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心里又暗罵一句，忘了這人眼有多毒了，低聲道：“就是蠱嘛！長生蠱，能救命的?！焙喴f了蠱的事情，顧郁洲道：“取出來也好。不要學(xué)一學(xué)養(yǎng)蠱嗎？姚勉的蠱術(shù)，江湖一絕?！卑总频溃骸拔覍幵刚移牌艑W(xué)去。跟他說不到一塊兒，他的陽壽也快盡了?！?/br>
    顧郁洲靜靜安了白芷一會兒，看得她心里發(fā)毛，才問：“本家有什么不好？你不愛回。”白芷道：“我有自己想做的事，我的事，未必比本家就差了?！鳖櫽糁薨櫭?。白芷道：“我是認真的，不碰碰壁，我真不甘心。”

    顧郁洲點點頭：“去吧。”

    白芷退出房間才想起來：“哎，這是我的屋子！”

    再進去，顧郁洲連他來的人都不見了。

    ~~~~~~~~~

    顧郁洲回房休息，顧清羽的臥室布置得頗為舒適，顧郁洲跟兒子犯沖，連帶覺得這房間太逼仄了，道：“也就他能睡得安穩(wěn)！”

    顧揚道：“五爺闖蕩江湖，成就遠勝尋常劍客?！?/br>
    “要是還不如尋常劍客，他還有臉活著嗎？”顧郁洲反問，“少夸他，不是‘分家’他也沒有現(xiàn)在這個樣子。”

    顧揚道：“五爺……呃，不是把三小姐教養(yǎng)得很好嗎？”

    “他教養(yǎng)的？我看怎么是離開他之后才有出息的？”

    這是事實，顧揚唯唯，想了一想，終于問道：“三小姐也看過了，咱們，回去嗎？”剛才兩人對話他聽了個全程，以他的經(jīng)驗，認為兩人算是達成了協(xié)議，顧郁洲放白芷出去闖一闖，白芷碰了壁就回連天城。當(dāng)然，雙方都不是什么老實人，哪一個撕毀口頭協(xié)議也都不見怪。

    顧郁洲道：“回去生氣嗎？！”又喃喃自語，“看家，老三還是做得到的?！彼桥伦约豪^續(xù)呆在連天城里，看不慣三兒子，再收回權(quán)柄，那又得是一場動蕩。接下來呢？還得交到兒孫手上。轉(zhuǎn)圈兒的來回爭，只能損耗基業(yè)。

    “就當(dāng)散心了?！鳖櫽糁拚f。

    顧揚道：“蠱王那里，如果求見……”

    顧郁洲垂下眼瞼：“見?！比绻櫱逵饘σγ銘B(tài)度不錯，他就不會見這個人，但是兩人關(guān)系不像那么好，他就要見上一見。

    第二天，姚勉真的來了，顧郁洲也真的見了他。

    兩人寒暄的時候還好，坐下品茶，說幾件兩人年輕時江湖上發(fā)生的事情，追憶往昔。

    客套話說完了，姚勉老臉一紅：“顧兄，我今日來不是為敘舊的，實在是有一件為難的事情。”

    “哦？”

    姚勉道：“明人不說暗話，小女與令郎昔年的事情，我是管不了啦，他們愛怎么樣怎么樣，可是他們的孩子……”

    顧郁洲不動聲色，孩子是不可能給姚勉的！“蓉蓉？怎么了？”

    姚勉續(xù)道：“孩子是個好孩子，什么都好，可是不能太縱容了呀?！?/br>
    “不錯?！鳖櫽糁薇硎举澩?/br>
    姚勉得到了鼓勵，說：“我的女兒小的時候多么的乖巧，她與現(xiàn)在可全然不同。長到了十七歲上，就變了模樣，出門一趟，就再也找不回來了，心野了。”

    這話也說到了顧郁洲的痛處，顧清羽當(dāng)年又何嘗不是如此？顧郁洲點點頭。

    姚勉又說：“不能讓孩子重蹈覆轍！顧兄知道嗎？才見這孩子的時候，她多么的好，體貼又懂事。”

    “那是。”

