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周萍是背對著院門的，她沒看到兒子回來了，只是苦著臉對甄珠說：“咱們家本來就沒錢了，前頭你爸住院開銷不小，你哥過幾天又要出門了，車票錢路上花費還有到了那邊的生活費，哪樣不要錢?。课沂诸^上倒是還有幾十塊錢，可扣掉路費，就不剩什么了。”

    “那咋辦?。俊闭缰橐矝]注意院門口有啥動靜，主要是他們家住的偏僻，一年到頭也沒啥人過來竄門子，“我哥過幾天就要出門了，怎么說也得準(zhǔn)備半年的花費吧？”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在愁啥啊？”

    甄珠跑進屋里拿出了今個兒賺的錢，可惜也沒多少，哪怕算上未來幾天的收入，怎么樣都不可能湊足一學(xué)期的生活費。

    其實，國家對農(nóng)村學(xué)生還是有所優(yōu)待的，可以申請補助款。問題就是，甄家屬于特殊情況，說是農(nóng)村人吧，他們家從來不種地，自然也不靠地頭的那些收入。甄興華是自個兒承包了車子的，算是劃到了個體戶那一撥去。雖說具體情況只要你不開口，學(xué)校那頭也不會查得那么仔細，可甄興華為人謹慎，不想為了那幾塊錢的生活補助惹麻煩，但凡有人舉報啥的，這事兒真說不清楚，哪怕事后還了清白，也是壞了名聲。

    也因此，甄卓凡這兩年讀大學(xué)生活費都是從家里拿的，他當(dāng)然可以去勤工儉學(xué)，可這年頭學(xué)生娃子賺錢的門路太少了，他又不是那種能言善辯的人，再說比起掙錢，他顯然對讀書更感興趣。

    作為父母，肯定還是支持自家孩子的，再說愛讀書愛鉆研學(xué)問又不是什么不良嗜好，反正比一門心思鉆錢眼里好聽多了。

    當(dāng)學(xué)生的就算撇開其他開銷，光吃喝好了，一個月五六塊還是要花的。更省的當(dāng)然也是有的，拿免費湯佐白米飯吃，或者買幾個饅頭吃。要是像這種，一天三頓連一毛錢都不需要，一個月花兩塊差不多就夠了?？上襁@樣的，身子骨能吃得消？甄家咋樣都不可能讓唯一的兒子吃這種苦頭。

    甄珠還在那頭掰著手指算賬：“按一個月五塊錢算，五個月也得二十五塊。我哥過年不回家的，學(xué)校食堂過年也不開呢，怎么說也該準(zhǔn)備個三四十塊的，萬一有啥急用呢？”

    “不然就先湊合著用，等家里有錢再給他匯錢過去?！?/br>
    “那也不能讓我哥帶十幾二十塊出門吧？他是去首都呢，又不是上縣城里去?！闭缰辇b牙咧嘴的在那頭犯愁呢，一抬眼看到她哥進門了，立馬閉嘴不說話了，“得了，先吃飯吧，反正還有幾天工夫。”

    農(nóng)忙已經(jīng)到尾聲了，其實多半人家都已經(jīng)干完活兒了，剩下的收尾工作壓根就不著急，所以接下來的生意按說會比先前好一些?？蛇@事兒也沒準(zhǔn)，畢竟辛苦勞作了那么久，萬一人家想歇幾天呢？正好等天氣涼快一些了，趁著中秋節(jié)前再去縣城也是有可能的。

    一時間，甄家陷入了愁云慘霧之中。

    甄卓凡倒不覺得生活費有啥，十幾二十塊也夠他花用一段時間了。實在不行，學(xué)別人從家里帶些用辣椒炒過的咸菜疙瘩、榨菜腌菜啥的，再去食堂買飯吃，光吃飯的話，花不了太多錢的。他不是個能藏得住話的人，待吃過晚飯就跟家里人說了。

    他一開口，家里人當(dāng)然就知道他聽到了先前那番話，周萍頓時紅了眼圈，甄興華也是低垂著頭一言不發(fā)。

    甄珠看看這個瞧瞧那個，一時間不知道該咋辦才好。其實，她有些想不明白，正因為她這段時間頂班開車，更是明白跑車還是有賺頭的，那自家咋會窮成這樣呢？可既然她媽說家里窮了，那窮就窮吧，有錢就吃多點兒，沒錢就吃少點兒，她已經(jīng)不是那個饞嘴的小丫頭了，長大成人以后，就算偶爾肚子餓，咬咬牙也是能忍過去的。

