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知道顧郁洲的想法，沈雍的這個毛病她也看出來了，否則就不會對沈雍說那些話?！吧蚣也徽疑祥T來，咱們還能趕人不成？”白芷笑嘻嘻地說，不經(jīng)意地瞄了一眼顧郁洲手上的書。

    顧郁洲將書丟給她：“想看就看，什么樣子？”

    白芷說：“萬一是什么機密不合適我看呢？呃？”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背上又要冒汗了，“這不是……”西游記嗎？肯定不是原文，還有點像是她講過的那個版本，顧郁洲是怎么得到的？

    顧郁洲瞥了她一眼，白芷就有點蔫。

    “上課，上課?！彼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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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這個課堂上只有三個正式的學生，一個旁聽生，還有一個監(jiān)工顧郁洲。白芷在上面坐著，旁邊是拿著小說看的顧郁洲，正面白及和紀家兄妹一字排開，沈雍就坐在斜后方，不遠不近。

    小班教學的好處就是可以針對每個學生，先批講頭天的作業(yè)，紀子華年紀最大、學得最好，紀子楓的基礎(chǔ)比白及還要差一點，錯得最多，白芷給她圈出了不少錯別字。紀子華小聲說：“以前我沒功夫管她，她就光照顧師父去了。”白芷道：“沒關(guān)系，咱們有的是時間?！?/br>
    批完了作業(yè)，新的功課還沒開始，顧征匆匆趕了過來：“老爺子，師姐，沈家來人。呃，沈少主，您家里的阮先生來了?！?/br>
    顧郁洲看了白芷一眼，那意思——沈家來人了，你趕不趕人都沒區(qū)別了。

    沈雍起身，道了一聲：“多謝?！鳖櫿饔旨恿艘痪洌骸八€帶了一個袁姑娘來?！鄙蛴旱哪榬ou眼可見地沉了下來。他這回起意就是因為這件事，是真沒想到袁香君還能追過來。無論是不是她自己的主意，這里頭都得有老太君的首肯。這么一想，心里無端就膩味了起來。

    “我去看看，抱歉，打擾你們上課了。”

    白芷道：“沒事兒，你忙，有什么事兒要搭把手的就跟我大師兄講。”

    “好。”

    沈雍離去，顧郁洲沒吭氣，依舊看他的小說。白芷敲敲桌面：“回魂兒了！接著上課。”等課上完，沈雍也沒回來，顧征倒坐在了他的位子上，跟著聽了一節(jié)課。講了半個時辰，白芷就讓下課休息了。

    顧征道：“師姐，你怎么不去看看呀？”他有一種樸素的門當戶對的觀點，沈雍看著就是沖師姐來的，兩人也挺合適。倒不是白芷沒人要，而是配得上她的，也就沈家少主了。白芷道：“圍觀別人家吵架？給人留點兒面子吧?！?/br>
    顧郁洲道：“要是吵不起來呢？”

    “嗯？為什么呀？”

    “一個不自己要什么的人，拿什么跟人起爭執(zhí)？不過‘我就不要那樣’、‘我就要這樣’、‘別管我’、‘我不聽’、‘讓我靜靜’、‘別替我拿主意’然后裝死?！奔依锸刂粋€逆子，顧郁洲很有經(jīng)驗。當年顧清羽親娘剛死，他也是這副熊樣，不過沒幾年，顧清羽就堅定了逃家的志向，咳，這個就更糟心了。

    顧征茫然地：“那怎么辦呀？”

    “不用你管?！鳖櫽糁拚f。

    顧征唯唯。

    白芷心道，對您來說，沈家不太平當然好啦。這么大的江湖，顧家想要全占了是不可能，北方是根基，但是如果南方弱勢，行動起來也方便。由著沈家內(nèi)亂，對顧家的利益是最大。

    白芷道：“不管就不管。不過我們北上可遇到麻煩了，南邊那位親家，我能打他嗎？”

    “我說不能，你就會收手？”

