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吧，我爸是軍人，聽他提起過傷兵的慘狀。”

    周云飛點點頭，又問坐在旁邊卻從剛才起就沉默得好像不存在一樣的人：“曉墨，你想攻哪一科？”

    陳曉墨放下筆，抬手點了點腦袋。

    “精神科？”周云飛略感吃驚，“你想回山旮旯里瞧瘋子去??？”

    “主攻精神科的人少，各大醫(yī)院都缺人，若能被北平南京上海的醫(yī)院聘任，何必回去哩。”

    陳曉墨說完，又埋頭于書本。周云飛撇嘴瞧向付聞歌，眼里明明白白地寫著“有情況”。付聞歌隨意笑笑，沒搭他這茬。

    早晨跟鄭宏晟一起來學校的路上，他旁敲側擊地打聽了一下對方對陳曉墨的看法。若是有情人能終成眷屬最好，但如果鄭宏晟真沒那份心思，他也想以朋友的立場出發(fā)，給陳曉墨提個醒。

    鄭宏晟倒是對陳曉墨贊譽有加，夸他勤奮刻苦品行端正，手腳勤快人也實在。然話里話外說的都是好，可聽來未免冠冕，只是朋友間的品評，探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算了，付聞歌想。自己的心思還沒理清呢，哪有資格提點別人。

    剛出校門，大雨傾盆而至。按理說入秋了，不該有這么大的雨水。而且今天不光下雨，雨里還夾著雹子，雖然顆粒不大，但打在頭臉上也教人生疼。

    付聞歌跟著周云飛他們緊跑幾步奔回小院兒，暫時避一避這瓢潑的大雨。進出不過一條街的距離，三個人卻都成了落湯雞。方嬸怕他們凍病了，趕緊燒水叫他們擦洗，又煮了一大鍋姜糖水好驅(qū)寒氣。

    付聞歌沒可換的衣服，只好借陳曉墨的來穿。陳曉墨手長腳長，雖然個頭沒比付聞歌高多少，但他的衣服褲子穿到付聞歌身上，都得挽上一截。

    屋頂上被砸得劈啪作響，付聞歌擦洗完，正跟陳曉墨屋里換衣服，就聽周云飛那邊傳來一陣叫：“這什么破房子？居然漏雨！”

    方嬸給他端來倆盆接雨水。有一處漏水的是在床鋪上方，把褥子都打濕了，教周云飛氣惱不已。

    他擦著濕漉漉的頭發(fā)說：“我晚上跟曉墨那屋睡，方嬸，等放晴了，你請個師傅來，把房頂好好苫苫?！?/br>
    方嬸笑道：“成，我叫我家那小子來，不用工錢，回頭買兩桶瀝青就行了?！?/br>
    “該給的還是得給，這錢我會問房東要，您甭管?！敝茉骑w才不是吃虧的主，也不能叫給自己干活的人吃虧，“方嬸，你兒子多大了？”

    “二十，跟你們差不多大。”

    “沒繼續(xù)上學??？”

    “嗨，我男人走的早，沒條件供孩子讀書，他十四就跟著他叔當學徒工去了?！?/br>
    方嬸說著，聽到院外有人擂門。她趕緊拿起支在房門口的油紙傘撐著跑去開門，邊拉門閂邊抱怨：“來了來了，誰啊這是，大下雨天的還串門?！?/br>
    院門打開，她見雨幕之中站了位翩翩公子哥，打著黑色的洋傘，面無表情的問：“付聞歌在這么？”

    進到客廳，付聞歌見著白翰辰，略感吃驚。

    “你怎么找這來了？”

    白翰辰從宛平縣回城的路上見下起了雨，琢磨著付聞歌可能沒帶傘，便叫邱大力往學校開。到了學校，卻沒尋著人，一想應該是來這兒了。

    可說多了顯得邀功似的，于是他言簡意賅地答道：“路過?！?/br>
    “你走著路過的？”付聞歌瞧他鞋上都是泥，長袍下擺濕了大半截，兩邊衣袖上也浸了水漬，想來必是在雨里走了有一會。

    “沒，邱大力跟外頭等著呢?！?/br>
    白翰辰撈起袍子下擺，往痰盂里擰了把水。剛去學校找付聞歌，教室、圖書館都沒瞧見人，風大雨急的，難免弄濕衣服。付聞歌看了看他，轉身出去，到廚房舀了碗熱騰騰的姜糖水給白翰辰端了回來。

    “喝了暖和?！彼麑⑼胫糜诎缀渤绞诌叺淖郎?。

    白翰辰斜眼看過去，沒調(diào)羹，稍稍皺起眉。要說端著碗直接往嘴里倒，那是力巴的吃法，擱他家飯桌上跟餓狼似的吃東西，定會被敲打不懂規(guī)矩。

    其實白家以前也沒那么多規(guī)矩，因白育昆娶的兩房老婆都是旗人，把宮里的規(guī)矩帶了出來。行動坐臥，那都有成文的規(guī)定。只是教外人看了，會覺得他們端著架子、擺著譜。

    想來付聞歌不會為了拿調(diào)羹再跑一趟，白翰辰也就不計較那些，端起碗喝了一口。姜糖水熱辣燙嘴，細品還有絲紅糖的甘醇，一口下去，暖心暖胃，滿身的寒氣頓時消散。

    見付聞歌換了身不合體的衣裳，白翰辰問：“叫雨澆著了？”

    “透透的?！备堵劯杪柫讼录纭?/br>
    放下碗，白翰辰又問：“你喝姜糖水了么？”

    付聞歌說：“喝了，剛出鍋方嬸就給我跟曉墨一人盛了一大碗。”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