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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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若做夢一般,于那夢中,她竟然……由此人死死摟在懷中唇舌相接,那種被迫津液相渡的恥辱之感,真實到令人戰(zhàn)栗,簡直讓人不愿回想。 過半晌,艙外有人稟道:“殿下,京城來信。” 晉王抬頭看了語嫣一眼,語嫣連忙退了出去,與那送信之人擦肩而過。 她才走出艙門踏到甲板,就聽到里頭傳出砰的一聲巨響,隱隱有喝罵聲響起。 語嫣抬頭望天,嘴角揚起笑來……晉王殿下心情不好她就心情很好。 *** 當(dāng)日晚,晉王的船在南京碼頭停了下來。 夜風(fēng)寒涼,云霧如幕。 晉王府侍從分列甲板,仆婢隨侍左右,悄寂無聲。晉王一身常服大步而出,立在艙外卻不下船,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晉王悶聲不吭,顯然是心情不愉,其余所有人更是大氣也不敢出。 語嫣與幾個小廝并肩,垂首立在角落,冷得瑟瑟發(fā)抖。她偷偷掃視了一圈,并未見紫扇,心下一揪。 正欲再看,側(cè)前方一個年紀(jì)稍大的婢女忽然瞪了她一眼以示警告。 她脖子一緊,暗道:能叫晉王親自迎接,還如此嚴(yán)陣以待,想必是什么大人物。 未過多久,一陣腳步聲響起,仿佛有五六人先后上了船。 “下臣王彥,見過殿下?!币坏狼鍧櫸⒊恋穆曇糨p輕響起,落在語嫣耳中,簡直如平地驚雷。 是……王叔叔! 她攥緊袖子底下的手,死死按耐住抬頭的沖動,屏息凝神。 晉王:“孤可不敢讓王尚書行此大禮,快快請起。” 王彥:“謝殿下?!?/br> “秋夜深寒,還是進(jìn)艙說話罷?!?/br> 話音落下,一行人魚貫而入,仆婢們緊隨其后,步入艙內(nèi)。 語嫣亦跟著一道入內(nèi)。 幾人落座,船又重新駛動。與艙外不同,艙內(nèi)燈火通明,溫暖如春。淺色錦帳微微蕩漾,酒香四溢,充斥鼻息。 晉王在上座,王彥一行人分坐下首,每人單獨一幾,各有兩名婢女斟酒布菜。 語嫣隨人進(jìn)艙,因是男侍,不得近前,只能站在賓客身后侍立。 她好巧不巧就立在王彥身后,只能看到他一個背影,根本沒法讓對方注意到自己。 小宴開始,晉王與幾位臣子舉杯相敬了幾輪,便道:“船上沒什么酒菜,不知合不合幾位的胃口?” 一長臉闊鼻的官員道:“殿下實在是客氣,這酒已是下臣喝過最好的酒了?!?/br> 晉王狀似無意道:“說到酒,王大人是內(nèi)行,孤聽聞去年在張首輔的壽宴上行了一場斗酒詩會,王大人千杯不倒,拔得頭籌,不知是真是假?” 此言一出,在場幾人皆面露異色。 去年那場斗酒詩會,張廉一黨的禮部侍郎鄭戚處處針對王彥,鬧得場面難看。此人詩才斐然,金榜題名前就小有名氣。雖然王彥為正二品尚書,官居高位,但京城人皆知他從不作詩題詞。這位鄭侍郎不知為何,當(dāng)日屢屢點名王彥對詩,王彥一首不作,竟連飲二十三杯。二十三杯烈酒下肚,王尚書面色不改,步履從容,這才有了千杯不倒之名。 一個新晉的禮部侍郎,怎敢得罪深得帝心的王尚書?而且是在首輔大人的壽筵上,這分明是張廉一黨要意讓王彥當(dāng)眾出丑,即使不是張廉本人的意思,當(dāng)時在宴會上,張廉也并未出言阻止,顯然有默許之意。 今日艙內(nèi)幾人,雖談不上與王彥多么親近,但都非張廉一黨,相比于張廉,更向王彥靠攏。