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鈞只見了幾位昔日打過交道的人家，比如趙家、叢家、衛(wèi)家等幾家，便借口勞累，回屋休息去了。

    對了，季家也來了人，是季老爺和季明瑞。

    可惜溫鈞忙于準備祭祖的事務(wù)，沒有功夫招待他們，只能留他們在溫家住一夜，等回頭再詳說。

    第二日清晨，熱鬧散去，溫家村又安靜下來。

    今日，也是正式開宗祠的日子。

    溫鈞宗祠多年未曾修繕，但是細節(jié)里，依舊透露著幾分古樸大氣，代表溫氏族人祖上也是出過有才之人的。

    時隔多年，再一次出現(xiàn)了一個能夠帶動全族地位上升的溫鈞，讓幾位族老高興得熱淚盈眶。

    溫家全族人都聚集在了宗祠里，吉時到了，點燃三炷香，一起下跪，祭告列祖列宗溫鈞的事跡。

    將香插上香案，族里一位年邁的族老遞過來族譜和毛筆，讓溫鈞將自己的事跡寫上去。

    溫鈞一愣。

    但是在場之中，就他的字最好看，地位也最高，就算對這件事哭笑不得，最后還是由溫鈞這個本人親筆寫上去的。

    寫好族譜后，大家再次跪拜了列祖列宗，然后將族譜封存。

    村長宣布儀式結(jié)束。

    溫鈞松了口氣，從蒲團上起身，看著族人們興高采烈地投來欽佩的目光，心里也有幾分會心的觸動。

    他的名字，將會隨著溫氏這個宗族，長久地流傳下去。

    第101章

    祭祖儀式過后, 村人并未散去，反而期期艾艾地擠在一起，偷偷打溫鈞。

    終于，第一個人鼓起勇氣，走上前來，恭喜溫鈞成為狀元。

    昨日親眼見證溫鈞在一眾大人物面前侃侃而談, 揮灑自如，大家都知道這個昔日的少年不一樣了, 有些怕溫鈞會不耐煩，不敢打擾他。沒想到，面對走上來的村人，溫鈞還是和氣微笑的模樣，和以往毫無差別。

    眾人見狀松了口氣, 紛紛擠上去恭喜。

    這可是他們溫家一族最有出息的人, 將來還要青史留名的那種，能和他說一句話，都是福氣, 能吹一輩子。

    溫鈞瞥見蜂擁圍上來的人潮, 微微驚了一下，連忙安撫眾人，免得發(fā)生什么慘案。

    弄得大家更加受寵若驚。

    等大家依次恭喜過了，滿足地散去, 溫鈞也無奈地搖搖頭。

    這些族人, 有時候?qū)嵲谑鞘挚蓯邸?/br>
    村人散去后, 宗祠冷清下來。

    溫鈞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村長和幾位族老還在，連忙上前表示，他希望出一筆銀子修繕宗祠。

    這是一種潛藏的規(guī)則，宗族里最有出息的那個，對宗族里的貢獻總要大一些。

    只是他在村里呆不久，很快就要走，只能將事情交付給村長幫忙。

    聽到溫鈞的話，村長眼睛發(fā)亮，拍了拍他的肩膀，雖沒說什么，眼底卻滿是欣慰。

    “好，不愧是我溫家的后代子孫?！睅孜荒赀~的族老也夸贊著，露出激動的表情，眼睛笑瞇了起來。

    他們沒什么大出息，只能守著宗祠一輩又一輩地等待，等待一個有能力的后生，將溫家一族帶起。

    現(xiàn)在，他們等到了。

    溫鈞被他們?nèi)绱舜蟮姆磻?yīng)弄得有些詫異，只是出一點銀子，稍微修繕宗祠，倒弄得好像他是救世主一般，實在讓人受之有愧。

    不過，對宗族而言，一個冉冉升起且正當年的狀元，的確無異于救世主了。

    一個狀元的意義，比溫鈞想象的還要重大。

    溫鈞還沒徹底融入這個時代，對自己地位的了解還不夠透徹，自謙了一句，將早已準備好的一百兩銀子交給村長，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回家去了。

    家里還有兩個人在等他。

    見到溫鈞回來，在院子里發(fā)呆的季明瑞蹭地站了起來：“姐夫！”

    溫鈞沖他點頭：“我換身常服，你去書房等我。”

    祭祖穿的衣衫會正式一點，但是并不舒服，在家里自然要穿舒服些。

    溫鈞換了一身衣衫，才去書房找季明瑞。

    這么一刻鐘的時間，書房里還是只有季明瑞一個人。溫鈞見狀笑了笑，進屋坐下。

    既然季明瑞選擇避開季老爺來找他，想必是下定了決心，想通了。

    他態(tài)度隨意了一些，問了下季家的近況如何。

    季明瑞低下頭，沉默片刻道：“娘的肚子大了，這些日子，家里的生意都是我在管，爹在家里陪娘……還有，娘說想念大姐，爹就派人去接了大家回家，住了幾回?！?/br>
    溫鈞挑眉：“你有什么看法？”

    “我……”季明瑞愣愣地抬頭，看著溫鈞，臉色糾結(jié)而扭曲，崩潰地抱住腦袋，“我不知道?！?/br>
    溫鈞冷靜看他：“你知道的。”

