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xiàn)在，他和齊征南已經(jīng)不再沖突，可歡送會卻變成了同一個人的追思會。

    經(jīng)過一個上午的調(diào)整布置，四樓的高級執(zhí)行官酒吧已經(jīng)變得莊嚴(yán)肅穆。環(huán)繞著白花與蠟燭的紀(jì)念臺上，擺滿了波斯豹生前遺留在煉獄里的紀(jì)念品——捐贈給戰(zhàn)隊的高級裝備、與戰(zhàn)隊弟兄們的合影、錄像，寄存在酒吧里的酒……

    而在所有這些遺物的中央，是一幅大尺寸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的那個中年男人，對于所有的與會人士來說全都是陌生的。因為波斯豹從未在人前摘下過他的豹子頭套。

    可他們又對照片里的這個男人無比熟悉——他是他們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是推心置腹的兄弟，同樣也可以說……是他們自己。

    宋隱跟隨齊征南來到紀(jì)念臺前，對著波斯豹的遺像鞠躬，并將帶來的白花安放在臺下。

    在紀(jì)念臺旁，以“家人”身份作回禮的，是波斯豹曾經(jīng)的戰(zhàn)友們。其中當(dāng)然也包括了龍驤戰(zhàn)隊如今的總隊長——那位被尊稱作“大姐頭”的女隊長。

    宋隱依舊清晰地記得，半年前的歡送會上，她表現(xiàn)得極為強勢開朗，如同一個天生的領(lǐng)導(dǎo)者。然而此刻她卻鐵青著臉色，散發(fā)出一股肅殺陰鷙的可怕氣場。

    其實不只是她，宋隱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給龍驤的人一個機會、見到那些害死波斯豹的幕后黑手。他們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去，將那些罪魁禍?zhǔn)兹妓撼伤槠?/br>
    說來慚愧，宋隱原本還在暗中擔(dān)心，懷疑龍驤的人會不會因為波斯豹的死而遷怒于郁孤臺的隊員、質(zhì)疑他們沒盡到全力——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大家都對執(zhí)行官的工作了若指掌，更何況副本全程都公開直播，郁孤臺的努力，所有人全都默默地看在了眼里。

    只是命中注定、無力回天。

    默哀完畢之后，齊征南與“大姐頭”低語了幾句，無非是在說些簡單安慰的話語。趁著這個時間，宋隱左右張望了一陣，發(fā)現(xiàn)了站在角落里的其他郁孤臺隊員。

    “你們都沒事吧？”他朝著他們走了過去，小聲關(guān)心道。

    “怎么可能沒事嘛！”

    鼠兔的眼睛腫得像個核桃，“老豹才出去幾個月啊，就……他還沒看到他女兒的畢業(yè)典禮呢……”

    說到這里，重情重義的青年又哽咽起來。

    真赭陪在一旁，同樣低聲嘆息，不過更多的還是憤怒：“這陣子針對退役執(zhí)行官的襲擊活動真是越來越囂張了。要再這樣下去，誰還敢退役？”

    “是啊……”這話頓時提醒了宋隱，他看向一旁難得一身黑色男裝的秘銀，小聲關(guān)心道：“真赭說得有道理，你是不是也應(yīng)該考慮再推遲幾天？”

    秘銀還沒回話，那邊鼠兔已經(jīng)驚愕地瞪大了眼睛：“哈？！小秘銀要走了？！”

    他的嗓門向來不小，再加上會場里氣氛肅穆安靜，附近許多人立刻投來了驚愕的目光。

    哦豁！

    宋隱在心里頭倒吸了一口涼氣，已經(jīng)明白自己闖了禍——秘銀多半是還沒有公開退役的事，這下好了，再怎么都輪不到自己來公布的事，就這樣被自己給捅了出去。

    “我…不是…那個…”他無語輪次地看著目瞪口呆的眾人，又將充滿歉意的目光轉(zhuǎn)向秘銀，“對不起……”

    “怎么了？”齊征南好死不死地也走了過來，看見隊員們?nèi)缤秴群啊芬话慊觑w魄散的表情，再看看自家那位一臉懊悔、簡直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頓時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你小子又闖禍了？”他嘴上這么責(zé)怪著，卻很自然地站到了宋隱和其他隊員之間。

    好在這時候秘銀也開口說話了：“不能怪閃蝶，要怪就怪我自己做事太拖延。年三十那天明明答應(yīng)了隊長會盡快告訴大家，卻一直在猶豫糾結(jié)?，F(xiàn)在攤開了也好……不過這里說話不太合適，我們換個地方。”

    的確，以秘銀的受歡迎程度，他的退役必然是一件足以轟動煉獄的大事。實在不宜在這種場合拿出來喧賓奪主。

    好在會場邊上有一個吸煙室。郁孤臺的隊員們外加宋隱就在眾人的愕然矚目之下躲了進去。

    “所以小秘銀，好端端的，你到底為什么要走？！”鼠兔眼睛紅紅的，仿佛隨時都能哇地一聲大哭出來。

    “工分夠了，自然是要走的?！蓖獗砝涞拿劂y，在對待自己人的時候倒頗為溫柔：“小兔子，你難道不也一樣？”

    真赭也加入到質(zhì)疑的隊伍當(dāng)中：“可你不是一直都在把工分兌換成金錢嗎？為什么偏偏要挑這種時候走？萬一西西弗斯那些人盯上你、把你變得和波斯豹一樣怎么辦？”

    “是啊?！本瓦B所有人之中，最為歸心似箭的野牛這次也站在了眾人這邊，“最近局勢有點詭異，你又何必急于一時……”

    所有人都在憂心忡忡地反對著、據(jù)理力爭。秘銀也不回話，他認真注視著大家的表情，仿佛要將所有的關(guān)心都烙印進自己的記憶深處。

    直到大家全都說累了，安靜下來，他才慢慢地開了口。

    “謝謝大家的關(guān)心。其實你們說得全都沒錯，現(xiàn)在回去的確需要承擔(dān)一些風(fēng)險?？晌业拇_也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如果你們給我一點時間的話，我愿意說說我自己的故事?！?/br>
    吸煙室面朝庭院的那邊同樣是落地大窗，窗外有個小陽臺，落了一地厚厚的藍花楹。室內(nèi)沒有座椅，在秘銀的示意下，眾人背靠著陽臺席地而坐。

    偶爾有一兩個想要進來抽煙的，都被眾人齊刷刷的注目禮給瞪了出去，齊征南干脆走過去把門反鎖上了。

    看著窗外永恒燦爛的藍花楹樹，秘銀在一片安靜中開始了自己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