因而聽晉王提起此事,臉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快。 反倒是當(dāng)事人王大人,舉杯淡淡而笑,不甚在意:“張大人府上的酒都是人間極品,下臣貪杯,倒讓旁人看笑話了?!?/br> “這怎么能叫笑話,分明是一樁美談,”晉王道,“王大人酒量過人,想必品酒也很有功夫,孤這兒的酒,你嘗著如何?” “殿下招待的酒自然也是極品,不過與張大人府上的烈酒不同,入口醇馥幽郁,后勁更足?!?/br> “到底是王大人,舌頭果真是刁鉆得很,”晉王意味不明地說了一句,又抬手一揮道,“說起來,美酒佳肴都有了,又豈能少了美人?” 話音一落,五個輕紗羅裙的女子裊娜而入。 在場幾位官員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一旦開始聽曲兒,就不必再和晉王殿下打回馬槍了。 語嫣抬眼一瞧,那五個侍妾都是眉目妍麗、各有特色的美人,五人立在一處,云鬢衣香,美不勝收。 她不由朝王彥的背影投去一瞥,心中暗笑。王叔叔素日一副端莊守禮之態(tài),眼下對著這些個如花美眷,也不知是個什么臉色神情……恨只恨她竟站在他背后,難窺分毫。 再看旁邊幾位與王叔叔同來的同僚,一個個雖說不至于色授魂與,但也或多或少露出陶醉愉悅之色。 語嫣的目光正從對面那一排人跟前掠過,忽而和正中的那位目光相接,各自一愣。 那人好似看呆了一般,竟一眨不眨地猛盯著她瞧。 語嫣心口一跳,趕忙垂下了頭。 “羅大人,你看什么呢,”那位羅大人右側(cè)的官員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有意調(diào)侃他道,“王大人比美人還好看?你眼睛都直了……” 羅謙行面孔微紅,見王彥也看過來,趕忙擺手澄清:“我不是在看王大人,是王大人身后那位侍從?!?/br> 旁邊的官員以為他是在找借口,朝著語嫣那邊一瞥:“一個侍從有什么好看的……”話說一半?yún)s生生頓住,后半句話就給卡在了喉嚨里。 一個兩個都是如此,一時間所有人都朝王彥身后看去。 王彥轉(zhuǎn)身一瞥,語嫣正好與他四目相接。 王彥如今已年近三十,卻絲毫沒有風(fēng)霜之色,仍舊是烏發(fā)如墨、目如點漆,比起六年前,在清俊溫潤之外更添穩(wěn)重儒雅。他目光平靜地看了她一眼,又淡淡移開目光,似乎根本沒有認(rèn)出她來。 語嫣故作鎮(zhèn)靜地立在那兒,心里卻暗叫糟糕,王叔叔沒認(rèn)出她,那就算是看到了也不會如何,這可如何是好? 幾人看著王彥身后的侍從,玄布束發(fā),淡青色小廝常服,素樸至極的衣物,卻掩不住那雪膚花貌的分毫。她只是簡簡單單地站著,肌膚似雪,兀自生輝,竟似將那個小小的角落都給照亮了一般。 “殿下手下可真是臥虎藏龍,區(qū)區(qū)一個侍從,竟有這等人品樣貌,真叫人……眼界大開。” 晉王掃了一眼語嫣,不以為意,搖著手里的酒杯悠悠道:“你們別給他的皮相蒙騙了,此人內(nèi)里可是個無恥下流的色胚。” 場內(nèi)幾人聞言一愕,仿佛有幾分不信。連王彥都微微側(cè)首。 這小侍從身形纖弱單薄,面貌如此可愛可憐,怎么會是無恥下流之徒? “孤無意撞見他遭遇船難,便出手救下,更允他搭船,誰知此人竟見色起意,欲對船上的丫鬟行不軌之舉,孤便罰他在孤跟前打雜,以示懲戒?!?/br> 第29章 相救 眾人聽晉王所言,看向語嫣的目光就變了味道,不齒有之,惋惜失望亦有之。 