    遲疑了半晌后，甄珠小心翼翼的開了口：“我可不可以把我的嫁妝折價賣給別人？”

    “你知道你被退婚的事兒了？”甄卓凡驚訝的開了口。

    回應(yīng)他的，是三張目瞪口呆的臉。

    甄珠不知道??！她天天早出晚歸的載客做生意呢，上哪兒去知道自己被退婚了？甄興華和周萍當(dāng)然是知情的，可他們?nèi)f萬沒想到這事兒叫甄卓凡知道了，甚至聽他這話的意思，甄珠也知道了？

    在最初的那一瞬后，換成甄珠受到了注目禮。

    “我不知道?。　闭缰轶@訝極了，“我啥時候被退婚了？沒人跟我說啊！嘿，這樣也好，正好把嫁妝都換成錢，全都是簇新的呢，轉(zhuǎn)個手，九成脫手賣給別家要嫁人的，虧一點好歹也比全虧合算?。∑鸫a錢到手了，哥你的生活費就不用擔(dān)心了，爸也能吃些好東西補補身子了?！?/br>
    越想越覺得自己的主意不錯，甄珠右手握拳捶在左手心里：“反正我都被退婚了，還要嫁妝干啥？再說我就算將來要嫁人，也沒臉拿家里那么多東西??！”

    這話一出，周萍又哭開了。

    她之前也沒覺得自家日子難過，結(jié)果自打抱錯孩子的事情曝光以來，真就感覺天塌地陷了一般。鬧到現(xiàn)在，家里親閨女沒認回來，男人大病一場到這會兒都沒好利索，家底都掏空了還背了一屁股債，養(yǎng)女被退婚了，兒子上大學(xué)的生活費都沒湊齊，眼下甚至淪落到要賣孩子嫁妝過日子了……

    明明孩子抱錯這個事兒，錯不在于甄家，可為啥偏就是自家攤上這些事兒呢？沒造孽，卻遭了大罪。

    “媽你別哭了，過日子總歸是該往前看的。我哥都要念大三了，統(tǒng)共也就兩年光景了，等他大學(xué)畢業(yè)工作了，到時候就該是你跟我爸享福的時候了?！闭缰殡y得沒嫌棄她媽哭鼻子，其實她一直很想叨逼，咋就攤上啥事兒就哭哭哭個不停呢？以前的她完全不理解，后來她終于明白了，她不理解才是正常的，因為她媽不是她親媽。

    可惜這話并不能安慰到周萍，她仍舊抹著眼淚繼續(xù)哭：“那你呢？那珠珠你可咋辦呢？馮家退婚了，你……”

    “有討不到媳婦的老光棍，還能有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甄珠奇了，“他馮家退婚，那我回頭再換一家唄，正好我爸身子骨還沒養(yǎng)利索，咱們家也不用著急，等過個一年半載的，或者索性過兩年等我哥畢業(yè)了再說。我今年虛歲也才十七，怕啥?。俊?/br>
    “媽不是擔(dān)心你找不到好人家嗎？這事兒鬧的……”

    “咋可能呢？何小花都能嫁出去！”

    何小花啊，十里八鄉(xiāng)的流量小花，哪怕她已經(jīng)出嫁多年了，她的事跡依然流傳在各個村里，尤其是他們村，說某某家的閨女長得太丑或者啥活兒都不會干怕是要砸手里了，那時就會提到何小花，都說連何小花都嫁得出去，你還愁啥啊！

    其實有句話甄珠沒提。她心說，這不還有胖弟嗎？比她還大兩歲不說，還是何小紅一手養(yǎng)大的親閨女，胖弟都不擔(dān)心嫁不出去，她怕個啥？

    得虧盼娣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不然一準(zhǔn)兒能懟她。

    ——你就不能想我點兒好？！

    第126章

    都說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 可直到甄珠開始變賣嫁妝，村里人這才清晰的意識到，甄家真的窮了。

    哪怕有人想過甄珠賣嫁妝是因為前陣子曝出來的真相, 可說實在的，若非家里真的窮到了那份上, 完全沒必要為了堵別人的嘴, 把上好的東西折價賣了吧？要知道，甄興華給女兒置辦的嫁妝都是上好的東西, 一進一出, 就算往少了算，起碼也要損失二三十塊。這都是縣城里國企正式工一個月的工資了，擱在鄉(xiāng)下地頭，那幾乎抵得上多半季地里的出產(chǎn)了。但凡有別的法子，誰還能舍得呢？就算甄珠用不上了，那不還能留給甄卓凡嗎？

