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jié)
楊鎮(zhèn)抬頭看了豆娘一眼,復(fù)又低頭道:“阿姐辦事自是牢靠的,只是舍妹頑皮,若有叨擾,jiejie定要包涵則個?!?/br> 芙娘在一邊等不及了,“大哥好生啰嗦,我三天兩頭來的,jiejie家院墻有幾塊磚我都知道。阿兄快去學(xué)堂吧,去遲了,仔細先生罰你抄書?!?/br> 楊鎮(zhèn)方又作了個大大的揖,“如此,我先告退?!弊咔埃€從胸口掏出個草編的小螞蚱,讓豆娘轉(zhuǎn)呈李姝,算作生辰禮物。 豆娘把芙娘迎進門,朝楊鎮(zhèn)笑了笑,虛掩上了門,轉(zhuǎn)身帶著芙娘進去了。 二人走了好久,楊鎮(zhèn)還怔怔地站在李家大門口。 豆娘不知道,她轉(zhuǎn)身前的那個笑容,險些把少年郎的魂兒都吸進去了。楊鎮(zhèn)覺得眼前五彩斑斕全是泡影,心里卻感覺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愉悅感充斥著每一根神經(jīng)。 自那日在家門口見了豆娘,他總覺得心里悶悶的,時常能想起豆娘裙子上的石榴花。他覺得自己好似生病了,病得還不輕,做什么都沒精神,患得患失。 聽說meimei今天要過來,他輾轉(zhuǎn)從meimei口里打聽到,今天李家要宴請周邊小女娘門。他主動送meimei過來,想知道癥結(jié)在哪里。來的路上,他心里如擂鼓,見到她要如何說呢? 他鼓起勇氣跟她說話,中間還抬眼仔細看了她一眼。如畫的眉目終于看清了,樸素的裝扮,想來是在家,需要忙活家務(wù),并未穿鮮亮的裙子。只是,她長的這樣好看,怎么能隨便對人笑呢?特別是男子,萬一遇到心思不良的人豈不惹禍? 楊鎮(zhèn)的心里欣喜、愉悅、憂愁糾結(jié)在一起,他捏了捏拳頭,平復(fù)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他腳下如同灌了鉛一般,挪不動步子。 正在楊鎮(zhèn)獨自品味自己的心思時,忽然,旁邊傳來一聲訝異,“呀,這是誰呀?怎么站在門口不進去?” 楊鎮(zhèn)一回頭,發(fā)現(xiàn)是兩個小女娘和一位成年男子。他驚慌失措,作了個揖就跑了。 來人正是李秀芝的兩個女兒秋娘和春娘,成年男子是二人的長兄何立峰。 李秀芝丈夫何俊身上也有個童生功名,與人合伙開了個私塾,自己任個教書先生,教些蒙童。姐妹兩個一個在立秋出生,一個在春分出生,故此何俊取了這兩個名。 秋娘都14了,再有兩個月就要嫁人了,說的婆家也是門當(dāng)戶對的人家,小女婿原也是何賢的學(xué)生。春娘11了,也到了要說親的年紀(jì)。但她一向大大咧咧,看見舅舅家門口站著個少年郎,開口就問。 哪知她一開口,就把人嚇跑了。 春娘撇嘴,“這莫不是個傻子?!鼻锬锱乃幌拢斑@定是舅舅家的客人,莫要胡說。” 兄妹三人一起進了門。 豆娘和麗娘忙端茶倒水,何家兄妹三人給外公外婆行禮,問候過二位舅母,方才坐下。張氏見到外孫子和外孫女,心里高興。忙道,“好容易來了,阿峰也別走,在外阿婆這里玩兩天。” 何立峰忙道:“外婆相留,本該聽從。只是今兒孫兒有個朋友家里有喜事,孫兒還要去喝喜酒,不能陪伴外婆,請外婆見諒?!?/br> 張氏拉著秋娘的手,“你既有正事,自去忙,我跟你meimei們玩?!?/br> 何立峰喝過一杯茶,也走了。 稍候,肖氏娘家的侄女悅娘也來了,意外的是,王婉娘也跟著一起來了。肖氏忙親自出來迎接。 王婉娘給肖氏行禮問好,“貿(mào)然上門,多有叨擾。還請姑母見諒。”王婉娘隨著悅娘一起叫肖氏姑母。 