    “一踏上江湖路，就變了模樣！”姚勉一臉的愁苦，“長生蠱，我畢生心血，她不要，把自己弄得纏綿病榻。常家堡就是她給鬧的，殺戮甚重?！?/br>
    顧郁洲特別感興趣，這兩件事情他都知道，但是都比較簡略。祝瓊是他的人，將知道的都匯報了，祝瓊也不清楚的，顧郁洲自然也不知道。姚勉知道，就再好不過了。

    姚勉終于找到了知音，將自己知道的都講了：“……小女說，打算給她取出蠱蟲的時候，她自己……”

    從絞殺蠱蟲、強撐奔襲、勾結(jié)林駿、安排簡淳等等，講到給自己開刀，姚勉控訴著：“顧兄，這是個姑娘該做的事嗎？”

    顧郁洲含笑道：“是不一般，很好?！?/br>
    “是啊！”姚勉說，“很好？！不！不好??！”

    “我的孫女，就要這樣?！鳖櫽糁逈Q定了，就放白芷去試試身手。白芷這樣的，弄回連天城，跟顧翊徵一脈意見不合內(nèi)斗起來，連天城可禁不起這樣的折騰。不如就放出去，江湖這么亂，狡兔三窟也挺好。

    姚勉眼也直了，不明白為什么“親家”也跟“外孫女”一樣，起先好好的，突然就變了。他像被點xue一樣坐著，半天沒動一下。

    第70章 指點

    瞥了姚勉一眼，顧郁洲容忍了他在自己面前發(fā)呆。放在以前, 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顧郁洲寧可去喂魚, 也不想看著個傻子在跟前。但是姚勉的表情取悅了他, 有一個比自己還慘的人，讓顧郁洲心情很好。

    他知道姚勉是怎么想的, 不能說對不對，只能說傻不傻。

    顧揚奉上了本冊子, 顧郁洲慢慢翻看著。冊子已經(jīng)有些卷邊了, 字跡也不是很工整，斷斷續(xù)續(xù)的, 顧郁洲看得津津有味。翻了兩頁, 姚勉才回過神來：“顧兄，不是在與我開玩笑吧？”

    顧郁洲放下冊子：“我需要開玩笑嗎？”

    姚勉深吸一口氣, 試圖講明自己的觀點：“世有陰陽，猶如天有日月……”

    顧郁洲聽著他這一套，笑道：“你這話，與南平侯的世子倒是知音, 什么時候見著了他，倒可與他聊一聊。他是官場上的人, 講這些禮儀教化比你講的還要明白?！?/br>
    姚勉碰了個軟釘子, 南平侯世子他見過，與他確實意見相合。顧郁洲的意思卻是“他是官場上的人, 所以隨他講, 你是江湖中人, 就別瞎嗶嗶了”。姚勉道：“照這么下去，顧兄要后悔的！我就后悔當(dāng)初沒有把女兒關(guān)在家里?！?/br>
    顧郁洲想了一想，中肯地說：“令嬡也不能說是沒有成就?！碧K晴的成就在他眼里不算大，但也不能說她是廢物。如果白芷身邊三塊廢料都有蘇晴的成就，顧郁洲也不反對白芷把這仨留下來。想到白及是個殘疾孩子，紀子華就會油嘴滑舌，紀子楓更是個丫環(huán)的料，顧郁洲就腦仁疼。

    將書一合，顧郁洲決定再跟白芷談?wù)劇B(yǎng)廢材可以，你總得搭點有用的。顧揚知道他的心意，對姚勉做了個手勢：“姚先生，請?！?/br>
    姚勉依舊不甘心：“顧兄！”

    顧郁洲道：“在我顧家，只有廢物才不用做事，等著婚配?！?/br>
    顧家的女孩兒有能耐，也可以獨當(dāng)一面。只有沒什么作用的，才會拿去學(xué)點詩詞歌賦之類，搞個聯(lián)姻。蕭韶他媽顧虞商后來雖然出嫁了，在娘家的時候也是個頂用的姑娘，并不全靠父親的寵愛，生了孩子還能總回來住那是得有點本事的。白芷剛回連天城的時候，也是顧守仁這個“太孫”來引導(dǎo)。就因為她們都不是廢物。

