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穿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長衫,手執(zhí)書籍,正在低頭看書。 溫鈞進門后,他抬頭看過來,凝目看了半天,問道:“你有幾分眼熟?!?/br> 溫鈞解釋了自己的身份。 得知溫鈞是溫承賀之子,先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站起來上下打量溫鈞:“原來如此,怪不得一表人才?!?/br> 他和溫承賀算是神交已久,對他的兒子溫鈞自然也有幾分了解 溫承賀出事后,私塾解散,他就一直在想,此子會去哪個私塾繼續(xù)讀書。他心里巴望著收下這個有天賦的學生,沒想到,對方時隔五年才出現(xiàn)。 老先生在屋子里轉(zhuǎn)了幾圈,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動,坐回交椅上,示意道:“說吧,四書五經(jīng)你如今在家讀到哪里了,我給你安排教室?!?/br> 這就是過關了的意思。 溫鈞剛剛松了口氣,反應過來老先生話里的意思,又面露尷尬。 他對四書五經(jīng)的記憶僅限于原主,而原主五年沒有讀書,早就忘記得七七八八,他來之前也沒想到會這么順利就被人收下,完全沒有做好準備。 別說四書五經(jīng),就是三字經(jīng)他都記不太清了。 面對老先生期待的目光,溫鈞只得難堪地解釋:“家里出事后,我就沒有再看書,以前的東西也忘得差不多了?!?/br> 老先生一愣,面露失望,不可置信問:“一點也不記得了?” 溫鈞搖頭。 老先生這下不僅僅是失望了,簡直就是恨鐵不成鋼,戒尺恨恨地打在桌上,痛心道:“你怎么能這么浪費自己的天賦!傷仲永之事,難道你父沒有和你說過嗎?” 溫鈞無奈,想了想,開口道:“先生可否給我三天時間,三天后我再來拜訪。” 老先生詭異的一頓,看向溫鈞,半信半疑問:“你要在三天之內(nèi)背下四書五經(jīng)?” 溫鈞不敢打包票,委婉道:“我盡力而為?!?/br> “好!我就給你三天時間!”老先生也有試探之意,一口答應下來。 溫鈞眼底露出一絲亮光,沖著老先生彎腰行禮,拜謝他的應允。 …… 三日后,溫鈞再次站到老先生面前,雙手負在身后,神情不卑不亢,緩緩背誦。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 “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 “孟子見梁惠王。王曰:叟!不遠千里而來……” 老先生坐在桌前聽溫鈞背書,目光由一開始的鎮(zhèn)定,漸漸變成了好奇、驚訝、震驚、目瞪口呆。 他竟然真的在三日之內(nèi)背下了四書五經(jīng)?!?。?/br> 在老先生還處于震驚中的時候,不知不覺,書房外面擠滿了聽見動靜、好奇而來的學生, 溫鈞沒有注意到,依舊在背誦。 等到背誦到《詩經(jīng)》王風篇,他停了下來,面露一絲無奈:“先生,剩下的我不會了。” 這三日,溫鈞通讀四書五經(jīng),日夜不分地背誦,卻只背下了四書,還有部分《詩經(jīng)》,另外四本書甚至都沒來得及看。 期限一到,他是抱著上刑場的決心來私塾的,只希望他的表現(xiàn)能讓老先生網(wǎng)開一面,先將他收下,多給他幾天時間。 而老先生會網(wǎng)開一面嗎? 這個問題都不用思考,溫鈞話音落地,見獵心喜的老先生早已經(jīng)站起來,迫不及待要將他收進私塾。 人這一輩子,不是圖名就是圖利。 老先生四十歲得中秀才,知道這輩子剩下的時間不夠他再去奮斗舉人功名,放棄了學業(yè),退下來開了一家私塾,專心教導學生。 他開私塾,一不為錢,二不為利,只為了名。 不能做舉人,就做舉人的蒙師。老先生希望教出能考中舉人的苗子,以此揚名。 可惜他私塾開了十來年,教出的秀才倒是有幾個,舉人卻從沒有過。 現(xiàn)在溫鈞擺在面前,如此天賦,只要努力上進,考中舉人的幾率是其他人的數(shù)倍,他又怎么可能不歡喜看中? “你若入得我門下,以后就要好好讀書,不能再像往日那般懈怠,可能做到?” 老先生站起來,摸了摸胡子,明明激動得要死,卻還是死要面子的故作從容,干咳一聲提醒道。 溫鈞立刻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眼底露出喜色,答應道:“這是自然,學生日后一定勤勉!” “很好。既然你也有向?qū)W之心,我就收下你。你明日帶束脩來!我為你準備入學儀式!” 老先生喜不自勝,迫不及待地開口,轉(zhuǎn)頭就叫來看門的童子,吩咐他去后院和師娘說一聲,讓她準備好蔥、芹等收徒等物。 