    就因為這個事兒，村里再度熱鬧了起來。

    可以說, 今年真的是八卦大年了, 明明才到年中, 那好戲是一出接著一出，接連不斷的叫村里人看了個痛快。

    其他人是痛快了, 甄家老屋那頭卻是沒法子痛快得起來了。

    因為知道甄興華如今還在家里休養(yǎng)不曾出車，甄討厭就叫了甄偉將人喊過來仔細詢問。問的自然是賣嫁妝這個事兒，重點在于，家里真就落魄到這個地步了？

    甄興華一開口就是嘆氣。其實, 若是不給毓秀那二百塊錢，家里還真就沒窮到那份上，單是湊甄卓凡生活費，既用不著變賣東西，也沒必要跟人借錢?？墒?，那筆錢又是不得不出的，偏偏還沒辦法說出口。

    見一貫意氣風(fēng)發(fā)的二兒子未語先嘆氣，甄討厭也跟著心里很是不好受：“咋就鬧成這個樣子了？咱們家到底是造了啥孽?。　?/br>
    “苦日子也就那么兩年，等把卓凡供出去了，日子慢慢的也就會好起來了?！闭缗d華如今也只能這么說了。

    其實，他是刻意的回避了一個問題。

    甄卓凡比甄珠要大了四歲，論虛歲算，眼下就二十一歲了。過兩年，等他大學(xué)畢了業(yè)，也得有二十三歲了。就算城里人嫁娶一貫都比鄉(xiāng)下地頭要晚一些，像甄卓凡這個年歲的，仍然算是比較少見的。當(dāng)然，他晚婚是因為讀大學(xué)，倒是不用太擔(dān)心娶媳婦的問題?？删退氵@樣，等他大學(xué)畢業(yè)了，娶妻也該提上議程了。

    到了那個時候，再讓甄卓凡回到家鄉(xiāng)很是不切實際，可若是想要留在京市里，就算他能順利的進入一家好單位，單位還是分房子的，那娶媳婦也照樣是一大筆開銷。

    這些個事兒甄興華心里都明白，可這檔口他卻沒辦法提出來，只因為說這些事兒除了會讓他媽跟著擔(dān)憂外，對事情并沒有任何幫助。索性，還有兩年光景，他就是豁出去這條命，也要在這兩年內(nèi)，多攢一些錢。

    甄討厭倒是沒想那么多，畢竟她這輩子去過最遠的地方也就是小縣城了，她完全不清楚在大城市里，尤其是在首都安家立業(yè)有多難。她只是心酸不已，老甄家風(fēng)光了這么些年，臨到她老了，家里卻成了這副光景。

    “算了算了，就這樣吧。回去讓珠珠別難過了，等過兩年，日子好了，再給她補份嫁妝說個好人家。”甄討厭很是疲憊的擺了擺手。

    “珠珠她……她沒事兒的，媽你不用擔(dān)心?！?/br>
    這話還真就不是甄興華特地說來寬慰他媽的，而是完完全全的大實話。

    從知道自己被退婚，到?jīng)Q定將所有的嫁妝盡數(shù)折價變賣，甄珠那叫一個干勁十足。本來吧，換個人怎么說也該覺得悲傷凄涼，最最起碼也該感受到一絲絲的尷尬，她完全沒有的，甭管是盤算把東西賣給誰，還是買家過來看東西討價還價，反正她一副紅光滿面的模樣，驗貨收錢數(shù)錢，一氣呵成。末了，還樂呵呵的算了一筆賬，虧得也不算多，比預(yù)計的還少了一些，大約也就是十二三塊的樣子。

    等甄珠把她的嫁妝賣了個七七八八后，剩下的因為不太值錢，她也就懶得管了，把錢盡數(shù)交給了她媽，千叮嚀萬囑咐，讓千萬要給她爸做點兒好吃的。

    其實前后也不過兩日工夫，這期間，甄卓凡跑了一趟縣城，買到了北上的汽車票和火車票。他倒是不需要準(zhǔn)備別的東西，最多也就是帶上生活費以及路上花用的零錢，再就是一些放得住的吃食了。當(dāng)然，這些事情完全不需要他來cao心，周萍已經(jīng)很有經(jīng)驗了。