    姚勉道：“讓女人去拼命，這是男人的恥辱！”

    顧郁洲道：“養(yǎng)出廢物來才是恥辱。”將小冊子又拿起來翻著看了，他覺得跟姚勉已經(jīng)說得夠多的了。

    姚勉一臉的不敢置信，堂堂顧家家主，居然用起女人來了，丟臉不丟臉？顧揚依舊是禮貌的表情：“姚先生，請?！?/br>
    姚勉深一腳淺一腳，踉踉蹌蹌走開，顧郁洲猛地將小冊子一合，往桌上一拍：“我手上要有金緊禁三個圈兒就好了！”顧揚送完客回來，輕聲說：“這是阿征少爺從商三少那里拿來的，屬下找人給您抄一本？”【1】

    顧郁洲點點頭，袖子一甩，決定去看看白芷怎么教徒弟。不太遠的地方，商陸的怪叫聲隱隱傳來：“你們誰看我手抄的那個本子了？！”

    兒子的徒弟們也不都是有用之材，這兒也有一個二傻子，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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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郁洲一出現(xiàn)，白芷也很糟心。

    幾乎所有人都以為顧郁洲已經(jīng)隱退了，不再是一個不安定因素了，他又蹦跶了出來，以前所有的計劃都得推翻。不推翻也得修改，把這位再加到里面去，這工程太大了，白芷昨天一夜都沒睡好，今早打著哈欠爬起來的。

    她曾經(jīng)計劃過，自己這邊準備得差不多了，再回一趟連天城，一是看看顧琳的病情，二也是探望顧郁洲。當(dāng)了這么久的江湖大佬，在統(tǒng)領(lǐng)一個“社團”這件事情上絕對是一流的水準——處理家務(wù)除外——是值得借鑒部分經(jīng)驗的。

    對于未來門派的選址，白芷也不是很有經(jīng)驗，也想向他請教一二。

    昨天，這位大佬一出現(xiàn)，聊不幾句白芷就發(fā)現(xiàn)自己是太天真了。她做了半宿的噩夢，一會兒夢到顧郁洲把她徒弟抓去關(guān)小黑屋了，一會兒夢到自己被抓去關(guān)小黑屋了，反正都是小黑屋。

    早上起床差點以為自己又回了連天城，打了兩趟拳之后才好了一點，跟白及去找顧清羽吃早飯兼商量個對策。顧清羽師徒商量了半宿也沒商量出個幺二來，印方等人更不用說了，早先就摸不著顧郁洲的邊兒，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要不，咱們也跟他聊聊？”聽說姚勉去見了顧郁洲之后，白芷建議。

    她與顧清羽等人的心態(tài)很像。以前顧郁洲有老大一個連天城，有長子一大家子，這一大片基業(yè)就是人質(zhì)，顧清羽這一派才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后來他們把顧郁洲擠兌得“隱退”了，是把人家腳上的鞋扒了。顧郁洲這樣的人物，一旦光了腳，后果難料！

    顧清羽道：“聊什么？直接問？他會回答嗎？答了你敢信嗎？”他難得口氣不好。

    印方就勸他：“你別沖孩子發(fā)脾氣呀?！?/br>
    最后所有人都沒個章程，白芷道：“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總不能把咱們都清理門戶了。哎，我得回去看好小孩兒。”顧清羽也有些無可奈何：“好吧。陸英，再發(fā)信給本家，問問你師伯，本家有沒有異狀?！?/br>
    目前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白芷鼓鼓腮，帶著心事去看白及。白及正在用功，自從被白芷撿了來，他就被關(guān)愛著，幾乎忘了自己受白眼的日子了，顧郁洲一出現(xiàn)，不好的記憶又都回來了?！疚也荒墚?dāng)累贅，我不要被趕走?！堪准耙贿厯]劍一邊想。

    白芷背著手繞著他轉(zhuǎn)了幾圈，說：“太用力了，過猶不及，恰到好處就行?！?/br>
    白及點點頭，放輕了點手。白芷沒有出聲，她自己尚且頂著巨大的心理壓力，何況白及？看了一陣，白芷道：“你去練字吧，寫三十頁?！卑准笆栈貏Γ骸笆?。師父，你的藥吃了嗎？”