他這私塾,馬上又要迎來一個新的學生了。 童子看了眼溫鈞,乖巧應下,蹦蹦跳跳地走了。 溫鈞反倒是有些怔忪。 因為他忽然想起來,縣里三家私塾,他最后才來這家私塾拜訪,除了這家私塾距離溫家較遠,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束脩太貴。 好不容易考進來了,難道要垮在束脩上面? 老先生沒看到溫鈞的遲疑,先看見了門口簇擁看熱鬧的學生,將人轟回教室,回過頭,神情慈愛地要送溫鈞出門。 這時候,他才看見了溫鈞的為難。 “怎么了?可是明日有事,不能前來?” 溫鈞搖頭:“不,沒事,學生明日一定準時過來?!?/br> 束脩這事怎么能和先生說?好在家里還有些底子,回去湊一湊,應該能湊出來。 溫鈞也不好意思讓老先生送他,再三勸阻,攔下了老先生,獨自離開。 這家私塾他來了兩次,出去的路已經(jīng)差不多弄清楚。 經(jīng)過教室的時候,剛剛被老先生趕走的少年們突然冒出來,一下子圍了上來,將溫鈞圍在中間,好奇地和他說話。 “同學,你今年多少歲,分在哪個班?明天就要來上課了嗎?” “兄弟,我聽看門的童子說,你三天前來的時候還背不熟四書,今天一下子就背出來了,是不是真的?你這也太厲害了?!?/br> “別擠別擠,讓我進去!我有話和未來同窗說。嘿,未來同窗,你叫什么,我叫趙博,我看你和我一般大小,是不是要分在我們班?” 溫鈞沒有預料到他們會這么熱情,差點被人群圍住出不來。 還好那個叫趙博的少年眼看大家不像樣子,發(fā)了一通火,鎮(zhèn)住了其他人,溫鈞才順利脫身。 不過,趙博這個自來熟的少年,卻是擺脫不了。 趙博一路熱情地將溫鈞送出門,一路上嘴巴就沒停下,到了門口,還依依不舍地揮手再見,讓溫鈞明日一定早點來,他們以后就是同窗了。 溫鈞扶額,不明白這些人為什么這么熱情。 等到溫鈞走遠,趙博轉(zhuǎn)身回教室,一進去就被人圍住了:“怎么樣,打聽清楚了嗎?這位學霸進哪個班?” 趙博坐回位置上,面露煩惱之色:“學霸好像有點高傲?!?/br> “啊?那我們以后的隨堂作業(yè)怎么辦?自從得罪了叢安那個小人,我們的隨堂作業(yè)都已經(jīng)被先生批評三回了?!?/br> 趙博一拍手:“不怕,學霸明日就入學,只要我死不要臉,一定能抱緊他這條大腿!” 第12章 溫鈞還在煩惱束脩一事,倒是不知道有人這么期待他的入學。 到家后,他和家人說了通過入學的消息。 溫常氏和溫薔十分歡喜,迫不及待準備起束脩六禮。 所謂六禮,就是學生拜師時,贈送給先生的六種帶有特殊寓意的禮品,分別為rou干、芹菜、龍眼干、蓮子、紅棗、紅豆。 此外還有脩金,依各種情況而數(shù)量不一。 像私塾這種私人建立的小學堂,先生不可能做慈善不收錢,一般來說都要提供脩金,而一些德高望重不差錢的大家,收徒多是不要錢的,因為普通的學生就算想要給錢,也給不了多少,既然如此,還不如不要錢,全了兩人的師徒之名。 溫常氏出門,找左鄰右舍換齊六禮,裝了滿滿一籃子回家,才想起來還不知道脩金幾何。 她連忙敲了敲溫鈞的門,詢問脩金應該準備多少。 溫鈞在屋里沉默片刻,打開門,低聲回答道:“二十兩白銀。” “什么?”溫常氏手上的籃子差點掉下去,震驚地眨眼,脫口而出,“這也太貴了些?!?/br> 即便是她夫君溫承賀開辦私塾的時候,束脩也沒有這樣昂貴,只意思地收了六兩銀子。這是哪家私塾,竟然這么狠? 溫鈞解釋:“私塾位于城西?!?/br> 只這一句,溫常氏立刻明白了,臉色變幻不定。半響后,咬咬牙道:“我再去看看我那還有什么首飾。” 兒子好不容易想通,她絕不能拖了后腿,今日就算是將夫君贈予的東西都賣了,她也要將溫鈞送入私塾! 溫常氏下定決心,轉(zhuǎn)身就要進屋。 溫鈞攔住她:“不用,娘,我等下出門一趟就行,你在家等我,不要動你的首飾?!?/br> 溫常氏停住,有些不解:“你出門去哪里?” 這幾年除了季家不嫌棄,和他們溫家母子三人來往,其他一些曾經(jīng)來往密切的人家,都因為溫常氏是個寡居的婦人,避嫌而不怎么上門。漸漸的,關系也就斷開了。 數(shù)年不見面,這一時半會的,鈞兒能去哪里籌錢? 溫鈞也沒說什么,轉(zhuǎn)身回屋里拿出那一摞的欠條,給溫常氏看了一眼。 “這是什么?”溫常氏吃了一驚,兒子以前那些銀子,不是白白送掉了嗎,怎么還有欠條? 溫鈞沒多解釋他之前做過的事情,只道:“我去找找他們,應該能收回部分銀子,先將束脩交上。” “好!”溫常氏聽到這句話,眼睛一亮,顧不上思考怎么回事,連聲道好,送溫鈞出門。 不過這時候天色已經(jīng)不早,溫常氏看了眼天色,又叮囑道:“若是不夠,家里還有一些零散銀子,你早點回來,別在外面耽誤了?!?/br> 溫鈞滿口答應,誰知道這一出門,卻直到半夜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