    眼見家里最窘迫的日子熬過去了，周萍微微松了一口氣，只是想起那些債務(wù)時，又忍不住心里難受。

    可事實上，村里比她難受的人多了去了。

    這就好比直到甄美在苗家大鬧之后，外人才知道苗家這些年對毓秀有多偏愛。同樣的，也是自打甄珠賣嫁妝以后，外人這才明白甄興華對這個閨女有多寵。

    鄉(xiāng)下地頭嫁閨女其實簡單得很，多數(shù)都是以被褥和衣裳鞋子作為嫁妝的，就這樣都算是很不錯的了。少數(shù)家貧或者格外重男輕女的人家，連身好衣裳都舍不得給閨女做，直接穿著舊衣裳嫁出去，愛面子的還會借一身八成新的衣裳當(dāng)嫁衣，回頭這是要還的。而那些舍不得給閨女陪嫁的，倒是會將所有的聘禮都給昧下。拿了聘禮不給嫁妝，親家那邊就算有意見，那也是沖著嫁出去的閨女發(fā)的，還能沖到這邊來討要？

    如此這般，倒是襯得那些將聘禮如數(shù)給閨女，再做幾身衣裳，陪嫁一床被褥的人家，無比的厚道了。

    可惜那是之前了。

    誰讓甄珠賣嫁妝的時間就是這么湊巧呢？她是想趕在她哥離家之前，將她哥未來一學(xué)期乃至一年的生活費給湊齊了，偏這檔口又是農(nóng)忙結(jié)束時，而每年的農(nóng)閑卻是家家戶戶開始說親的時候了。

    等于說，甄珠給所有嫁閨女的人家當(dāng)頭一棒。

    到了歲數(shù)準(zhǔn)備出門子的姑娘們心里很是不好受，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想起自家近乎賣閨女的行徑，再看看人家……

    人家那還不是親閨女的！！

    結(jié)果，鬧到最后，村長又要瘋了。

    連著兩天，他跑了十來戶人家，他們村一共也才百來戶人家，居然有十來戶鬧了矛盾。當(dāng)然，這年頭多數(shù)人家都是一大家子住在一起的，幾乎每家都有待嫁的閨女或者要娶媳婦的兒子。以前也有農(nóng)閑時分鬧矛盾的時候，可卻沒有這般集中的。

    “怎么著？以前年景不好的時候，日子都能往下過了。眼下，土地分給你們了，年年收成那么好，日子反倒是沒法過了？都要淪落到賣閨女了？”村長惱火的瞪著這當(dāng)家的，“我就問你，不賣閨女你們家都要餓死了是吧？”

    那當(dāng)家的苦著臉看著村長，甕聲甕氣的道：“可我供她吃喝那么多年，咋也得叫我把本錢撈回來吧？不然這閨女不是白養(yǎng)了？多虧呢?！?/br>
    “養(yǎng)閨女是做買賣?。窟€有虧不虧的？”

    “那她嫁出去了，一兩年回來一趟，能頂啥用？再說我底下還有小兒子呢，讀書、娶媳婦，哪哪兒不要錢呢？她就是為了她弟弟考慮，也該自愿??！那家出了五十塊啊，足足五十塊啊！”

    村長頭疼的掃視了一圈，目光所及處，有個十六七歲的姑娘滿臉淚痕卻發(fā)著狠道：“你敢同意這門婚事，我絕對在出門子之前一頭撞死！叫你血本無歸！一分錢都賺不到！”

    “你這閨女！”

    “行了！”眼看吵架要升級為打架了，村長趕緊叫停，“現(xiàn)在都什么年代了？新社會了！講究戀愛自由，不準(zhǔn)再包辦婚姻了！……你也是，小小年紀(jì)說啥死不死的？那你不愿意嫁這戶，你愿意嫁誰？”

    “嫁誰都好，一分錢的聘禮都不要出的最好！”

    心知這娃兒是鉆了牛角尖，村長愈發(fā)頭疼起來。不想，沒等他再開口調(diào)解，那家的另一個女娃子就忽的跑到他跟前放聲大哭起來。

    “都怪苗大娘！苗家那些人全都不得好死！我家原先都好好的，爹媽就算偏疼弟弟，對我和jiejie也不差。偏就是苗大娘心里憋著壞，叫招娣盼娣她們干活，獨獨疼毓秀一個?，F(xiàn)在好了，毓秀考上了大學(xué)，我爹媽就覺得干笨活的要變笨。我大姐倒是好，嫁出去也就沒事兒了，我呢？活該我給弟弟當(dāng)丫鬟？這還是姐弟嗎？索性我也別喊他弟弟了，喊他少爺不是更好？”