    白芷哼唧了一聲：“就吃，就吃，忘不了?！?/br>
    紀子楓端著藥碗來了：“忘不了，小少爺，你去寫字吧?！卑准岸⒅总坪韧炅怂幉盘釀﹄x開。白芷漱著口，發(fā)現(xiàn)紀子楓也眼巴巴地看著她，紀子華也在不遠處踱步。不由失笑，看來大家都很怕老爺子??！

    白芷道：“哎呀，都把那副樣子收一收吧，沒事的。紀仔啊——”

    “有！”紀子華站得筆直。

    “拿上你的家什，跟我走?！?/br>
    顧郁洲正好遇到，人還在院子外，聲音先飄了進來：“要做什么呀？”

    其實顧郁洲這時候模樣很和氣，并沒有疾聲厲色，紀子華還像是被通了電一樣，噔一下又站直了。院門清早就打開了，顧郁洲隨意地邁了進來。白芷嘆了口氣：“您要監(jiān)工吶？”

    “不行？”

    “不是，那就一起？”

    “好啊?！鳖櫽糁拚f話的時候又看了紀子華一眼，還是對這個江湖小騙子沒半分欣賞的意思。

    白芷讓人套了車，請顧郁洲登車，在顧清羽警惕的目光里，馬車駛出顧府。

    白芷給顧郁洲沏了碗涼茶：“這兒地方小，住悶了吧？”顧郁洲道：“我要是悶了，你會彩衣娛親呢還是要打發(fā)我走？”白芷道：“那就找點樂子唄，就怕我覺得可樂的，您不喜歡?！?/br>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呢？”顧郁洲說。

    白芷對外面駕車的紀子華說：“去咱家藥鋪?！?/br>
    紀子華有點方：“大小姐，藥、藥鋪怎么走？”他才來，哪知道路呀？其實出了府門他就是在瞎轉(zhuǎn)悠，車后跟著兩隊黑衣騎士，他心理壓力老大了。

    “直走，前面左拐?！?/br>
    紀子華一甩鞭，開始狂奔，車駕得很不穩(wěn)。顧郁洲被顛了兩下，沒吱聲。到了藥鋪，早有掌柜迎了上來：“大小姐。巧了，今天正有兩個病人，還在排著號呢?！卑总铺萝?，老實顧郁洲下來，陪他走進來。掌柜的道：“喲，這位是——”

    紀子華拉他到一邊嘀咕：“是大小姐的祖父啦！”

    掌柜的膝蓋一軟：“老爺子好！”

    顧郁洲溫和地點點頭，帶了點笑：“你做得不錯?！币谎蹝哌^去井井有條，室內(nèi)清潔，人員有序，也不見有鬧事的，就是掌柜的稱職的表現(xiàn)。對于這樣的人，顧郁洲不吝表揚。

    白芷一邊對掌柜的報上一串藥名，讓他給準備好裝車上，一面診了兩個病人，都不是大病，順手就治了。顧郁洲以前只聽過白芷不拒絕病人，今天才是親眼見到，問道：“你以前也都是這樣的？”白芷看病人都走了，才說：“嗯吶，拳不離手、曲不離口嘛。我也得謝謝他們，沒有他們，我哪練得成手？”

    藥材裝好了，白芷道：“你們忙著，我們走了?！?/br>
    顧郁洲問道：“不帶上你徒弟？”他心里給白及劃了個圈兒，這殘疾孩子要是學(xué)醫(yī)，他就不反對，說話的時候字里行間都帶著暗示。

    白芷道：“今天要干的事兒不適合他現(xiàn)在知道。”

    顧郁洲沒再問，上了車才說：“黑面，你駕車！”紀子華訕訕地站到了一邊，白芷道：“你到車里來吧，今天的事得看你呢?！庇指嬖V黑面出城，往西走二十里，在義莊那兒停。紀子華有點毛毛地，借著說話緩解壓力：“咱去義莊干嘛呀？”

    “哦，忘了問了，你怕尸體嗎？”