    “那我就攢攢力氣再揍他一頓狠的?！?/br>
    他們回程的時候被大伯母的娘家坑了一把，到此時，顧清羽與顧翊徵應該已經(jīng)通完氣了，行動前怎么也得問顧郁洲一聲。顧郁洲道：“他們可不簡單，人丁興旺，有野心也抱團，這一點比沈家強。”

    “那缺點呢？”

    “優(yōu)點我還沒說完，”顧郁洲豎起一根手指，“他們家高手不少，一個門派可以因為一個絕頂?shù)母呤侄d，但同樣敗得也快。想要長長久久，要有持續(xù)不斷的中流砥柱，這個他們家有。與你對陣，他們當然只有死，但是論鞏固基業(yè)，他們非常有用，死了一個當家人，還會有下一個，差別也不會太大，絕不至于出現(xiàn)老鼠替了老虎的事情?！?/br>
    顧郁洲又伸出第二根指頭：“地利，他們家水戰(zhàn)可不比詹柏羽那個廢柴差。也因為更擅水戰(zhàn)，他們北上受阻，所以專心經(jīng)營，根基還是很牢固的?！?/br>
    “缺點？”

    “困守一隅，只能向南，容易與沈家撞上?！?/br>
    白芷點點頭：“是塊硬骨頭，不能只靠殺。收手，咱們先不殺了?！?/br>
    顧郁洲又看了她一眼，放到外人眼里，就是顧郁洲來了，沒幾天，這邊收手了，得是顧郁洲的影響，畢竟是他的親家。顧郁洲道：“你倒會算！”白芷道：“刀懸在頭上，比砍下來更叫人害怕?！?/br>
    顧郁洲道：“總玩這種把戲，你也玩不膩。”

    “有用就行。我去跟二師兄，先停手?！?/br>
    顧郁洲滿意地繼續(xù)看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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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芷先給學生布了作業(yè)，再去找白微。

    白微道：“喲，你還真坐得住。師父見阮淇與那位袁家小姐去了，你不去看看？”白芷道：“你不也沒去？說正經(jīng)的……”兩人嘀嘀咕咕，白微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呀，要是咱們家這位寶貝不會咬人就好了。”

    “這話討打?！?/br>
    “行了，這事兒我去跟師父講，你準備好與那位少主話別吧。阮淇到的時候，是我見的，他是奉老太君的命令，必要帶回沈雍的。這個沈雍，真是不痛快?！?/br>
    “他就只有這一個親人了，怎么痛快？蘇府主那樣痛快一個人，不也被掐著脖子動彈不得嗎？”

    白微現(xiàn)在對蘇晴的評價高了一些：“蘇府主自己不多事呀。說到她，江湖上可傳了許多關(guān)于咱們家的流言，不好聽的話可多了?！卑总频溃骸耙粋€人怎么可能讓所有的人都喜歡？打著這個主意，那就錯了。別總想著討好所有人?！?/br>
    “我是那樣的人嗎？你說，老爺子這回過來，為的什么呀？本家那里說，并沒有發(fā)生什么事情，一切如常。老爺子就說要散心，說完就走了，師伯倒是松了一口氣。”

    白芷道：“猜不出來，要不直接問吧?！?/br>
    “就怕也問不出來……”

    兩人還在嘀咕，管家小跑著過來：“二少爺，呃？大小姐也在？南平侯世子來了！”

    二白不約而同地問：“他來做什么？”

    “不知道，是三十里外的驛站傳來的消息，他正往這里趕?！?/br>
    白微道：“為了沈雍？”

    白芷道：“那去跟他說一聲吧?！?/br>
    阮淇與袁香君到的時候，顧清羽親自接待的，沈雍也被請到了前廳，這會兒已經(jīng)寒暄完，顧清羽忙自己的事去了，沈雍與阮、袁二人回到了他居的客所。

