻現(xiàn)場

    tina聽得認真，但她到底能get幾分，只有她自己知道。佟冉所科普的京劇知識，對于她這個外國人來說，可能是過于復(fù)雜了些。不過，京劇作為中華國粹，博大精深，這些小知識，其實只是京劇文化的冰山一角。

    《霸王別姬》唱演到高潮，劇院里叫好聲不斷。

    tina看著身邊的觀眾，非常不解，戲還未結(jié)束，這些觀眾為什么如此不禮貌？他們這樣肆無忌憚地發(fā)出聲音，難道不會影響臺上的演員嗎？

    佟冉笑著解釋：“西方觀眾在劇院觀看表演時，習(xí)慣于靜默的欣賞，等到結(jié)束才報以掌聲，而東方京劇的觀賞模式稍有不同，京劇的觀眾，講求情感外放，戲至高潮，觀眾鼓掌又大聲叫好，能讓臺上演員的表演情緒更加亢奮，臺上臺下融為一體，產(chǎn)生高潮共鳴。如果一臺京劇表演從頭到尾都沒有叫好聲，一直死氣沉沉，那么就說明這不是一臺好的表演?！?/br>
    tina恍然大悟。

    “好！好！好！”她學(xué)著身邊的觀眾，一邊鼓掌一邊朝著臺上的演員大叫，傾盡全力。

    “二嫂現(xiàn)學(xué)現(xiàn)賣的本領(lǐng)挺強的?！鄙瞎佾冊谀穷^評價。

    佟冉笑意更深。

    《霸王別姬》結(jié)束，tina拉上佟冉，非要佟冉帶著她去后臺找卞廷川合影。

    佟冉?jīng)]法子，只能應(yīng)允。

    兩人走進化妝間時，卞廷川正準備卸妝，tina見狀，沖過去一把奪下了他手里的卸妝水。

    “no！no！no！”她一邊喊“no”一邊對著卞廷川比劃拍照的手勢。

    卞廷川有些懵。

    “廷川哥哥，我朋友說想和你合個影?！辟∪浇忉?。

    卞廷川沒什么表情，既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他一早就聽劇院里的人在議論，說佟冉現(xiàn)在不止開大奔，朋友圈也越來越高端了，今天領(lǐng)著一個外國人來劇院，幫著那外國人畫臉譜、試戲服、拍照，就跟逛景點似的，真是越來越洋派……

    “廷川哥哥？”佟冉見卞廷川沒反應(yīng)，又輕喚了聲。

    卞廷川回神，猶豫了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那日爭吵過后，他與佟冉便沒有再說過任何話，他心里原本還與她置氣，可這會兒聽她喊一聲“廷川哥哥”，偏又什么脾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