語嫣已在心中將晉王千刀萬剮。 她心中正不顧一切地高喊著“我沒有”、“他騙人”,然而,她也曉得此時此刻不該逞一時意氣,最要緊的,是向王叔叔求救。 再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此次南京發(fā)現(xiàn)的云龍洞,聽說藏寶破豐,若有機(jī)會,孤倒真想親眼見一見吶?!?/br> 此話一出,一時無人應(yīng)答。 過半晌,王彥道:“這世間寶物,于殿下而言,都是唾手可得,憑殿下的心性眼界,豈會在意這小小的云龍洞?” “孤也是凡人,畢竟是百年以前的東西,實在有些好奇,到底會是怎樣的無價至寶。” 王彥:“恐怕殿下看到會大失所望,不過是些尋常的玉石奇珍,看成色質(zhì)地還不如眼前這些?!?/br> 晉王笑笑不再說,他嘴角有一絲弧度,眼里卻分明有些冰冷了。 羅謙行摸著酒杯,如坐針氈,暗道不愧是王彥,有些時候真是不容情面得……令人心驚。 晉王不悅,宴會的氣息不自覺便冷了下來。 先前那個打趣羅謙行的官員壯著膽子道:“殿下,您這五位美人各自看并不是一等一的絕色,站到一處卻有相映成趣之意,委實難得?!?/br> 晉王勾唇一笑,指了指語嫣:“那兒有個一等一的絕色,孤倒可以把他借給尹同知一夜?!?/br> 當(dāng)著這么多人,尤其是光風(fēng)霽月、清風(fēng)朗朗的王尚書,尹綏就算心里想要,也不會表現(xiàn)出來。他做出一副被酒水嗆到咳嗽的窘迫樣,連聲說不必。 有不少人喜好狎玩男色,這在當(dāng)朝也不是什么新鮮事,不過,這種事終究是擺不上臺面的。 羅謙行眼睛一掃,恰望見那小侍從兩眼圓睜、驚怒交加之相,一般人做出如此夸張神情,必然好看不到哪里去,叫她做出來,卻是說不出的動人,簡直令人……心頭發(fā)癢。 羅謙行心下一震,險些摔了手里的酒杯。 他逼迫自己不要再看,心中默念:此人是個無恥下流之徒,此人是個無恥下流之徒…… 他默念數(shù)遍,自認(rèn)為已經(jīng)心如止水,再抬頭看,卻正對上王彥的雙眸。 那雙眼,雖看似仍是溫潤無波,不知為何,竟令他后頸一涼。 小宴結(jié)束,曲終人散。 語嫣垂頭喪氣地跟著眾仆婢收拾杯盤。 不怪王叔叔認(rèn)不出她,畢竟已有六年,且她又是以這副模樣出現(xiàn)在晉王的船上,認(rèn)得出才奇怪呢。 此時,有一侍從上前道:“玉衍,此處不用你,殿下心情不好,喝得大醉,使你過去伺候?!?/br> 語嫣一聽,一甩手中擦桌子的巾子,笑盈盈地應(yīng)了是,立馬就起身往晉王落榻的屋走去。 喝醉了好,最好是醉得不省人事,讓她賞他兩個大嘴刮子! 語嫣行至?xí)x王寢屋,穿過層層淺藍(lán)色紗帳。熏香的氣息浸入她鼻息,濃烈得令人窒息。 她忍著不適輕喚了一聲殿下,卻無人回應(yīng)。 語嫣暗喜,莫非此人真是醉死過去了? 提步走近,眼前所見卻出乎她的意料——晉王并未醉倒。 不僅沒有醉倒,他還大咧咧地立在架前觀賞自己的畫作。 語嫣不禁暗罵那傳話的侍從,如此精神奕奕怎可說是大醉? “你過來,替孤研墨?!睍x王大袖一揮鋪開一張畫紙,提筆沉思,眉目熠熠,竟是一副靈感泉涌之相。 語嫣心中叫苦,卻也無法,只好上前去給他研墨。 晉王沉吟片刻,行筆大起大落,粗粗落成一面冷峻蒼涼的懸崖斷壁。 語嫣看著吃驚,沒想到這位殿下還真有兩下子。 這樣一氣呵成之作,比起他先前再三忖度描畫的花鳥圖一類,不知高明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