    那家當(dāng)媽的火氣一下子上來了，一把拽開了二閨女，兜頭就是兩巴掌。

    “我看就是我跟你爹把你們都慣壞了！誰家當(dāng)jiejie的不干活了？還跟你弟弟比，憑啥跟你弟弟比？就是小時候挨打挨得少了，多打幾頓，看你還敢鬧騰不？”

    “對啊，那你干嘛小時候不打我，非要等我長大了懂事了再打？你要真想學(xué)，倒是從我小meimei開始啊，學(xué)那苗大娘天天罵天天打，只要打不死就往死里打！等打出來了，再給口吃的，我反倒是要謝謝你！”

    “現(xiàn)在打你也不遲！叫你再胡說！”

    村長臉都綠了，聯(lián)想起前頭鬧起來的幾家，他終于明白問題出在了哪里。

    原先，他還真以為那些待嫁閨女是為了嫁妝和聘禮的事兒心里不平，卻完全沒想到這里頭還有別的原因。仔細一盤算，村長原就不笨，不多時就想明白了。怕是有那自以為聰明的人，覺得識破了培養(yǎng)大學(xué)生的秘訣，暗地里就這么開始學(xué)了。估摸著也是盡可能瞞著的，不敢叫孩子知道，又恰逢農(nóng)忙已過，正是說對象的好時候，就索性先從說對象這個事兒上下手……

    他說呢！咋就一窩蜂的鬧騰起來了?。?/br>
    “給我停手！”村長怒喝一聲。

    那當(dāng)媽的到底不敢跟村長硬杠，訕訕的住了手?？赡羌议|女卻也不是善茬，都已經(jīng)挨了好幾下了，還是梗著脖子哭訴道：“我壓根就沒胡說！明明就是爹跟你在商量，商量把大姐賣個好價錢，還說叫大哥以后別把錢給大嫂管著了，都拿出來供弟弟讀書，我呢，我就得干活伺候他，舉全家之力供弟弟一人！”

    “那他讀出來了，你不也跟著享福？”這家當(dāng)?shù)谋緛聿幌腴_口的，可眼見大兒子大兒媳變了臉色，忙描補道，“反正是一家人，有啥差別呢？”

    “為啥不能是你們供我一個呢？我要是讀出來了，不也是叫你們大家享福嗎？”

    “屁話！你不得嫁出去？”

    村長一腦門的官司，尤其這會兒天氣還熱著呢，弄得他火氣騰騰的上漲。其實，最開始鬧騰起來的這幾家，原先風(fēng)評都不差的。就像這家當(dāng)媽的說的那樣，真要是打小苛刻閨女，這些年也就打服了。

    忽的，村長臉色一變，悶頭轉(zhuǎn)身往外頭走去，一直走到了村委里，喊了其他人過來開會，會議重點就是針對村里這些事兒。

    “你們也不要給我裝糊涂，有一說一，是不是每家每戶都打得一樣的主意？舉全家之力供養(yǎng)一個？是這個意思吧？”

    先前變臉的時候，村長就想到了這個。眼下鬧騰起來的幾家都是孩子大了，加上這些年上頭一直再強調(diào)婦女也能頂半邊天，很多小姑娘家家的性子都很潑辣，這才捅破了天?？梢悄切┖⒆舆€很小的人家呢？打小就開始馴養(yǎng)，教那些小孩子要為家里奉獻、付出，要以其中某一個為天，只要長久馴養(yǎng)下來，性子再烈的孩子都有被馴服的一天。

    而想也知道，當(dāng)?shù)鶍尩氖紫壬釛壍目隙ㄊ情|女們，教她們自我犧牲，從小干苦活累活，長大了到了年歲就找個出價最高的人家嫁出去；其次是一些看著就木訥的兒子，教他們要為兄弟付出，但凡吃虧的事情都自己上，享福叫兄弟去，甚至他們的兒子閨女也要跟著繼續(xù)奉獻。

    ——只擇家中最機靈聰明的男娃好好培養(yǎng)著。

    “你們這是什么意思？這是在倒退知不知道？閨女養(yǎng)大為了干活為了賣錢，兄弟倒像是少爺和長工！到時候呢？以前吃的教訓(xùn)還不夠?qū)Σ粚Γ磕銈円詾檫@樣供出來的會有什么好結(jié)果？爹媽不像爹媽，家也不成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