    他只是不愿意面對現(xiàn)實罷了——現(xiàn)實就是，在季柳氏和即將出生的孩子面前，季明瑞這個嫡子毫無競爭之力。

    季老爺這輩子，就倒在女人身上了。

    他現(xiàn)在可以為了季柳氏放棄生意、接回王雪雁，將來就可以為了出生的孩子，將季明瑞發(fā)配到角落，將家里的生意都交給出生的孩子。

    期待季老爺，不如自己站起來。

    而且真相，肯定不會像季明瑞說得這樣簡單。有些時候，冷漠忽視這種家庭冷暴力，說給外人聽，仿佛沒什么大不了，只有親身體會的人才能感覺到，那是讓人從心底開始絕望的痛。

    要不是受不了，季明瑞這個傻白甜也不會背著季老爺找上溫鈞。

    溫鈞逼著季明瑞面對現(xiàn)實，想明白自己的處境。

    季明瑞愈發(fā)崩潰，咬牙忍耐，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后悔：“姐夫，你回京城后，幫我和二姐道歉，告訴她，我知道錯了?！?/br>
    溫鈞頓了頓，答應(yīng)道：“我會記得的?！?/br>
    季明瑞忍耐不住，紅了眼睛。

    他終于也體會到了季明珠當年的痛苦。

    在家里，季老爺和季柳氏仿佛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一個聘請來的管事，負責溝通生意，將東西都拿回去向他們稟告。

    就連被趕出家門的王雪雁，現(xiàn)在都比他的地位高。

    季柳氏高齡產(chǎn)婦，懷孕懷得十分辛苦，吃不下東西，總是吐，季老爺心疼得要命，對她的話唯命是從，從無二話。

    要不是還有一個溫鈞在旁邊震懾著，他甚至打算將王雪雁重新歸入季家家譜。

    溫鈞：“……”

    聽到這里，溫鈞覺得不可思議，季老爺?shù)哪X子構(gòu)造，真的沒有問題嗎？

    不過，無論季老爺腦子有沒有問題，反正溫鈞是被他搞糊涂了，連帶著季明瑞也被他寒了心。

    溫鈞收回心神，看向面前的少年，沉聲問道：“所以，你想通了？要不要和我合作？”

    “我想通了，但是……我可以嗎？”季明瑞屏住呼吸，臉上寫滿了受寵若驚。

    在溫家待了兩天，季明瑞是徹底看清了溫鈞這個狀元有多耀眼。

    溫鈞都是狀元了，要什么沒有，還需要他這樣一個軟弱又廢物的小舅子嗎？

    溫鈞宛若嘆息，眼底滿是無奈，低聲道：“有什么辦法，你是明珠唯一的血脈親人?！?/br>
    季明瑞忽然懂了。

    沉默一會兒，他狠狠地點頭：“我要合作，姐夫，你說怎么做都行，我聽你的。”

    季老爺讓他失望了，現(xiàn)在，他不想讓季明珠失望。

    就像溫鈞說的，他們姐弟，是這個世上血脈關(guān)系最親密的人。

    溫鈞瞇眸，不放心地再問一遍：“你真的決定好了？”

    “真的！”季明瑞咬牙，一臉認真，“我發(fā)誓！”

    溫鈞盯著他半響，沒說話，直到少年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才滿意地勾唇笑了。

    “很好，我相信你。”

    王雪雁那件事之后，季老爺三番四次地反悔，墻頭草一般兩邊倒。但是季明瑞卻始終站在季明珠這邊，拒不肯接受王雪雁。

    溫鈞愿意相信，他沒有繼承季老爺那糟糕的性格，是個可用之人。

    既然這樣，他之前的計劃也就可以擺上臺面。

    只是季明瑞現(xiàn)在還有點小，不夠成熟……

    沉吟片刻，溫鈞看向季明瑞，若有所思道：“季柳氏生產(chǎn)還有三個月，再加上坐月子，帶孩子，沒有半年，你爹都抽不出空來打理生意。這樣吧，這半年，你留在季家，多學點東西。”

    “??？”季明瑞瞪大眼。

    溫鈞一笑，慢條斯理地解釋：“你爹雖然軟耳根，在做生意這方面卻是有自己的一套。等你學會他三成的功底，再來京城找我。”

    想了想，他鼓勵道：“到時候，我?guī)阋黄鸶闶虑?。?/br>
    季明瑞愣住了，不太懂什么叫搞事情，可是溫鈞讓他繼續(xù)留在季家的事，他卻是聽懂了。

    他有點不好意思道：“其實，我已經(jīng)學了很多?！?/br>
    他扭扭捏捏半天，解釋道：“爹之所以留在家里照顧娘，讓我代為打理生意……是我主動提的建議。我覺得反正爹娘都偏心到?jīng)]底線了，我得多學一點東西，哪怕不討爹娘喜歡，還能靠著這個賺點小錢，將來去京城投奔你和二姐?！?/br>
    “這幾個月，我學了不少東西?！奔久魅鸸钠鹩職獾溃半m然還沒有我爹那里精明，但是也可以獨當一面了?！?/br>
    溫鈞聽著少年磕磕巴巴的自白，眼神微妙。

    原來季家的人，也不是個個都是傻憨。

    溫鈞點頭：“既然如此，下個月我要回京城，你隨我一起走?！?/br>
    “好！”季明瑞頓時眼睛亮了起來，迫不及待地答應(yīng)，背后仿佛有尾巴在歡快地擺動，還討好地湊上來道，“謝謝姐夫！”

    溫鈞一愣，忽然有了幾分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