肖氏忙扶起她,“你能來,我不知多高興呢。你jiejiemeimei們早就盼著能和你一起玩,今天總算如愿了?!蓖跬衲锖蛺偰镞M門了,呈上了禮物。 悅娘捏了捏李姝的臉,“壽星公,今兒定要多吃壽面,以后長命百歲?!?/br> 李姝也摸摸她的臉,“長命百歲且不提,像jiejie一樣長成個美人,才是頂頂好的事情?!?/br> 大家都笑了起來。 說話間,張?zhí)莫毰畯埓淠?、楊柳胡同柳帳房的幼女柳如娘、油坊胡同賣燴面的田老板的兩個女兒榮娘和丹娘、李穆川同僚方文書的女兒方蕙娘先后都到了。 肖氏今兒把正堂專門騰出來招待小客人,十幾個小女娘把正堂和李姝姐妹的臥房坐的滿滿當(dāng)當(dāng)。 豆娘挨個給小女娘們上茶點,帶年紀(jì)小的女娘洗手更衣。期間,還要不時去給正在做手工活的張氏穿針引線、給李泗新的煙斗添些新煙絲,抽空還去廚房給肖氏妯娌打下手,儼然一個貼心賢惠的好女子。 麗娘和豆娘陪著小客人們一起說話,李姝怕大家閑坐無聊,還準(zhǔn)備了一些小玩具。搖色子她不敢,只做了幾幅升官圖,還有象棋圍棋?;顫娦┑?,還可以在院子里跳繩、踢毽子。 一時間,整個李家嬌聲鶯語,好一幅眾女行樂圖。 第15章 立賢名張楊爭媳 自李姝的八歲生日宴成功舉辦后,豆娘和麗娘的好名聲立即傳了出去。 眾位小女娘回家后,紛紛向家里長輩述說自己在李家的見聞。諸家太太們聽到女兒的描述,頓時覺得豆娘哪里有外面?zhèn)鞯哪菢硬豢?。再說了,那于婆子是什么人呢,她的話哪里能信。 方蕙娘回去了就跟她阿娘私話,“阿娘,李家豆娘jiejie好的很哩,伺候李家阿公阿婆、給李家嬸娘打下手、招呼客人,樣樣都拿得出手,端莊得體,又長得好看。我看外面的那些話都是胡說八道?!?/br> 方太太摸了摸女兒的頭發(fā),“你年紀(jì)還小,哪里知道呢。你豆娘jiejie,不是不好,是她太好了,長得太好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豆娘要是投胎在大戶人家,說不定有大造化。在你李叔父家,被一些下流坯子見到了,可不就起歪心思?!?/br> 方太太又問麗娘,方蕙娘想了想,“麗娘meimei倒不是太出頭,長相不如jiejie,機靈不如meimei。但長得也不錯,人又斯文。” 方太太道,“這樣才好呢。” 方蕙娘忽然神神秘秘地問方太太,“阿娘,你可是看上麗娘了?!?/br> 方太太也笑,“咱們娘兒兩個私下說說,你二弟還沒說定呢。他生就這么個急性子,我想著給他說個軟和些的,也能勸勸她?!?/br> 方蕙娘頓時也發(fā)愁,“阿爹阿娘都不是急性子,怎地二弟這樣性急。” 方太太又笑,“各人有各人的造化,說不得這就是他的緣法?!?/br> 且不提方家母女的私房話。 再說那楊鎮(zhèn),那日被豆娘一個笑容迷了心智,回家后就恍恍惚惚。當(dāng)日夜晚,他夢見自己在胡同口遇見豆娘。豆娘又沖他笑,他忍不住去拉了她的手,豆娘并未掙脫,只是紅著臉捂嘴笑。楊鎮(zhèn)心里甜蜜的好像吃了滿口楓糖,他傻乎乎地也拉著她的手笑個不停。此后諸天,楊鎮(zhèn)夜夜夢見豆娘,夜夜甜蜜如斯,最后,他甚至都膽大到去親她的臉。 白日學(xué)堂里,他一邊讀書一邊想著豆娘,錯誤百出?;氐郊?,茶飯不香。晚上還說起夢話來,整個人以眼見的速度瘦了下來。 陳氏把兒子看的眼珠子一樣,眼見兒子忽然像變了個人一樣,她怎能不急! 她要請大夫,楊鎮(zhèn)連連拒絕,說自己沒病。她問兒子是不是遇到什么難處,楊鎮(zhèn)支支吾吾說不明白。陳氏急得都要上吊了,楊鎮(zhèn)自顧每日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夢鄉(xiāng)中。 