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溫鈞一個二十歲的青年,要是真的對皇帝的出現(xiàn)沒有一絲慌亂,那就太過駭人了。 皇帝果然相信,雖然有些惋惜青年還不夠鎮(zhèn)定大氣,卻并不生氣,滿意地點點頭,沒有再打擾溫鈞,從溫鈞身邊走過,朝著眾大臣走去。 “皇上?!贝蟪紓冞B忙低聲叫道。 皇帝低聲道:“朕來看看就走,你們好生監(jiān)督,殿試結(jié)束立刻將前十名的考卷送到御書房,至于其他人,你們看著批閱就好?!?/br> “微臣遵旨?!贝蟪紓児笆謶?yīng)下。 皇帝點點頭,花白的短須微微抖動,像是在豐收季挖出一個超級大紅薯的老農(nóng),心情愉快得不像話。 …… 太和殿廣場十分遼闊,溫鈞沒聽到皇帝的話,察覺到皇帝走了,有點出神。 雖然從禮部尚書主動向王莫笑示好的行為里,能看出皇帝應(yīng)該對他頗為滿意,但是親身接觸這古代君王,還是叫人有些熱血沸騰。 封建社會,平民命如草芥,想要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不再人為刀俎我為魚rou,就看他能不能抓住了這個機會。 想到這,溫鈞立刻將心思收了回來,認真地應(yīng)付殿試。 比起會試時,還需要顧及主考官吳大人的偏愛,這殿試,就是真正地自由發(fā)揮了。 溫鈞將自己的理念盡情地揮灑在策論中,筆鋒犀利,言辭毒辣,果斷而狠絕。 和他的外表大相徑庭。 當(dāng)然,按照他觀察這些年觀察,皇帝正好也是好這一口的,所以就算他外表和理念不一,只要中了皇帝的心意,便是沒有連中五元的名頭,狀元之位也唾手可得。 三個小時匆匆而過,殿試結(jié)束。 溫鈞收筆,深呼吸一口,收斂了外露的情緒,又恢復(fù)了謙謙君子的溫和表象,隨著大隊伍一起上交考卷,離開皇宮,等待殿試的結(jié)果。 叢安低聲問他:“你可看見皇上了?” 溫鈞搖頭:“禮部不是說了,不可抬頭直視皇上的圣顏?” “我也不敢看,現(xiàn)在覺得有些可惜?!眳舶矅@了口氣。 溫鈞無奈:“今天殿試,老實點不好嗎?過幾日還要宣布結(jié)果,你有的時間看。” “也對!”叢安很快想通了,又來了精神,滿眼期待起來。 溫鈞搖頭,露出一絲失笑之色。 季明珠對殿試結(jié)果也是十分好奇的,回到家,溫鈞又遭遇了她的盤問,和她說了一遍后,得到她差不多的反應(yīng)。 “希望殿試結(jié)果快點出來。”季明珠說著,雙手合十祈禱,喃喃道,“一定要是狀元,一定要是狀元?!?/br> 溫鈞握住她的手:“放心?!?/br> 焦急的幾日等待后,四月十九日,溫鈞再次隨禮部入宮。 這一日剛好也是朝會日,眾考生領(lǐng)了進士服,匆匆穿上,然后在議政殿門外集合,分列兩排,等待里面宣布最終的結(jié)果。 到時候,皇帝會直接開口宣布一甲,也就是狀元、榜眼、探花的人選。 而二甲等人的名次,將會由二甲第一名的傳臚宣讀。 對讀書人來說,傳臚也算是一種難能可貴的榮譽。畢竟一甲也就那么三個人,而二甲里,無疑以傳臚最為尊貴,擁有唱名的權(quán)利,也在在皇帝面前留下一點印象。 可惜,名次還沒出來。 這是最令人焦慮卻又最令人期待的時刻,寒窗苦讀十年,正為了這一刻金榜題名。 溫鈞的簡歷擺在眼前,宛若泰山,不可戰(zhàn)勝,眾多考生不敢覬覦狀元之位,只能退而求其次,盯著榜眼、探花和最有機會的傳臚。 若是能夠得中榜眼探花傳臚,也不枉這十年苦讀。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大家的心里都懸著,議政殿里終于傳來了宣召聲。 溫鈞作為會試第一,走在隊列最前面,帶著眾考子走進去。 然后,順理成章的,被點為了狀元。 “……蒼南郡上林縣溫鈞為狀元……” 聽到皇帝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溫鈞俯身行禮,心跳加快。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昨日他還是平凡的農(nóng)家子,一朝便成了天子門生。站在金碧輝煌的議政殿里,讓人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種豪邁大氣之感。 六元及第,千年出一次,從此以后,他也是在這個世界的歷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一筆的人物。 這對于一個穿越而來的現(xiàn)代人而言,實在太難得可貴,因此心里的自豪也就愈發(fā)濃厚。 皇帝同樣欣慰地注視著他,笑道:“愛卿才華蓋世,六元及第,當(dāng)為青史留名,臣甚慰之。” 溫鈞拱手,露出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溫潤微笑,輕聲道:“臣惶恐?!?/br> 賜下殿試名次后,就要按照功名各自封賞官職了。 這次殿試結(jié)果和會試的結(jié)果幾乎沒有什么差別,狀元是會試第一名的溫鈞,榜眼是會試第二名的孔豐易,探花是會試第三名的陳子安,此后順延,前十名毫無變化。 而叢安等人,名次也只上下浮動了幾名,并沒有成為一甲。 顯然,假如將科舉算成割韭菜,皇帝今年只看重溫鈞這一株韭菜,對其他韭菜壓根不上心,所以才造成了這樣名次幾乎沒有變動的情況出現(xiàn)。 對于某些會試超發(fā)發(fā)揮的人來說,這是好事,但是對于野心勃勃,對狀元有窺探之意的人來說,這就不太妙了。 比如第二名的榜眼孔豐易。 孔豐易出自山東曲阜孔家,雖然只是旁系,卻也接受過族學(xué)的精心教導(dǎo),才華出眾,在當(dāng)?shù)仡H有名氣。 他從未想過,自己參加科舉,竟然會拿不到狀元。 所以哪怕知道這屆會試有個連中五元的天才,卻還抱著一絲希望參加殿試,想要讓皇帝刮目相看,誰知結(jié)果卻絲毫沒變。 看著溫鈞的背影,他不禁露出了煩躁的神情。 連帶著,對接下來的封賞都興趣不大了。 反正也就是按照往年的習(xí)慣封賞,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走了一會兒神,突然聽見一個出乎意料的字眼,猛地回過神來,什么,官職竟然也和往年不一樣? 溫鈞是狀元,按照往年慣例,應(yīng)該是進翰林院,官職從六品授修撰。但是皇帝表示溫鈞六元及第,乃本朝佳話,可酌情提拔,所以直接讓他成了翰林從五品侍讀學(xué)士。 一天之間,直接擁有了和王莫笑近乎同等的官職。 孔豐易目瞪口呆,煩躁中又多添了一絲妒忌之情。 可惜,這是合情合理的封賞,雖然有點略顯豐厚,但是看在溫鈞身上六元及第的情況上,又顯得十分正常,朝臣議論兩句,紛紛表示理解。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除了溫鈞這個狀元,榜眼、探花也進了翰林院,官職授正七品編修。 至于其他進士,還需要再進行一次朝考,才能成為庶吉士,再三年才能成為翰林,趕上一甲的進度。 孔豐易羨慕妒忌溫鈞,其他人同樣也羨慕他,人心多有不足,聽著封賞,各自想法不一。 封賞之后,禮部張貼黃榜,將所有考生的名次都謄抄于上面,張貼于長安左門外三日,供百官和百姓參度。因黃榜顏色若金,也稱之為金榜,才有金榜題名之說。 最后,重頭戲出現(xiàn)。 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 ——狀元游街開始了。 