    客院布置得很襯他的身份，阮淇也沒空挑剔，與他同來的不止是袁香君，還有一個沈覺，他們?nèi)齻€都是帶著任務來的。沈覺先說：“阿雍，你散心也散得差不多了吧？聽說你們江上遇險，老太君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br>
    沈雍道：“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阮淇誠實地說：“看起來精神不太好?！鄙蛴嚎戳怂麄円谎?，沒吭氣。阮淇就知道他對袁香君不滿意，阮淇也覺得袁香君比起白芷，各方面都差了那么一點，但是袁香君有一條好——她現(xiàn)在就樂意嫁過來，還會很守本份。

    這話又不能當著袁香君的面說，阮淇道：“到了才聽說顧家老爺子也來了，讓我們梳洗一下拜見他老人家吧。袁小姐，這位老爺子等閑是見不到的?！?/br>
    袁香君也想勸沈雍回家，卻又不知道怎么開口好。阮淇明明是應該傾向于她的，現(xiàn)在說的話倒像是在逐客。袁香君咽下滿腹苦水，點點頭：“好。我就在隔壁?！?/br>
    她心里是一點底也沒有，沈老太君雖然露出來更看中她的意思，但沈雍追著顧小姐跑了，添上一個顧郁洲，未來全是未知。

    她的舅舅還死在白芷手上，她娘知道之后當時就厥了過去。報仇嗎？不敢，也動不了手。常豐智跟沈清混在了一起，沈清是老太君現(xiàn)在最提防的人。她一點意思也不能露出來。心里對這個舅舅也是埋怨的——你怎么能跟沈雍的敵人勾結(jié)呢？

    沈雍冷漠地看著她的背影，阮淇道：“她也不容易?！?/br>
    沈雍坐榻上一坐，坐姿端正，雙手扶著膝蓋，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樣子。沈覺嘆息一聲：“你要是看不中她，咱們可以再商議嘛，你一聲不吭地走了，算什么？虧得沈清現(xiàn)在躲羞沒鬧騰，否則你不在家，不是放任他胡作非為嗎？”

    【我要在家，你們會跟我‘商議’？】沈雍心里哼哼。阮淇道：“老太君也有她的考量，老人家與年輕人想不到一起是很常見的，何必賭氣？人生中的許多事情，都不是靠賭氣能解決的?！?/br>
    沈雍還是不說話，他腦子里有點亂，不期然想起來白芷說過一句話。

    “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鄙蛴亨卣f。

    沈覺站了起來：“阿雍?！比钿康溃骸澳窃蹅兇騻€商量好不好？老太君應該也看到你的決心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說出來，她會考慮的?！?/br>
    “我說過了，”沈雍道，“她讓我閉關(guān)。出來塞給我一個……”

    沈雍指著門外：“那樣的。我看到她，眼里就浮現(xiàn)出祖母的臉。她們連說話的口氣都一樣。你進了房，推開門跟庭訓似的，你樂意？還不能不領(lǐng)，不領(lǐng)就是行差踏錯，是吧？”

    “不是?！比钿空f。

    “你們心里就這樣想的，不然放她過來干嘛？”

    “那你就更不應該離開了?；橐龃笫?，父母之命，萬一老太君不告訴你替你訂了這門親，那就是你的妻子了?！?/br>
    說來說去，阮淇還是要沈雍回去，趁沈清沒緩過來，回去把沈家收拾了。其實，白芷在常家堡這一通鬧，阮淇與老太君都樂見其成，沈清受的打擊可大了。如果白芷愿意，老太君能親自來把她接到沈家去供著，可白芷太難搞定了。阮淇搖擺來搖擺去，最終還是同意帶上袁香君。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熊掌不易得，魚可不能再丟了。

    然而無論阮淇與沈覺怎么說，沈雍一步也不肯退，老太君在他這兒沒信譽了。饒是阮淇多智，面對一個“我不聽”、“我不管”的沈雍，也是束手無策。

    此時林駿也過來的消息算是救了場，阮淇道：“或者你與世子聊聊？”

    林駿也得是那一套，沈雍道：“不聊。”

    沈覺急得跺腳：“你怎么就這么犟呢？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顧家小姐了？那咱們給你提親，好不好？”