這期間,李家又迎來了三家給豆娘說親的。一家是田太太的娘家侄子,一家是張?zhí)亩鹤?,還有另外一家拐了幾道彎的郭家。 田太太史氏自家是賣燴面的,娘家是開雜貨鋪的,賣些鍋碗瓢盆和針頭線腦。史家雖住在外城,但靠近內(nèi)城邊緣,家里也頗過的去。史家大兒子已經(jīng)17了,原說過一門親事,女方后來得急癥死了,被耽誤到現(xiàn)在。 史家雖家世上不如李家,但聽說豆娘是收養(yǎng)的,長得好看,13了還沒說親,覺得可行,就上門提親了。 張?zhí)依锼膫€兒子,老大已經(jīng)說親了,下面還有三個小光棍呢,她整日就盯著誰家養(yǎng)了小女娘。豆娘比她家老二還大半歲,張二郎聽說后,還反駁過他阿娘。 張氏一巴掌把他拍回去,“豆娘長得跟個仙女似的,要不是先前被她后娘耽誤了,還能輪得到你個粗皮賴漢!” 張二郎找機會偷偷看了豆娘一眼,頓時覺得這個jiejie長得真好看,比他家里那個虎霸王meimei好看幾條街。 郭家家里是做官的,家里有個孫子死了婆娘,留下兩個孩子,想娶個人才好但家世一般的女娘做填房,一來這家兒子好顏色,二來家世差些好拿捏,不怕繼室刻薄前頭的孩子。 史家先讓田太太來探了探口風(fēng),張氏和肖氏把人打發(fā)了回去,說考慮考慮 張?zhí)嘘愂险f項,陳氏滿口答應(yīng)。 陳氏頭一日下午才答應(yīng)了張?zhí)?,第二天一大早吃飯時,就說給家里人聽?!皬埣叶∽涌墒怯懈猓L得跟個黑塔似的,能說上豆娘這樣美人兒?!?/br> 楊鎮(zhèn)聽到此話,登時直了眼,“阿娘說甚?” 陳氏知道兒子最近有些反常,聽他問話,忙回答道:“你張大娘拖我給你李大娘帶話,想求豆娘給她家老二做媳婦?!?/br> 楊鎮(zhèn)手里的碗吧嗒掉到了桌上,半晌,他反映過來,瘋了似的一下子跳起來,“阿娘,你跟李大娘說了嗎?” 陳氏是過來人,心里立即明白了些什么。她看著兒子,一字一句地問:“大郎,豆娘說給張二郎,你說好不好?” 楊鎮(zhèn)急的要上吊,怕說出心思被人恥笑,不說出來又怕豆娘嫁給了別人。他頓時滿頭大汗,“不好,很不好,張二郎長得那么難看,怎么能配得上豆娘jiejie。” 陳氏一邊慢條斯理地吃飯,一邊說道:“男人家,要的是有擔(dān)當(dāng),能顧家,長得好看不好看的,有甚要緊的?!?/br> 楊鎮(zhèn)的父親楊捕頭看兒子這個急樣子,心里偷笑,你小子既喜歡人家小女娘,還扭扭捏捏的,再藏著掖著,豆娘馬上就成人家的婆娘了。 楊捕頭吃好了,放下碗,拍拍手起身準(zhǔn)備去衙門,走前一邊剔牙一邊跟他婆娘說,“既老張家的讓你帶話,你今兒就抽空去一趟李家,說好了媒,你也能得些謝媒錢。豆娘那丫頭先前苦命,你給她說個好媒,也算做了樁大好事?!?/br> 楊鎮(zhèn)咬咬牙,咕咚一聲跪下了。 楊芙娘下了一跳,“大哥,不過年不過節(jié),你給阿爹阿娘行這大的禮作甚?” 楊鎮(zhèn)本來鼓起的勇氣被他meimei一問,頓時又xiele半口氣,支支吾吾了半天,“阿爹阿娘,兒子,兒子,兒子求你們,不要把豆娘jiejie說給張二郎?!?/br> 楊捕頭瞥了他一眼,“傻兒子,沒有張二郎還有趙二郎、還有錢二郎孫二郎,這豈是我跟你阿娘能阻擋得了的。” 楊鎮(zhèn)倏地抬頭,看著楊捕頭和陳氏,先猛磕了個頭,大聲說道:“兒子求阿爹阿娘,替兒子求娶豆娘jiejie為妻。兒子,兒子謝過阿爹阿娘?!?/br> 楊捕頭咧嘴笑,“行啊,你小子毛都沒長齊,都知道想女人了!” 陳氏嗔了丈夫一口,“說的什么渾話,孩子們都在呢?!?