第97章 游街之前, 其他進士無需做什么,溫鈞卻還要另外去偏殿換上狀元服。 狀元服為朱紅色,紅羅衣、紅羅裳、紅羅蔽膝、白蘇絹中單及綬帶,頭戴烏紗帽,腳踩黑色云頭履,穿上之后, 讓溫鈞清俊的面容多了幾分風(fēng)流邪肆之意。 叢安站在后排,正和名次相等的進士低聲說著閑話, 看見溫鈞出來那瞬間,眼珠子瞪大,狠狠驚了一下。 他那謙謙君子的好友,只不過換上一身紅衣,氣質(zhì)怎么就變化這么大。 “走吧。”溫鈞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 瞥他一眼, 有些無奈地收回目光,和旁邊的禮部小官道,在對方的指點下, 出議政殿, 帶領(lǐng)進士們出宮,踏馬游街。 從金鑾殿到長安左門,這其中,要經(jīng)過太和門、午門、承天門, 再到大明門, 方能結(jié)束。 太和門外, 早有御林軍準(zhǔn)備好的隊伍和馬匹,眾人按照名次先后上馬。 每一匹馬都配備了牽馬的馬夫,在前面牽著馬,以防亂馬驚擾百姓,旁邊還有御林軍一路護送。 游街除了是進士們的盛事,也是京城百姓的盛事,每一屆進士的人選都是大家口中茶余飯后的談資,因此游街之時,道路兩旁總是擠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更有未婚女子,從二樓拋下鮮花、手帕、香袋、果子,表示對新科進士們的仰慕。 不配備御林軍,很容易造成踩踏事件。 按照往年慣例,得到最多仰慕的,當(dāng)屬探花郎。 這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流傳下來的習(xí)慣,殿試結(jié)束,總是最好看的那個進士被點為探花郎,久而久之,探花便成了容貌俊美男子的比稱。 今年不一樣,一甲三人都是年輕男子,可溫鈞的容貌俊挺清雋,明顯超了探花郎三分不止。 當(dāng)進士們踏馬游街,剛一上路,便聽見路邊傳來了驚艷的呼聲,隨后數(shù)之不盡的香囊鮮花紛紛落下,其中六成砸向了溫鈞。 更有那想要引起狀元郎注意的女子,手里拿著青棗、枇杷,狠心往溫鈞身上扔。 溫鈞正在和身側(cè)落后半個馬頭的探花郎陳子安說話,沒有防備中了一招,眉心微擰,立刻反應(yīng)過來,顧不上說話,眼疾手快地躲避了另一個果子。 探花郎陳子安哈哈大笑。 溫鈞無奈:“陳兄還有臉笑我?” “這是溫兄皮相之罪,陳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陳子安解釋一句,笑得愈發(fā)幸災(zāi)樂禍。 他知道,若不是皇帝愛重溫鈞的才華,又想要這六元及第的名頭,這探花郎之名肯定落在溫鈞身上,而他的名次也能順延往上一位,拿個榜眼之類的,所以對于百姓們?yōu)樽约簣蟪鸬呐e動,十分的喜聞樂見。 說著話,陳子安身手敏捷地接住了一個往溫鈞身上扔的枇杷,用手擦了擦,吭哧一口咬下,滿足道:“甜!再多多地砸才好?!?/br> 溫鈞無語,不再和他多說,專心地躲避突如其來的果子。 狀元郎高坐棗紅馬上,身披綬帶,面如冠玉,氣質(zhì)溫潤優(yōu)雅,遇見探出來的杏花枝頭,修長手指輕捏抬起,一舉一動皆可入畫,即便是躲避果子,也帶著入骨的優(yōu)雅。 一日之間,不知道迷了多少閨閣女子的眼。 街道盡頭的一家茶樓二樓,季明珠在舅母的陪伴下,站在窗邊眺望漸行漸近的游街隊伍,目光落在溫鈞身上,再掃一眼周圍狂熱的女子,咬牙切齒:“夫君好受歡迎?!?/br> 二舅母撲哧一笑,拍了拍她的肩:“傻丫頭,再受歡迎,也是你的夫君,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