    沈雍不說話，提親肯定是好的，也得人家答應不是？

    阮淇道：“您慎言！這里是顧府。”他決定跟林駿見個面，聽聽他的看法。沈家家大業(yè)大，反而是林駿的意見更貼合大家族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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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駿剛到顧府。

    顧清羽帶著弟子親自出門來迎，林駿跳下馬來與他拱手為禮：“顧先生，別來無恙。常家堡匆匆一別，一直想要親自登門道謝，不想雜務纏身，到如今才有空?！?/br>
    顧清羽道：“世子貴人事繁，請。”

    到了堂上寒暄幾句，林駿還是道謝。顧清羽不信他一個世子跑到個江湖人的家里就為說聲謝，靜等著他說話。林駿過來其實是想見一見白芷，路上聽說顧郁洲也來了，便提出要見顧郁洲。

    顧清羽覺得這在情理之中，又覺得有些掃興，道：“家父正在觀書。陸英，你領(lǐng)世子去見你師祖?！?/br>
    顧郁洲已從白芷那里回來了，他不介意泡在白芷那里看她教學生寫教案，卻依舊不會讓陌生男子隨便就進了自己孫女的門。林駿在顧郁洲臥室外的小廳里與他見了面，打量一下，奇跡般地發(fā)現(xiàn)顧郁洲居然比在連天城時的精神還要好。

    有點驚訝也帶著點故意裝出來的喜悅說：“您的氣色好多了，南邊的水土更養(yǎng)人，風也柔軟?！?/br>
    顧郁洲道：“世子卻是滿面風塵吶?！?/br>
    兩人都是屬狐貍的，顧郁洲更老到一些，猜出林駿肯定不是為了見他，否則不會一點暗示也沒有，也不至于什么實質(zhì)性的話也不講。林駿帶著心事，先扯常家堡，顧郁洲說：“小蟊賊，不算什么?！绷烛E道：“在府上眼里不算什么，讓我們遇到可就麻煩了?！?/br>
    顧郁洲道：“也不麻煩，再剿一次就是了，還像上次一樣，周圍也肅清一下嘛?！?/br>
    “您說笑了。要不是顧先生與顧小姐，我這次吃虧不要緊，丟臉就丟大了。圍剿多少次都不解恨的。哎？不知顧小姐在忙些什么？還沒謝過她呢?！?/br>
    【你們表兄弟一樣的不像話！】顧郁洲挑眉：“教學生。些許小事，不用謝。世子遠道而來，該好好歇息，對了，沈家少主也在，他們家人來找他，好像是有點事，你們表兄弟正好敘敘話?！?/br>
    妥妥的逐客，林駿有點尷尬，江湖人里，他瞧得上的屈指可數(shù)，顧郁洲排頭號，林駿不好意思跟他擺臉子，只得趁勢去見沈雍。

    偏偏表弟也不省心，正跟阮淇僵著。林駿正一肚子煩，問道：“你又怎么了？”沈雍道：“不要你管?！绷烛E道：“我才懶得管你！”沈覺陪著好話將他請到一邊，小聲嗶嗶。

    林駿道：“袁家小姐？”袁香君還真符合他對江湖女兒的要求，出身不錯，但是絕不肯自己到江湖上去闖，以嫁個不錯的夫君做個合格主母為目標。只是不知道為什么，林駿一開口就變成了：“不想要就不要，不是還沒訂下來嗎？又不是什么損失?！?/br>
    沈覺一臉茫然，不知道為什么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再轉(zhuǎn)眼，林駿已經(jīng)拂袖而去了。

    這天晚上，顧清羽主持，給林駿、阮淇等接風。袁香君也被單列一席，顧家就當什么也不知道一樣，當她是“袁家”的代表。袁香君精心修飾過，為的就是不被比下去，結(jié)果白芷并沒有出現(xiàn)。

    林駿問道：“如何不見顧小姐？”哪怕在連天城，白芷都是宴上有座的人。

    白微含笑說：“彩衣娛親去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