/br> 陳氏把芙娘打發(fā)下去,又看向兒子,“大郎,你可是和豆娘有私?” 楊鎮(zhèn)驚得立即跳起來,“沒有沒有,阿娘說哪里話,豆娘jiejie待我從來都是端莊守禮,沒有半點逾越?!?/br> 陳氏頓時放心,這個傻兒子這時候還知道維護豆娘的名聲,倒是個有擔(dān)當(dāng)?shù)娜恕?/br> 她看向楊捕頭,“官人,這下子我們要得罪張?zhí)??!?/br> 楊捕頭又咧嘴,“怕個球,一家有女百家求,小豆娘人才好,許他張家求不許我楊家求?你先去張家,就說咱家也要求親,讓她另外托人?!闭f罷又看向兒子,“你們這些傻子,光盯著人家長得好看,要像你阿娘這樣賢惠能干才行?!?/br> 楊鎮(zhèn)喏喏道,“豆娘jiejie也很能干?!?/br> 陳氏擰了丈夫一下,“還不快去!” 楊捕頭哈哈大笑走了。 想到兒子前段時間的瘋瘋癲癲,陳氏硬著頭皮去找張?zhí)榱藘鹤?,她也豁出去了?/br> 張?zhí)犝f后,頗有些吃驚,“豆娘雖說長得好,也不是李家親女。楊太太你就這一個兒子,要是求麗娘倒是差不多。哎喲,這下子我家二郎怕是要美夢落空了,你家大郎斯文俊俏,又是讀書人,哪個女娘不喜歡這樣的少年郎呢?!?/br> 陳氏忙賠笑道:“jiejie不生氣才好,豆娘確實是個好姑娘,誰看了不喜歡呢?!?/br> 張?zhí)X著楊大郎是個強勁的競爭對手,陳氏走后第二天上午,她就又另外托人上門。 張氏和肖氏沉吟了半晌,也把人打發(fā)回去了,說再考慮考慮。這也是常有的,上門說親,總得讓人家考量考量。 陳氏見張?zhí)珓幼鬟@樣快,怕遲了一步李家答應(yīng)了張家,當(dāng)天下午也立即請人上門說項。 李姝姐妹成日泡在家里,家里多只蒼蠅都能發(fā)現(xiàn)。給豆娘說親這種重要的事兒,她們豈有不知的。豆娘怕羞,不是躲在廚房,就是在房里做針線。麗娘也大了,不好出來。只有李姝,仗著年紀(jì)小,一時去續(xù)個茶水,一時假裝去拿個東西。大人們說話,她聽了個七七八八。 肖氏對兩家的前后求親也不驚訝,一家有女百家求,這說明家里女兒養(yǎng)的好。但她心里有些為難,不知如何取舍。論理,她與張?zhí)?、陳氏私交都不錯,但對待親家,肯定和對待閨蜜不一樣。特別是楊家,隔得這樣近,到時候成了親家,相互之間打個噴嚏都能聽到,豈不尷尬。 張氏也覺得兩家都不賴,一時左右為難,最后拍板,讓兒子回來決定。 李穆川聽說后,也猶豫了半晌。他和楊捕頭關(guān)系一般,和張教習(xí)關(guān)系更說不上好。文武殊途,這些大老粗嫌他酸,他也覺得這二人說話粗魯。 不過,聽聞這兩家對待子弟教養(yǎng)倒是不差。特別是楊家小子,讀書不比李二郎差。張家二小子子承父業(yè),怕是也要進巡防營。就張二郎壯實的跟個黑塔一樣,以后走武途,也能過起來日子。不過從心底,李穆川還是更中意楊家小子,畢竟也是個讀書人。 李穆川仔細斟酌著跟張氏說,“阿娘不妨再等等,這過日子,還看孩子。我仔細看看這兩家的小兒郎?!睆埵掀畔钡菚r心里有了底。 張二郎回家后,聽到親娘說楊大郎要和他搶媳婦,登時眼睛瞪起來,“那個小白臉腿細腳軟的,就會念幾句酸文,能給豆娘什么好日子?!?/br> 張二郎正夢想著娶個漂亮婆娘好在一干小伙伴面前顯擺,哪里知道來了個楊大郎要截胡。史家來說親他也知道,但史家小子年齡老大,家里只是個開小鋪子的,他并未將史家作為競爭對手。郭家雖是做官的,但他更不不用擔(dān)心,就李叔父的人品,定不會把女兒嫁給人做后娘。 那邊張二郎在想著如何解決掉楊大郎,這邊楊大郎也愁眉不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